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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罪(如何不相离)》作者:藤萍

  第二章01

  二朱翼蔽云天

  醒来的时候,天空似乎出乎意料的晴朗,她躺在地上,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任怀苏那张脸。

  他正在用沾湿的汗巾为她擦拭额头,那专注而关切的眼神让她呆了一呆,坐起身来,她摸了摸胸口的血流霞。血流霞还在,她的目光往任怀苏胸口看去——他胸口挂的那枚形似怪鸟的玉佩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事?”她冷冷的问,难道是这怪人在玉佩中暗藏火药把她炸晕了?

  任怀苏的手指还流连在她脸上,他为她擦了脸。“你昏倒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她的身体拥有比常人更快的恢复力和耐力,能把她炸得昏迷不醒,那东西一定不是寻常东西。

  “是醉皇珠。”他指了指自己胸口,果然是他挂在胸口的那枚古怪玉佩,“可能是因为抵不住血流霞的妖气而爆裂,醉皇珠充满佛门圣气,所以误伤了你。”

  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平淡无波,她盯着他端详了一会,他似乎有些不同,一时间她却看不出来他哪里不同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恍然——这人的头发变黑了些。

  经过一夜时间,他的白发却少了些,这与醉皇珠爆裂有什么关系?她不怀疑自己的记忆,那古怪的玉佩突然自爆,与他那头古怪的头发一定有所关联。抬起头来,她惊奇的发现自己是坐在一间扎好的茅草屋屋檐下,这屋子是用青翠的树枝扎成,屋顶也是用树枝折成相当的长度一支一支以藤蔓绑住,虽然不是什么精巧绝伦的东西,却也是一间能遮挡大部分阳光的屋子了。

  这是他昨夜做的?她眨了眨眼睛,“你怎会在半夜弄了个草屋?”

  “姑娘受圣气侵蚀,白日阳光甚烈,只怕油伞也难以抵挡光线之伤。”从他的眼神看来,一夜不睡扎这个草屋并不算什么,他在救一个“苍生”,即使这个苍生其实是个半人半鬼的妖物,在他心中也和一头野猪、一只野兔一样。她莫名的就怒了起来,“要是昨夜你的醉皇珠炸晕的是一只野狗,你也会为它扎个狗窝了?”

  任怀苏显然不知她为何要发怒,却是点了点头。

  很好。她在心里给他记下一笔,白天她的鬼扇不能使用,等夜里再见真章。草屋外阳光灿烂,她不能出去,左顾右盼,只见这是个阴凉的小树林,也许是人迹罕至,树木都生满青苔,长得很高,树干上生着几个蘑菇,脆生生的煞是可爱。她瞧了几眼,恶念又起,指着那几个蘑菇,“喂,帮我把蘑菇采下来。”

  他用手去折,柔嫩的蘑菇在他指间折断,那是种雪白的蘑菇,娇小柔软,菌盖上聚着几点凝露状的水珠,虽然不知是什么种类,却已嗅到一股淡雅的芳香。任怀苏捧着几支雪白如玉的蘑菇,“这是雪凝芝,是一种很罕见的……”他还没说完,孤光跳起来夺过他手里的雪凝芝,丢在地上一脚踩烂。任怀苏眉头微蹙,却没说什么,雪凝芝是一种罕见的药材,善于止血,她踩烂了雪凝芝,冷冷的看着他,“皱什么眉头?我高兴踩烂就踩烂,你不满意吗?”

  他摇了摇头,“你若是不喜欢,何不留与其他有缘之人,何必毁坏?”

  她昂起头,“既然是我看见了,我就是有缘之人,它的缘分就是让我踩成一滩烂泥,这就是天意!”

  他怔了一怔,显然无意反驳也无法反驳她的歪理,“姑娘说得也有理。”

  她偏偏就是讨厌他这种姑娘横也有理竖也有理的嘴脸,偏偏要惹他生气,“去帮我抓一只松鼠回来。”

  任怀苏却不上当,“姑娘若是要杀生,恕我不能答应。”

  “杀生?”她嗤之以鼻,“我只是要一只松鼠,要杀生我早就杀了,还需要等你任大师来帮忙?”

  “姑娘保证绝不杀生?”

  “当然。”她冷笑。

  于是任怀苏真的帮她抓了只松鼠回来,她也的确并不杀它。

  她只是弄了条长线将它绑住,从她弄到松鼠的时刻开始,她就有了全然把任怀苏玩弄于股掌间的道具——比如说——

  “任怀苏,帮我捶腿。”她冷冷的道。

  他怔了一怔,她从怀里拔出一柄小刀,顶住松鼠的后脑,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它的背,“帮我捶腿,不捶我就杀了它。”

  “姑娘答应过我,不会杀生。”

  她冷冰冰的道,“我本来是不会杀它,它会死都是你逼的,谁叫你不听话?逼我杀它?”

  那头三寸不到的“人质”在她手里,毛绒绒的抱着她给它的松子啃着,任怀苏犹豫良久,终是叹了一声,坐下来为她捶腿。

  她显然很是高兴,闭上眼睛抱着松鼠享受了一会。

  “任怀苏,去打水。”

  “任怀苏,去山下买半斤牛肉回来。”

  “任怀苏,去采十二种颜色的花回来插在这草屋上。”

  “任怀苏……”

  一日匆匆过去,这日是她今生过得最满意的一日,既不寂寞,也不冷淡,任怀苏让她差遣得团团乱转,差点没手忙脚乱。

  这是他活该,谁叫他有求于她,谁叫他心怀鬼胎?她冷冷的想,这是她应得的。

  黄昏渐渐暗淡,天空由蓝紫而变为墨蓝,最后一片漆黑。

  她仍然坐在任怀苏扎好的那草屋里,不怎么想出来,任怀苏还是在屋前屋后各点了两堆篝火。篝火在夜里闪烁飘忽,往上飘散着点点火星,她嗅得到烟气,却看不到黑烟,不知怎地,有一种特别安宁的感觉。

  有些时候,她不怎么讨厌这世界,也不怎么想遗弃这世界,比如说现在。

  山坡上夜晚的时候有些微凉,任怀苏的白衣昨夜拿去铺地,已然脏了,他换了件白色长袍。那件衣服已不是僧衣,是一件崭新的儒衫,在衣领袖口隐约有光芒闪烁,她仔细一看,却是一些极细的水晶。

  不必说便知道这件衣服是从哪里来的。她脸色一沉,他和那酒楼的老板一定交情很好,像他这种行尸走肉一样的假人,怎么可以竟然和别人“很好”?怎么会有人对他很好?无论对这人付出多少关心这假人也不会感动的,按道理他应该从出生到死一直都孤单一个人。

  就像她一样。

  才对。

  “任怀苏,”她已经安静了好半天了,突然说,“你不是个和尚吗?为什么想要娶老婆?既然是和尚,怎么可以穿儒衫?”

  “因为天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既可以说是从容平静,也可以说是空洞,没有丝毫感情。

  她简直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因为天兆?因为老天提示你要娶妻,所以你就娶妻?难道是老天提示你要你来娶我,所以你就来娶我?”

  他颔首,并没有错,天兆所示人间将毁,丹霞向献神请示,所现的提示是要逆转天机,他必杀妻,而符合他所要的“妻子”的条件,只有孤光。虽然这人选是姬珥所定,但既然让他注意到她,并且她恰好正在附近,这就表示天意所指,真是如此。

  “老天怎么没提示你要去娶一只猪一条狗呢?”她冷冷的道,“天兆天兆,天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胡说八道,你倒是信得很。”

  去娶一只猪一只狗?他又怔了一怔,这倒是从未想过,若是他娶了一只猪为妻,那么是否会比娶孤光更好一些?“姑娘说得有理。”

  她勃然大怒,“你是说我和一只猪一只狗一样么?你还很遗憾老天没提示你去娶猪和狗么?……”她还没发作,只听任怀苏又道,“你说一枚鸡蛋,是否算作一个性命?”

  她呆住,什么一枚鸡蛋?“鸡蛋要是算性命,你们和尚不是早已吃了千千万万条性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尚也吃鸡蛋!”

  “原来如此,果然……不能娶一枚鸡蛋为妻,否则……”他喃喃自语。如果鸡蛋算一条性命,他若娶了一枚鸡蛋,杀妻岂非心安理得得多?

  “你——你——”他在那自言自语,她已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他的意思是不但很遗憾天兆没要他娶猪和狗,甚至是很遗憾没有要他娶一枚鸡蛋了?他有把她当个女人看待么?他只是把她当作“一条性命”,简直让人忍无可忍!“任怀苏!”她鬼扇挥出,一只巨大的鬼影直扑他头顶,“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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