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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单待生效》作者:天下第一郭

第四章 英年早逝的好处
  海青煞有介事地拿起笔,高悬在记事本空白的页面上,“你死前最后的记忆是什么?”他问。
  “医院,ICU,医生护士都围过来抢救,”郭凯的言简意赅透露着拒绝。
  这不能怪郭凯,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被迫回忆死前的境况。英年早逝本该是他人生悲剧的顶点,带有某种神圣的意味,如今却不断被拿来做例行公事的记录。从茶茶到海青,每个人谈及他的死亡,都像是在账本上记下买一瓶矿泉水花了两块五毛钱那样稀松平常。
  “就这样?”海青无从下笔。
  “你指望绝症病人能有什么有趣的遭遇?”郭凯反问。
  “那……那住院之前呢?你说你确诊胃癌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恶性肿瘤这种东西,不是说长就长,确诊之前你自己难道就没有身体上的不适?”
  这个问题郭凯早就在治疗期间问过自己无数遍,他不需要思考,回道:“没什么不适,主治医生说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再说我的工作经常需要应酬,酒喝多了就会吐,谁也不会因此就想到胃癌上面去。”
  “这倒是,生意场上,男人不像女人,想不喝就可以不喝,”海青表示认同,“那体检呢?你平时的体检没有异常?”
  海青戳到了郭凯的痛处,他死前时常懊悔,如果自己不曾忽略体检,也许能早一些发现问题,但他并不想对海青承认。
  “我两年没有体检,没时间。再说普通的年度体检项目也查不出胃癌,”郭凯生硬地答道,“你问这些干什么?这跟调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所有可能预知你生病的人和因素都必须考虑在内,我们的调查就是要回溯你在洞穴时的一切,从中找到突破口。”
  郭凯禁不住反驳:“光回溯我有什么用?调查的重点应该放在我和另外两个被投中沉船险的人的关联之上。即使我的死亡可能是匿名投保人走狗屎运,但他同时认识三个被投保人却是肯定的,找到了我们三人之间的关联,就找到了匿名投保人的身份。”
  海青在记事本上画出一条黑线,“你以为就你聪明?你说的我会不知道?”
  “那你把另外两个人的生平给我说说,或许我认识他们,这比询问我的死亡要高效的多。”
  “你不认识他们,”海青不客气地打断郭凯,“我来找你之前,保险公司已经把你和第二个被投保人的生平履历做过交叉比对,包括亲缘、工作学习经历、基本社会关系等等,并没有找到共同点。如果不是束手无策,超越数怎么可能悬赏四百四十万的奖金用于调查?”
  “背景调查百密一疏,这是常有的事。你把他们的资料拿给我看,认不认识他们我说了算。”
  郭凯的坚持让海青感到一丝压迫,他把手搭在公文包上,回道:“你说了不算。这里不是洞穴,你也不是从前的金融高管,少指挥我做事。其他被投保人的资料属于机密信息,除超越数的员工之外,其他人无权调阅。况且,第一位被投保人已经在参与调查的过程中蒸发了。无垠有一条强制规定,蒸发之人所有的档案履历,生活记录都会随之自动消失,这也包括保险公司之前搜集到的、关于他的全部资料。所以,现在就算我想拿给你看,也没有。”
  “蒸发”二字后面的话,郭凯统统没听到。他惊异于这个半小时前才听说的可怕概念,竟然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你说那个被投保人……”郭凯犹豫着不想讲出那两个字,他不想再用任何实际行动来增加“蒸发”的真实性。
  看得出来,这个话题也让海青很不舒服,他勉强回道:“对,那个人被带去洞穴协助调查时出了岔子,没能及时返回灰区。带他去调查的调查员因此要负过失致人蒸发罪,目前在无赦岛服刑。”
  无赦岛是无垠的监狱,郭凯在《迎新手册》上读到过。一种共同的情绪让两人对视,但很快,他们因理解不了对方神色中的复杂而错开了目光。
  “那还有一个被投保人呢?他现在怎么样?他有没有参与调查?”郭凯又问。
  “你还有完没完?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们互相之间绝对不认识,”海青边说边合上记事本,“关于你生病的事,你现在不说也无所谓,明天就是你的葬礼,所有跟你亲近的人都会出席,正是调查的最好机会。”
  “我的葬礼?”郭凯吃惊地重复道。
  “对,在上海安全屋轮岗的追踪部警员已经确认,你的葬礼将在明天举行,这也是我紧赶慢赶要在灰区截住你的原因。一旦你进入无垠,办理协助调查的手续麻烦得很,肯定是赶不及参加你的葬礼。”
  郭凯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深感自己的想象力已经跟不上事态的发展,就在他刚刚能用“死人”的身份看待自己时,竟然又要跑去活人的世界参加由活人为自己举办的葬礼。好笑的是,他至今都不明确自己到底死去了多久。
  他猜想时间在洞穴和无垠之间也许是不对等的,不能一比一进行换算,但他已经不想再去了解更多有关无垠的“常识”,至少今天不想。于是,他换了个坐姿,斜倚在座位靠背上,盯着九泉号的车窗出神。
  车窗外没什么好看,因为九泉号的车窗清一色都是电子显示屏,除了每隔几分钟显示运行线路图外,其余时间都在播放色彩冲击力很强的广告。其中一条反复出现的广告正在推销医美服务,但就广告内容本身——一位五十上下的阿姨经由半透明数字美容舱的编辑,变成了与自己容貌大相径庭的少女而言,只说“医美”,好像是小看了这项服务。
  郭凯的突然沉默让海青有些不自在,他虽然不喜欢郭凯,但他更不喜欢冷场。如果他不说点什么来驱走沉默,他就必须关注因冷场而格外显眼的郭凯的一举一动,眼神、表情、甚至呼吸的频率,对于这种难以解释的行为,他无能为力,所以,他从不让任何交谈陷入僵局。
  “无垠的医美行业很发达,”海青凑过来指着电子屏上的广告说,“因为大部分人正常死亡时已是老年,他们来到无垠之后,都想花钱让自己的容貌一夜回春。不过无垠的医美项目收费不是一般的高,许多人等不及慢慢攒钱,就会去银行贷款,银行为此还设立了一个专门的贷款种类,就叫回春贷。从这个方面讲,咱们死的早倒未必是件坏事,谁也不想刚死就背上笔债务。”
  “唔……”郭凯没料到英年早逝还能有这么一种积极的理解方式,但他紧接着想到了沉船险,问道:“那有没有可能,匿名投保人也做了医美手术?”
  海青很高兴郭凯接了自己的话头,回道:“有这种可能。”
  “也就是说,投保人进入无垠之后,可以改名、可以换脸,无垠的身份保护规则又彻底封存了他在洞穴时的身份。只要投保人自己从不对外提及,那没人能知道他活着的时候究竟是谁,更别提他还是匿名投保,”郭凯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超越数保险公司会对证明沉船险是保险欺诈如此为难。
  海青却一点都不焦虑,“先别想那么多了,我们有三个月的时间呢,准能查出他的身份。”
  望着神色轻松的海青,郭凯一时不知该说他是乐观还是愚蠢。这般毫无头绪的调查,三个月的期限实在是太紧了些,但他不打算给海青泼冷水。
  “调查不是重点,”郭凯在心中提醒自己,“我要的只是三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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