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有病,得治!》作者:君子匪

天快黑的时候,我掩门走出小园,独身朝斗羽峰走去。

路上遇到了千春姑娘,千春问我去哪,我说师父早晨说让我在这个时辰去找他。
然后千春的脸色立刻变得像摊坏的蛋饼一样古怪难看——当然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怒形于色,表情很丰富。

千春走时没跟我打招呼,就好像她刚才遇到我跟我说话完全是个偶然的施舍。

我站在原地看着千春顶着那种难看的表情离开,默默的对着她的背影比了一个中指,然后继续拾级而上。

我十岁的时候第一次随父亲去军营,回来后学会了比中指。我迫不及待的对着我那当将军的爹试验了一次,于是我的左脸有将近十天的时间是比右脸大一圈的。

现在想想,好像从将军府大小姐变成天涯沦落人的这些年,我人生中最鲜活的记忆竟然是父亲抡过来的那一耳光。

忘了说,其实我在龙池山的女人缘挺差的。
不过整个龙池山算上我也只有两个女的,另一个当然就指千春了。

师父住在斗羽峰,不算远。我走到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昏黄的天幕隐隐残留着温暖的橘色。
我很喜欢那种颜色,它让我想起一个旧人的笑。

我来到师父的书房门前,门是半开着的,里面隐隐传来女人的娇笑和喘息声。

我回忆了一下,千春的确刚才走的是下山的路。
那么里面的女人是谁?

好奇心驱使,我把头伸了进去,于是看到师父正抱着一个媚眼如丝的女人,女人衣衫滑落肩下,而师父完美的唇形正画笔般在她雪白的颈间勾勒着撩人的□□。

……
……师父在亲女人?!难道他平时对任何美女都不假以辞色全是伪装出来的??

我惊讶的表情就像吞了一整个李子。我试图说服自己那其实不是师父。
可是……

你看看你看看!哪个男人会长得像他这么清俊好看的五官,偏偏又生了个英挺的鼻梁和坚毅的脸型,真他妈是完美的刚柔并济。

正如我以前常说的,师父那瘦削如刻的脸庞线条完美的拯救了他太过俊逸的五官,使得他看上去至少不会缺少男人的硬气。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的时候,我就看着一道黑影来袭,接着身上一痛,飞出了门。

我趴在院子里,揉着快要断掉的肋骨,胸腔里鼓荡着阵阵怒火。
那一脚真他妈的用力!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见师父缓缓从屋内走出,我脚一软又坐了下去。

天空中残存的微光终于被夜色吞噬了,惨淡的天光下,师父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穿着一袭纯黑的单袍,微微敞开的领口没有系好,露出了白瓷似的皮肤。

我坐倒在地上抬头看他。
于是我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浑身都鼓胀着冷冽杀气的男人,真的是我师父。

可是让我难以理解的是,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令我感到无比陌生,甚至……害怕。

我所认识的师父是一个随性中带点脱线,脱线中不乏深沉,深沉时略微迷茫,迷茫后隐藏犀利的……人。

比如他在杀人的时候会突然想起整理发型。
经常性的,他无比喜欢把一首欢快的小调弹的让闻者感到生无可恋。
偶尔他还会在暴怒的时候毫无征兆的就跑神儿了。

再或者,你看见他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斗羽峰看日落,可如果你认为他喜欢看日落,他会告诉你那是因为早晨看日出太早了他起不来床。

不管怎么说,师父还是很照顾我的。
可是此时我却清楚的看到,师父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比一把残酷的刀更锋利。

风一个劲儿向天边刮着,天上一点云也没有。

“你是谁?”师父说。
我是谁??我不可思议的瞪着他。如果不是他那比夜色还阴郁的脸色说明他他娘的不是在开玩笑,我真的是会笑出来的。

我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惊讶,试图说明自己的身份,不过我的说明似乎引出了更意想不到的后果。

我跪在地上挺直了腰,说师父你连自己唯一的徒弟都不识得了吗?

“徒弟?”师父寒冰一样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你是……小槐?”

小槐又他妈的是谁?!我无语看他。
刹那间,我捕捉到了师父墨黑的瞳里晃过的惘然。

不过只有那么一瞬而已,因为下一刻我的脖子已经卡进师父冰凉的手里了。

“你不是小槐。”师父说,“你到底是谁?”
师父的脸缓缓贴近我,他看着我的眼神像在思考一盘水果是应该直接生吃还是做成蜜饯。

“我当然不是小槐!”我赶在师父收紧五指掐死我前赶紧大声解释:“我是时音!你半年前才捡回来的徒弟!唯一的徒弟!”

显然师父一点也没记起来时音是谁。

我预感我下一刻就要去找我爹了。我终于有些着急了,开始想办法让师父放了我。

一个错眼间,我已经是满面泫然,泪花滚滚。

人在求生瞬间首先能想到的肯定自己最拿手的。而我最炉火纯青的演技就是所谓的泫然欲泣,这一招曾帮我挡住了无数次父亲即将落下来的巴掌。

不过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要拥有精湛的演技就要付出代价。那时的我在真正痛苦彷徨的时候,却如何都哭不出来了。

“时音?”师父重复了一遍。
“你是我徒弟?”
我拼命点头。

意外的是,师父竟然松开了掐着我的手。

他缓缓直起身,冷漠的脸隐藏在被夜风拂起的墨发后,像一幅雾遮楼台,月迷津渡的画。可惜……我仍感觉的到他刀锋一样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划来划去。

片刻后,他说:“你走吧。”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师父转身离去后,瘫倒在地上。

刚才还恨不得长四条腿飞奔,现在反倒像被抽了骨头一样无力。

我借着月光,拍了拍因为蹭来滚去弄脏的裙摆,无精打采的离开了师父的小院。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就想起了千春那古怪的表情。
难道她早就知道师父在做什么?

我蓦地站住,隐隐觉得一定有什么事,龙池山里除了我,大家都知道。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是挠心挠肺啊!

虽然我来到龙池山才不过半年时间,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才用了半年时间就跟这里多数有头有脸的人混得很熟。

龙池山有头有脸的人其实……少得可怜,用一只手上的指头就数的完。但这不能说明我交际能力差,只有老天才知道我在试图和一些奇怪的人做朋友。

说到怪胎,我老远就看见一个。
在我还没回到自己居所的时候,我看到左护法白石背着他的“好兄弟”似是才从山下上来。

都说男人最好的兄弟是自己的右手,可我认为白石是个例外。

白石有一把十分拉风的武器,叫银月。银月是一把镰刀,一把几乎一人高的镰刀,巨大的刀身有着完美流畅的弧线,刀柄整齐的缠绕着宽窄一致的黑布。

看见白石的时候就能看见他那把镰刀。人不离刀,刀不离人。

不杀人的时候,白石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擦他那把镰刀。

所以我从来不称呼那把镰刀的名字,我只用“白石的好兄弟”来指代。

“晚上好啊左护法,带着你的好兄弟遛弯儿去吗。”我冲着走近的白石笑了笑。我很喜欢开他的玩笑,看到他背着银月去练刀,我就会这么逗他。

白石冲我点点头,然后绕过我走了。
“等等!”我急忙挡住了白石的去路。

白石不解的看着我。
“那个……呃……”我磕巴了一阵,不知道怎么去问师父的事。

好在白石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像个沉默的雕像一样静静的看着我。

我咳了咳,问:“白石啊,师父他……是不是失忆了?”我边说边伸指头在脑袋边绕了个圈儿,因为我想问的其实是‘师父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白石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吐出三个字:“有可能。”

我不得不跟白石解释道:“我没开玩笑,师父他刚才竟然问我是谁!”

白石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练:“你告诉他你是谁就可以了。”

我终于忍不住道:“可是他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女人!”

白石依旧平静:“你装作没看见就是了。”
……

我沉默的往左边移了两步,放白石上山去了。
“谢谢。”白石走时不忘跟我道了声谢。

我拧着眉毛看着白石走远,心里直犯嘀咕: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像白石这么无聊无味又无趣的存在呢?

没错,白石是面瘫,很少有表情,连话都少的可怜。

不过神奇的是,表情丰富性情泼辣的千春竟然喜欢他!!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当我心情特别沮丧的时候,我就会跑到无人的后山,然后大喊‘千春喜欢白石’!每次喊完心情都大好,我想我的人生大概就指着这个笑话活了。

不过我心情特别沮丧的时候不多,在十分想念某个人的时候才会觉得心里又闷又难受。

我深深吸了口气,舒展了下腰背,沉默的看着笼罩在寂静夜幕下的龙池山。

我一直忘了说,龙池山是无数江湖人士眼中的禁地。
因为龙池山是天珩教的所在地。

天珩教是什么?当然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教。

而我的师父,就是魔教教主,顾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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