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罪》作者:周扶妖
第4章 饭局
一顿饭吃了一半,陈迪总算把情况搞明白了。
说是亲戚,大概就是几十年前大家祖辈都住在一个镇上,镇上十几个村子里的住户都姓陈,家家都带着点亲,但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亲。
后来陈迪的爸考上大学,工作后带着他爷爷奶奶搬到城里,结婚生子,日子越过越好。偶尔过年的时候回去看看,十里八村的都会去他家那老房子串门,尤其在他家有了车以后。村里就是这样,好事坏事都会被放大到本尊都不知道是在说自己的程度。
虽说后面镇上的人家搬走了不少,但逢年过节都还有着联系。陈百莲能知道陈迪,那也多亏了陈家村里那些人。陈迪因为破获大案上了新闻,在村里已经传到要进国防部当副部长了。七拐八绕,又打探到陈迪父母亡故后,都是跟着师父谭宗平,而谭宗平副局荣休,退休后主抓陈迪的婚姻大事。
就是抓来抓去也没抓成。
“这小子工作忙,过年也不回老家,要不是这回我替他回去祭祖上香,都没这姻缘呐。”谭宗平说完上半句,陈百莲立刻接上下半句。
“谁说不是呢,您说我这也是回去办手续,要不是关系到我家娇娇的工作,那打死我也不坐十几个小时的车去遭那罪啊,多少年都没回去了,谁知道走这一遭还碰着这么好的姻缘,哎呀,这可真是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啊。”
姜安语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正逢服务员进来添酒水,她适时岔开话题:“谭叔叔,陈家村大吗?听姐姐和姐夫说交通不太便利来着,那这回您回去也没少遇着麻烦吧?”
“单说一个村吧,确实不大。但要是周边十几个村子连起来,那可就大了。麻烦倒是没遇着什么麻烦,村里人看我一个老头,还专门给我带路来着。下雨天车陷里边儿了,还是他们帮着拖出来的。一听我徒弟姓陈,那都说是一家人。”
陈迪一听把筷子一放,“这事儿我咋不知道?您车都陷了不给我打电话?”
“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隔那么远。再说你问了吗,要不说姑娘才是贴身棉袄呢,人家就知道问问。”
谭宗平随口一夸,陈百莲就瞪了姜安语一眼,还在桌底下掐了余娇娇一把。
余娇娇已经盯陈迪盯得出神,经陈百莲这么一掐才反应过来,她赶紧收了视线埋头吃菜,不敢再多看陈迪一眼。
陈百莲恨铁不成钢,但桌上的话题已经越扯越远。
“谭叔,再有下次您就跟我说,我堂弟一家还在村里呢,您的车肯定也贵,一个人开长途又危险,您再去陈家村我就叫他来接您。”陈旭给谭宗平添了杯酒。
“哟,你家也有亲戚还在村里没走呐?你堂弟叫什么名字,说不准那天帮我拉车的就有他一个呢。”
“叫陈强,比我小几岁呢。个子不高,但人实在。”
谭宗平想了想,“是不是说话有点……”
“对对。”陈旭见他说一半留一半,笑着说:“他那是小时候生病落下的病根,也不怕谭叔笑话,就因为这事儿,好几回说亲都没成。”
“哎。”谭宗平摆摆手,“那就是缘分还没到,那小伙干活利索,人也干净,是个好小伙子!我刚去头一天还给我捎了腊肉,说是他妈做的。那就是你伯母了吧?”
“对对,”陈旭点头,“我二伯母。”
“你二伯母这人可热情了,非让你弟弟拉着我去他家住,你说我一个老头子,哪好意思住人家里去。结果你伯母就带着你堂弟把腊肉给我送招待所来了,你堂弟说你伯母不识字我都不信,讲起陈家村来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她就仗那张嘴。”谈及老一辈的人,陈隆生也开了口:“头发长见识短的,也就能在家做个饭。她要是不满村串门扯老婆舌,强子能掉井里?把个好好的小子弄成那样。”
姜安语听见这话就皱了眉,没记错的话姐夫说过,那个陈强是自己大中午的不在家吃饭,满林子乱窜才掉井里的,那时候都十一二岁了难不成还要亲妈天天守着?
这么多人,陈隆生又是长辈,姜安语是一憋再憋,才勉强把心里那些话给憋回去。
“谭叔叔,您这又是腊肉又是听故事的,我都有点好奇了。您都听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也给我们讲讲呗。”
姜安语模样乖巧,声音甜美又谦逊,叫人看了就喜欢。话题就这样被岔开。
“那可多了,上到谁家买了房子,下到谁家添了孙子,”谭宗平应了姜安语,又看向陈旭,“你那个二伯母全知道!不过吧,她说得最多的还是你们自己家。”
“我们家?我们家那有什么可说的,您别是听岔了。”
“没有没有。听说你是陈家第一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嘛,你二伯母可羡慕坏了,现在说起你那都还竖这个。”
谭宗平竖着大拇指。
“说是你堂弟不如你,她也不如你妈能干。”
这话一出,大家都看向了坐在陈隆生和陈旭中间的徐容玉。 “大姐,您可有名着呢。”谭宗平瞧出她身体不大好的样子,还刻意提高了声音。
“哎师父,容我插句嘴,您这开口一句怎么就是一句大姐啊,我瞧着伯母比您小。”陈迪无视徐容玉的白发,铁了心要睁眼说瞎话。
“去去去,边儿去。”
这本来是师徒俩的交流方式,但落在外人眼里——实在太像训狗了。
姜安语和余娇娇同时笑出了声。陈迪看过去,姜安语一秒恢复正常,一脸专心地听谭宗平说话。
“听说大姐有文化,还有手艺,带着一家人愣是从两间土坯房搬到了楼房去,又把儿子培养成陈家村第一个大学生,真是厉害。”
一桌好菜里,徐容玉只能吃最软烂清淡的东西,就这还得慢慢吃。这顿饭吃得费劲,碗里的汤也喝完了,老太太看着转来转去菜,想着再盛一碗。
冷不丁被一夸,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谭伯,我妈是高中文凭,那个时候能有这文凭很不容易的。”姜安华一边说着一边盛了一碗山药芋泥,探身放到徐容玉面前,“再加上我妈年轻时候又那么漂亮能干,想不记得她都难。”
徐容玉看都没看姜安华一眼,抬手就把那碗山药芋泥给拨到一边。
姜安华脸上的笑僵了一瞬,然后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地坐了回去。
这边谭宗平接过她的话茬,“那是,咱那时候村里也就那么几个人识字,那都得叫先生。逢年过节写信啊、对联儿啊,都得求着人家写。那上门不能空着手去吧,窝头、土豆,富裕点的拿上鸡蛋,哎哟这一说可远了去了,你们这些年轻小辈儿不懂。”
“爷爷我懂!”原本正喝着果汁的陈禾举了个手,“很久以前买东西不用钱,是用票的!有粮票、油票、米票,好多呢。”
那副上课举手发言的样子逗笑了一桌人,谭宗平捧场道:“原来真正的女学霸在这儿呀。”
“我和奶奶都是学霸,妈妈说要向奶奶学习。”
姜安华惊讶地看了陈禾一眼,陈禾冲她眨眨眼。
席间正热闹,陈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抱歉地看向谭宗平和陈迪:“对不住啊谭伯,小陈,单位有事我得先走,这帐我结,大家吃好喝好啊。”
“那不成,今儿这顿我们爷俩请。你快去吧。陈迪,送送。”
“不用不用,”陈旭笑着摆手,开玩笑说:“这场面主角走了不像话啊。”
“哥你这走前儿还给撂一句臊我呢。”陈迪说是这么说,脸上倒是没表现出半点害臊的意思,都是同辈,也没那么多讲究,他还就真没起身去送。
一顿饭吃了快三个小时,最后还是谭宗平平时吃降糖药的闹钟起了作用。
陈旭提前走了,谭宗平知道要喝酒干脆打车过来的,最后就剩下陈迪那辆车。
出了酒楼,谭宗平客套了几句就麻利儿上了出租车,陈迪正奇怪,刚在饭桌上还聊得挺好,怎么出来就变了。
结果一转身,看见正眼巴巴望着他的陈百莲母女。
说到底,这不还是相亲局呢吗。不管看没看上,吃完饭把人姑娘送回家是应该的吧。
但问题是,姜安语这边还有两个老人、一个姐姐和一个小孩呢。
陈迪无语地看了眼谭宗平上的那辆出租车屁股,敢情老爷子是一声不吭把难题甩给他了。
“陈警官,那我们就先打车回去了。”姜安华笑得温婉。
“你们这么多人,打车坐不下吧。”陈迪多问了一句。
“我回学校。”姜安语刚说了半句,就见陈百莲又在瞪着她,她话锋一转,“禾禾一直说想去我的新宿舍看看来着,走不走呀小禾禾?”
一说到去姜安语考上的学校,陈禾立刻兴奋起来,撒开妈妈的手去拉住了小姨的手,还顺带着很有礼貌地问了陈迪一句:“帅叔叔你去吗?小姨的学校可大了,我每次去都记不住路。不过就是有点远,每次等车都要等好久,如果你去的话,我们就不用等车了!”
面对这张可爱的小脸蛋,陈迪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怎么也得先紧着孩子呗。
最后的结果就是,陈百莲黑着脸带着余娇娇走了,挤了一站公交车,一路骂着姜安语进了小区。
姜安华则带着公公婆婆上了出租车。走前叮嘱了陈禾要听话,连带着又看了姜安语一眼。
要说刚才没看出什么也就算了,但现在要是还看不出来,就不是亲姐妹了。
但是……陈警官是为着禾禾还是为着安语,她却有点拿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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