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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川烟雨半川晴》作者:沧海一鼠

文案

大漠狼烟,人荒马乱,当西诏第一浪荡子遇到了天下最笨的特务,注定要谱写出一曲轰轰烈烈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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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章 入诏
  暴雨如注,下久了,不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变成了雹子,有棱有角,砸在蒸霞殿外的石砖上,“啪啪”作响。
  可府外的喧嚷声却是盖不住的,沈知行跪在景王府外的台阶下,每磕一下头,便跟着喊一声“殿下”,也如这飘摇的风雨一般,摆出永不停歇的架势。
  尉迟青从门缝里看鲜血从沈知行被冻得有些发青的额头落下,被雨水一冲,很快就淡了,散了,心中未免有些不忍,于是调转身形,踏雨走到蒸霞殿前,稍作踟蹰后,跨进门槛。
  刘长秧背对殿门站着,脊梁笔挺,如西北边陲最常见的胡杨,撑天立地,负手仰头看王座上方的一块牌匾。
  牌匾上面,“净心行善”四个大字张力不足,却柔韧有余,就和赐字之人的性情一样,圆滑得能将刀光剑影磨钝了,变成一柄失去锋芒却仍能杀人诛心的剑。
  尉迟青直到软甲上落下来的雨滴在脚边聚成一滩水渍,才下定决心开口,可是话还没从嘴边溜出来,刘长秧却忽然转身,雪白的脸孔被殿外的如晦风雨衬得如同白玉似的,独独两只乌黑的眼珠子罩着层寒光,落在尉迟青脸上的时候,不知怎的,在他后背上惊出一层薄汗来。
  “把他带进来吧。”刘长秧垂下眼皮,眼睛中的光被掩盖住后,上方秀挺的眉便喧宾夺主了,宛如从氤氲中透出来的青峰,被蘸饱了墨汁的笔向上勾起一点,在眉尾处,又落下一抹郁郁寡欢的痕,看得人未免心生怜悯。
  尉迟青本就嘴笨,还天生带着一点结巴,听到刘长秧的话后,心里千头万绪,更不知该先从哪个头捻起,于是上下两片嘴皮子互相触碰了半晌后,只道出一个“是”字,便重新走到外面,开了府门将已经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的沈知行带了进来。
  沈知行两腿打飘一步一滑地跟着尉迟青走到蒸霞殿前,看到跪了多时才终于得以见着的那个人影时,却忽然不敢再前行一步,只呆呆看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口中喃喃低吟出两个字,“殿下……”
  刘长秧快步迎出门来,两手握住沈知行的胳膊助他站稳,眉头蹙起一点,却用极温柔的语气道,“仲初你何时与我这般生疏了?还叫什么殿下,我不是早就说过,你我之间,大可不必如此拘泥,没外人在时,唤我元尹就是了。”
  他脸上的冷峭早在沈知行进府前就已经褪去,现在那张令人见之难忘的俊逸脸孔上,有春风和煦,如沐如诉,沁人心脾。
  沈知行却匍匐跪倒在刘长秧脚下,胳膊上尚留着他双手的温度,口中颤声道,“殿下,不,元尹……元尹,我求你……求你放过父亲,我知道他做错了,错得荒唐,可是……可是求你念在他为你开蒙启智,又拖家带口随你入诏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贬为布衣也好,入刑流放也罢,只要你肯留他一条命,我这辈子,不,下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
  “仲初你在说什么?师傅他早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我阐明,误会解除,我三天前就差人送他老人家出府,难道他一直未归吗?”
  “他……没有……”沈知行扬起头,去看那张和自己一样迷惘的脸,“父亲他一直没有归家,我以为……以为……”他舔了一下干燥的唇,声音忽然高亢了一点,“元尹,那父亲他……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刘长秧伸手将他搀扶起来,眼底的担忧和关切让沈知行找不出丝毫破绽,指尖触碰他的肩膀时,却带起一束轻微的波动,“我这就派人去寻他老人家,你且耐心在我府上再等一等。”
  话落,他回头吩咐尉迟青,“带仲初去内院包扎伤口,更衣歇息,再派一队人马,将整座城池里里外外反复搜查,对了,还要将此事通报给都护府,就说本王希望肖将军派军协助搜寻。”
  尉迟青应声便走,沈知行踉跄着跟了两步,忽然回头,望向蒸霞殿的西墙,那上面,挂着一只燕形风筝,已经褪了色,若非借着一道刚划过天空的闪电,是根本瞧不见的。
  “这风筝……是父亲亲手做的,在长陵时,父亲常带着我和你在宫里放风筝,元尹……元尹你还记得的……是吗?”
  沈知行说完讪笑了一下,见刘长秧垂眸盯住地面,目光落下处仿佛洇出一片阴影,便赶紧将那个笑敛住,站在原地,不敢再多言一句。
  “当然记得,”睫毛轻轻动了一下,刘长秧重新背过身去,把眼底那点突如其来的湿意强压下去,“我永远都记得。”
  越过西川,便是西诏了。一脊之隔,这端的云却好似永远也飘不到那端。
  风雨如晦,纵是塞外江南,被劈头盖脸的大雨一浇,美景也都变成了残花败柳。灰沉的夹杂着冰雹的雨幕从西边压下,就像一张沉重的手,所到之处,瞬间将下面所有昂扬的风姿压塌,幻化成不堪一折的遍地狼藉。
  玫瑰的花瓣散了满地,染上了泥浆,只偶尔透出点点猩红,像被斩杀后挥洒出去的血珠儿。连骆驼刺这样含蓄且顽强的植被都不能独善其身,东倒西歪地贴伏在地上,面对张狂的风雨,做出顶礼膜拜的卑微姿态。
  遍地凋零中,不远处那一蓬鲜亮的黄色就被衬托得更加显眼了些。像是在故意和老天爷作对似的,它们的枝条虽然被风吹得左一下右一下地摇晃,却没有半分要折断的意思,茂密的叶子也在和疾风骤雨的搏斗中,被冲刷得愈发鲜亮,就像一把把燃烧到极致的火炬,肆无忌惮对着天空叫嚣,比出粗鄙的手势。
  “千年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莫寒烟把被雨水打湿沾在脸上的皂纱轻轻掀起,望着远方的胡杨林,嘴唇未动,便轻声道出一句话来。
  身后响起一阵爽利掌声,祁三郎的脑袋摇得缓慢且均匀,满脸沉醉神情,再配上唇舌间夸张的一声尾调上提的“哇”,一看就是早已熟练掌握了这套溜须拍马的功夫,“我家寒烟就是厉害,随随便便一说话,那就是一句诗啊。”
  莫寒烟面无表情,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这不是我说的,是书上写的。”
  祁三郎誓要将拍马屁进行到底,“书上是这么写胡杨林的?我从小同你一起读书,我怎么就不记得,偏你就记得这般清楚,这还不是天赋异禀?”
  话音刚落,身边忽的擦过一阵风,两人的小师妹宋迷迭捂着肚子,朝胡杨林的方向冲去,一席红衣,身形极快,像沙漠里的一条小狐。
  可偏她说出的话却是及煞风景的,尤其是对自以为刚刚把氛围烘托起来的祁三郎来说。
  “师兄请让,内急,解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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