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听雨》作者:何双成

以宁随萧瑮来到他的书房,房内两面立书架,窗下设案,左右各有玄门通往内室,想来一间置物,一间起居。
  萧瑮一进房门,立时打开锦盒,小心取出画轴挂在壁上,入神细看起来。以宁不觉稀奇,只是看了看那幅兰竹图便不再细看,自寻位置坐下,静静等着萧瑮看完。
  过了一会儿,萧瑮终于想起以宁尚在屋内,转头问她:“夫人以为如何?”
  以宁道:“都是珍品。辰日大师的画作自不必说,寸笔千仞,意境高远,形神相得益彰。”
  萧瑮点头,又问:“那这幅呢?”
  以宁道:“这幅虽是仿作,不过已经极其形似,摹画之人定是亲眼见过原作的。”
  “哦?夫人如何这般推断?莫不是……”
  以宁点头:“嗯,我见过真迹。”
  萧瑮略有些吃惊:“世传晋元大师此画早年作为赌约输给了临风山庄的庄主,此画入庄,世人再无缘一睹,夫人小小年纪,如何见过?”
  其实,这位谢晋元大师不是别人,就是将以宁养大的高人之一,以宁自记事以来就叫他二师父,而晋元大师的妻子,就是以宁的大师父。二位的身份连以宁的父母都不知道,以宁更加不会对萧瑮明言,至于这幅画,以宁自小就见过的,从来没有落入他人之手,世间传言不知从何而起。
  以宁道:“因缘际会吧,我也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了,不过我所言非虚,爱信不信喽。”
  萧瑮心中存疑,但不深究:“信,哪有不信的道理。”
  两人赏看画毕,以宁就先行回了西苑。
  晚上吃饭的空档,以宁想起天歌想要开酒舍的事,自己对京里熟悉的地方不多,这事情还得向萧瑮打听。
  吃完饭,萧瑮没有再回书房去,两个人就在外间坐着说话,以宁问他:“公事都处理好了?”
  “嗯,没什么要紧的。”
  “我向你打听个事情啊。”以宁一边说话,手上仔细的剥着一个通红透紫的李子。
  “什么事情?”
  以宁问:“京城里各坊间酒楼茶社,王爷可熟悉吗?”
  萧瑮奇怪:“酒楼茶社?问来做什么?”
  以宁道:“我上次跟你说的我那个姐妹,她有意在京里落脚,想开家酒馆,自谋生计。”
  萧瑮道:“要是谋生计,千万种买卖可做,女子开酒家,怕是不易吧。”
  “她自有主张,我不过帮她打听一二。”
  萧瑮点头,那位姑娘想来也是奇人,遂回道:“这个不难,我九弟萧玖,最是不学无术,这阵子他跟一群浪荡子弟去郊外打猎了,等他回来,我与你引见引见,这些事情他最了解。”
  “好,那就先谢过王爷。”以宁手上的李子剥好,伸手递给萧瑮,萧瑮笑着接过,一边吃一边问道:“你家里产业很大,就不曾涉及此处?”
  以宁继续剥李子:“早年间好像也有经营酒家,后来我曾祖父的一位兄弟,因为沉溺酒色英年早逝,我曾祖心痛不已,立下重规,不许我林家后人再涉足此业。”
  萧瑮笑了:“那你帮人家打听,算不算涉足呢?”
  “当然不算。再说了,先人不自律,这后果为何要后人承担,一人有过,他已然自食其果,旁人当引以为戒,而不是因噎废食。”
  萧瑮觉得她说的有些见地,问道:“是你一个人这么想,还是你家里人都这么想?”
  “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萧瑮道:“你五哥在青溪坊的聚福楼有股,这事儿你家里知道吗?”
  以宁一口李子在嘴里,听到这话一下被李子汁呛到,咳嗽起来,萧瑮拿桌上棉帕擦了擦手,起身过来轻轻帮她拍背,待她咳嗽稍稍缓些才坐回去,微微淡笑着说:“慢点儿,谁跟你抢了。”
  以宁急问:“咳咳,王爷,咳,王爷怎么知道?这事儿我家里只有我知道,五哥谁也不敢讲,咳咳,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萧瑮故作高深:“我也是因缘际会,无意间知道的。”
  “是了,您位高权重,自然眼目众多,京城里的事情大概只要你想知道都能知道,是不是?”
  萧瑮道:“我可没特意打听,只是和你定下婚约之后,林家的事情多少会仔细些。”
  以宁点头:“您可得帮他保密,我大伯要是知道肯定饶不了他。”
  萧瑮伸手也拿了一个李子来剥:“怎么说也是舅哥,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还能到处宣扬嘛。聚福楼可是声名在外,怎么不直接去问问你五哥,倒向我打听?”
  “聚福楼开了短短几年就成了京城里第一闻名的酒家,这背后要付出的人力财力可想而知,我五哥不常在京里,想来他不过是有股,具体掌事的另有他人,问他是问不出所以然的。”
  萧瑮觉得有理:“也是。过两天我闲了,倒可以带你出去转转。这两年市井繁荣,宵禁放得宽,可以玩乐的去处多得很。”
  以宁闻言很是开心:“那我可盼着您诸事顺心,最好明后天就闲下来。”
  两人说说笑笑,没在意把一盘李子都吃完了,早有丫头端了水来给二人洗手,萧瑮先洗,洗完了就坐到榻边,歪着身子翻书,以宁洗过了也走过来,探头瞧他看的什么书,一看是什么治国之道同于立身云云,顿时没了兴趣,萧瑮抬头看看她,不禁笑了:“手洗干净了?”
  以宁转给他看:“嗯,洗干净了。”
  萧瑮凑过来,拿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以宁呆了一下才想起来要躲:“怎么了?”
  萧瑮笑说:“手洗干净了,就可以不擦嘴了?”
  以宁霎时羞愧不已,脸涨得通红,她拿手捂着嘴,细声碎语的说了句:“我这样子一定丑死了。”一边说一边跑进里屋去,萧瑮捧着书,只是“哈哈哈”的大笑。一直到晚上睡觉,以宁都蒙着头,不理睬萧瑮。萧瑮一笑以宁吃花了嘴不知道擦,二笑她羞愧难当,面脸通红的模样,乐了许久,仍然意犹未尽。
  第二天,萧瑮一早便进了宫,以宁醒来,看他不在,先是松了一口气,看着他床上空荡荡的,又觉得有些失落。
  收拾好了出来,雪海几个早等她起来吃早饭,几个人吃完了,立马拿出前些日子挑好的布料,就要着手给天歌裁制衣服,样式商量定了,以宁进里屋去拿自己平日常用的剪刀,她正找着,天歌从窗口跳进来,以宁吓了一跳,赶忙捂住嘴巴,怕自己叫出声,缓了半天才小声怪她:“吓死人了你!”
  “嘘,别让外头人听见,我就来看看你。”
  以宁道:“我在给你裁衣服呢,不出去看看?”
  天歌摆手:“不看了不看了,你拿主意就行。”
  以宁问:“诶,你说开酒馆的事情有眉目了吗?你自己什么想法?”
  天歌道:“这些天我把城里跑遍了,你们这附近生意好得很,就是盘不下店面,北边人少但是环境好,南边人多,就是地段复杂,难以抉择,我再转转。”
  两个人挤在藤椅上坐着,以宁道:“我如今身份不方便随意出去,王爷说,等过两天闲了可以带我出去转转,据说他弟弟还是行家,你先别急,等我先见见,有主意再跟你商量,好不好?”
  “再好不过了,你拿主意才好呢,我懂什么。”
  以宁撇嘴:“你要开的,倒叫我拿主意,难道等店开了,还要我管?”
  天歌笑说:“我自然要慢慢学的,就看你什么时候教成了。”
  “还有这样皮厚的学生,为师先打你个痛快。”说着就去捏天歌的鼻子,两人闹作一团玩了一会儿,天歌听到脚步有人进来,连忙拜别:“有人来了,我先走了。”以宁点点头,看着她闪身又滑出窗外,想起自己是找剪刀来的,便起身去柜子里翻找,青烟进来问:“小姐,还没找到吗?”
  “嗯,想不起来搁哪儿的了。”
  青烟道:“不找了吧,先将就用着,准在哪儿呢,过两天不找它,自己就跑出来了。”
  以宁听着话在理,就不再找:“怪我收东西不上心,总是随手一放,记性又不好。”
  雪海问道:“是那把柄上坠了玉的?”
  以宁点头:“是那把,你们瞧见没有?”
  雪海几个都想了一下,还真没见着,就说:“回头我们来找,小姐房里的东西向来是我们收拾,您自己找不着也是常有的。”
  “好,回头再说吧。”以宁不再多想,认真裁起布,雪海倒上了心,一把剪刀是不值什么,不过这把剪刀是小姐从娘家带过来的物件儿,上面的坠子是个羊脂玉牌,镂刻着“锦绣天成,福泽绵延”八个字,真是在哪儿找不着就罢了,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丫头顺走了倒不好,眼下无法,雪海暗自留了个心眼儿。
  这天散了朝,萧瑮又同皇上在存希堂聊了许久,朝上,萧瑮表明了要重整军容,早作布防的想法,丞相和太尉都极力反对,认为天历朝国威已立,周边小国不敢轻举妄动,目前的边防足矣安定,不应该白白耗费国库以充军资,皇上表面赞同丞相、太尉的说法,但是心中也有隐忧:
  “瑮儿,近来如何对边关之事如此不放心?”
  “回禀父亲,边关并无不妥,只是我朝安.邦已久,军中人心过于散漫,这些年西番王励精图治,国家大有强盛之意,我是担忧彼国野心遂起,若是突然来袭,以我朝现有军力,难以一举克敌,战场之上,一旦失了先机,后话就难说了,与其事到临头幡然悔悟,不如未雨绸缪早些警惕。”
  皇帝频频点头:“朝中反对之声太大,寡人不宜明里支持,你暗里行事,再想想周全,如何?”
  “父皇英明,秋训之后,儿臣与上将军商定计划,再请父皇定夺。”
  “好。”公事谈完,皇帝又关心起儿子的私事,“新婚,如何?”
  萧瑮笑笑:“很好。”
  皇上知他所言不假,也笑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啊。叫她常进宫来,多陪陪你母亲,你母亲喜欢女孩儿。”
  “儿臣知道。”
  “好了,去给你娘请安去吧。”
  “是,儿臣告退。”
  今天一过,萧瑮算是忙完一阵,有日子可以做自己的事情,这几天先带着以宁在城里逛逛,过了中秋还要同她回娘家待些时日,人家常说的日子有盼头,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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