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曲》作者:染香群/蝴蝶seba

轆轤发出吱吱轧轧的声音,她吃力的转动,试著把水从深井裡打上来。

时值三月,虽说已经是春末,对生长在亚热带的她来说,风还是狠冷的。但太阳和劳动,却让她全身冒汗,半新不旧的棉衣当风一吹,会打冷颤。

即使已经一年多了,她还是不怎麼适应这样的温带气候。

等吃力的把井水倒入水缸中,她鬆了口气,软绵绵的靠著大水缸坐下喘著,瞇著眼睛看著蔚蓝的晴空。缠著破布条的手指不断颤抖,有点黏黏的,钻心的痛,大概又蹭破了水泡。

她又打了桶井水上来泡泡疼痛的手。幸好今天的活儿大概都干完了,只剩下做晚饭而已。

即使这个时候,太阳也才偏西,离落下还狠远。不过等摸黑就不要想做饭了,豆油是狠贵的。

和一年前不同了,现在每顿饭都狠珍惜、美味。比起邻家,她已经是狠富足的了,餐餐都可以吃捞乾饭,还是珍珠大白米,一点杂粮也不用掺。邻家都知道她过得富裕,家裡老幼生病的时候会来借点白米──这可是生病或婴儿才有福份吃的好东西。

她捞起锅裡翻滚的白米饭,就著滚水撒下一把只有拇指长的小白菜和一小握春韭,趁著青脆捞上来,放点猪油和盐巴酱料,灶上另一小锅的竹笋盖著锅盖连壳煮,等杀青捞起置凉。

白米饭上是清脆小白菜和春韭,带著一点猪油的浓香。把灶下的灶门关上,让米汤小滚著。她端著装著菜饭的大瓷碗,拿起竹筷,走到屋后向晚的小崖,盘坐在青草地上,看著崖下碧粼粼的拉蓝湖,美美的吃晚饭。

没想到只是一年而已,快乐可以这样的简单──在夕阳下看著湖水吃饭。

她叫白翼…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或者,她没有发疯的话。应该是这名字没有错。虽然她会感到迷惘,摸不著头绪。可是当生活简单到只剩下吃饭、睡觉、工作,那些迷惘变得非常不重要。

她是一年前来到这个群山环绕的盆地村子。正确的说,是离这村子两里左右的树林裡。

到现在她还没怎麼搞懂,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了。明明应该是从学校顶楼跳楼了…可怎麼会在这风光明媚的「阴间」?中间的路程去哪了?

还是说,事实上她已经成了植物人,这是一场漫长而连续剧般的大梦?

她还真的不知道。

但被她压死的人…触感和血腥味还满真实的。

有个苍白的皮包骨先生救了她…大概吧。皮包骨先生看她凭空出现,一点惊讶的表示也没有,只是跟她默默相对了五六分鐘。她是太愕然,对方是怎麼想的,她就不清楚了。

可那个好心的皮包骨先生塞给她两个元宝(几乎可以当古董),一言不发的指了山村的路,就狠武侠的「树上飞」了。

那个山村叫做卢家村。她浑浑噩噩的走入村子,发现他们讲的话狠像闽南语混合广东话,让她比手画脚半天,因為她肚子饿了,想买点东西吃。

穿著古装的村民快被她吓死,她也快被这些狠有古风的村民吓死。

终究她还是没买到任何食物,因為那两个元宝刚好是二十两银子,在山村是狠大狠大一笔财富,根本找不开。

村民好心的给了她一碗杂粮粥,没要她半毛钱。

那碗杂粮粥,事实上狠粗糙,没盐少酱,狠难吃。可她饿了。跳楼前她除了点滴,已经快四天没吃任何东西。

吃东西的感觉,狠棒。她怎麼会遗忘这种满足感,想把自己活活饿死呢…?

少见外人的村民不喜欢她,甚至有些畏惧。但他们还是收留了白翼。东家一块树藷,西家一碗稀粥,甚至还让她睡在粮仓旁的小隔间。

两个月后她才能结结巴巴的和人交谈,村长还卖了离村庄不狠远的崖顶小屋给她,附带好大一片的山坡地,只收了她十两,还帮她添置了整套傢俬和四季衣裳。

虽然等她听说流利些后,被大妈大婶告知,她吃了大亏,村长狠黑心之类的…其实她还挺感激的。

她居然没被下黑手打死抢劫,村长只是贵卖而已,还帮她留了一半的财產。

刚开始的时候,真苦。娇滴滴的,什麼都不会。银钱在这样的山村用处狠少,除非是离山买耕牛菜种农具之类,不然几乎都是以物易物。

等她听得懂小孩子笑骂的「乞丐」、「懒婆娘」以后,她就试著自立了。

狠累,什麼都要学。幸好小时候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她在农村混过整个童年,直到国小毕业才跟父母团圆…不然真的双眼一摸黑。

但从头学起还是狠辛苦的。搭瓜棚啊菜棚啊,都是村子裡的邻居帮忙的,还分了一些菜种给她。杂草横生的菜园也还开垦得出来,甚至看她可怜,借了她一把铁锄头。

可她一双手还是起了水泡又磨破,结痂又裂开流血,娇贵得不得了。力气小,扛不起犁,山坡地又没办法开垦成水田。有段时间,她以為会饿死,连生火都不会,砍柴遇到蛇就尖叫。

但是,一天累得虚脱,看著夕阳下的波光瀲灩,吃著半生不熟的饭,却觉得狠幸福,狠想活下去。

她狠感谢皮包骨先生。

那二十两银子让拥有了崖上小屋和山坡地,还让她买了两条耕牛呢!村子裡她是唯一拥有两条牛的人,大家都来跟她租。租金就五花八门了,有时候是一把菜种,有时候是一小包米,讲定就好。

白翼过得还不错。甚至有辆破旧的板车,能够套上耕牛,摇摇晃晃的去山下小镇把多出来的粮食青菜带著赶集。

她告诉村民,她是番邦女子,大家也就相信了。

有些时候,连她自己都相信了

吃完了一大碗饭,她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鼻尖和额头的汗。舀了一碗白米汤,已凉的绿竹笋去壳,豪迈的切成大块,丢进米汤裡。就著还有点油腥酱味米粒的碗,狼吞虎嚥著脆若幼梨的竹笋,喝著淡甜味的米汤。

虽南面王亦不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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