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先生》作者：鹿以
周二晚上的节目是小提琴合奏。
首席小提琴手木村惠美据说是一位留过洋的姑娘，家里似乎背景不凡，就连她自己本人也曾多次在国际大赛中崭露头角。
一条玲谈起她的时候，语气里满满都是欣赏，似乎是很庆幸这样的人才会同意来餐厅里常驻演出。
“千万不能怠慢了她。要是她有什么要求就尽量满足，你要是做不了主的，就赶紧找人来跟我汇报。”
“好的，我知道了。”
唐辛子满口答应着，忍不住远远地瞧了两眼。
餐厅内灯光暖而柔和，黑发红裙的姑娘站在舞台中央，手臂舒展着，乐声舒缓而悠扬。
画面一度优美而和谐。
在这样的环境中，就连工作似乎也变得享受了起来。
……
然而，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待见这朵高岭之花。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乐队演出结束后，餐厅里的生意也渐渐清闲了起来。唐辛子只是中途没忍住跑了一趟洗手间，没想到便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她进去之后没多久，便又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两人没去隔间，反而是将什么东西放到了洗手池前，听那动静像是在补妆。
“我说，我就休了个假的功夫，她怎么又来了？之前不是说要准备什么音乐比赛无心演出了么？”
这声音唐辛子听着还不太熟悉，但听口气应该是餐厅里的工作人员才对。
另一人嗤之以鼻：“嘁，恐怕还不是为了山田先生。上次人家前脚说不来了，后脚就跟着走了。怎么挽留都没用。这会山田先生回来了，不又眼巴巴地贴上来了？”
唐辛子整理衣服的手一顿。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她听地半知半解的。
但是……山田先生？
脑海中蓦地闪过坐在钢琴边的那个身影，她下意识地就想起了自己的房东。
不会那么巧吧……
“之前不是说她跑去告白了吗？结果怎么样？”
另一人似乎很不乐意提到这个话题，口红盖子一扣，顿时把声音提得老高：“还能怎么样？山田先生可是大家的——”
她顿了顿，又琢磨道：“不过话说回来，看他每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究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她话没说完，忽然就响起了一阵突兀的抽水声。紧接着唐辛子便听见隔壁咔哒一声开了门。
高跟鞋哒地踩在地上，两个八卦的人顿时就收了声。
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木村小姐……”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背后议论人能直接撞上正主。顿时臊地恨不得把脸都塞进领子里，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
木村惠美？
她也在这？
唐辛子意识到这下事情闹大了，急忙跟着推门出去，两个服务生看到她也在后，更是吓了一跳。居然慌忙道了歉就相互推搡着一溜烟跑了。
“诶……”唐辛子话还没说出口，那两人已经跑不见了。
“……”
而另一个当事人木村惠美则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面无表情地走到洗手台前。挤了些洗手液，开始慢条斯理地清理。
她原本就长了一张厌世脸，这会看起来更是冷得吓人。
唐辛子觉得有些头大。
那两个家伙脚底抹油跑得快，她却不得不出来帮忙收拾烂摊子。
这位可是一条玲千叮万嘱要伺候好的人。要是因此而产生间隙……
她急忙鞠躬，尽量显得诚恳一些：“对不起，木村小姐。是我们餐厅管理不严——”
唐辛子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刮措辞。木村惠美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不管你的事，你不用道歉。”
她从旁边的纸盒里抽了张纸巾，细细地擦着手上的水迹，美甲上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抱歉……”唐辛子下意识地又跟了两句。
木村惠美打断她：“你好吵。”
“……诶？”
木村惠美有些不耐烦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篓里，直接不理她了。
唐辛子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木村小姐……”
唐辛子弱弱地喊了一声，最后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消气。
只见木村惠美兀自从包里翻出口红，对着镜子开始轻轻涂抹起来。黑色的卷发恣意垂散在肩头，鲜艳的大红色覆在饱满的唇瓣上越发显得冷艳逼人。
她抿了抿唇，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瞧了两眼，像是还算比较满意。然后扯了扯唇角，冷笑了一声。
“喜欢什么样的？反正不会喜欢她们那样的就对了。”
唐辛子没听明白：“什么？”
“没什么。”
唐辛子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还惦记着刚刚那两人说的话。
木村惠美漫不经心道：“放心吧，我不会拿她们怎么样的。你也不用刻意陪着我跟我道歉。”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就气势凌人的脸蛋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嘲讽。
“让我出手，她们也配？”
木村惠美若无其事地将化妆品重新装回包里，一甩头转身就往外走，潇洒利落。
黑色的细高跟咔哒咔哒地踩在地上，韵律中带着一丝压迫感，光洁的半身镜中映出她直挺的脊梁。
唐辛子脑海中忽然就冒出一句话来：
玫瑰之美，不在艳色，而在荆棘。
……
那么问题来了。
玫瑰小姐似乎喜欢房东先生。
可一想到自家房东先生过于安静的个性，她不由得在心里对这两人之间的可能性打上了一个问号。
冰山美人和闷葫芦。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两人站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啊。
＊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唐辛子一点也不意外地听到客厅里传来了电视游戏的声音。
时钟的指针趋近于十一点，对于某些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回来了。”
她象征性地喊了一句，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在一旁的置物柜上，俯在玄关开始换鞋。
穿着高跟鞋在餐厅里奔波了一天，饶是她穿的粗跟也有些受不住。
像是解脱似得赶紧将鞋给踢开，她忍不住靠在墙壁上揉了揉一双被挤压地有些难受的脚。
埋着头捏了两下，她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眼前光线像是暗了一些。
她唰地一声抬起头来，面前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山、山田君？”
山田优介蹲下身来，和她惊讶的视线持平。紧接着他便从自己身后掏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零食，唰地一声双手递了过去。
“谢礼。”
唐辛子一脸懵逼：“啊？”
忽然想到自己目前的姿势不太雅观，她赶紧站好穿上拖鞋，神色有些窘迫：“你太客气了。”
“粥，很好吃。”他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似得，垂着眸，语气十分平静，“所以，谢礼。”
“不用……”唐辛子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自顾自地将东西放到了她手边。从包装袋上看去，似乎是某个品牌销量火爆的大福。
……反正就是很贵就行了。
“真的不用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对方却像是终于完成了任务似得，好不留念地起身回到了客厅里，重新捡起了游戏手柄。
一旁的茶几上还放了不少零食的残骸，看那样子，他像是将零食当晚饭吃了。
“……”
唐辛子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的房东是个真·有钱人。
唐辛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将大福放到了沙发上，语重心长。
“你能让我住进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做饭只是顺手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再收你这些东西呢。”
山田优介打游戏的手顿了顿，充耳未闻。
唐辛子也没再说什么，先是回了一趟楼上的房间，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然后又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不多时，厨房里便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响动。
山田优介原本正打到关键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眼睛虽然还盯着电视屏幕里的小人，他的心思却忍不住渐渐飘远了。
她又在做什么？
怎么这么香？
他转头在茶几上扒拉了两下，沮丧地发现，除了刚会特意留给她的大福，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可以吃的，也没有可以用来交换的了。
他下意识地吞了回口水，心情沮丧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地默默竖起了耳朵。
热油翻滚着发出滋滋的响声，扑鼻的香气很快便从厨房中弥漫开来。像是香软的面食，又带着一股清新的香甜。
……
唐辛子一出来撞见的，便是卷毛少年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手里机械地操纵着，心神却时刻关注着厨房里的动静。见她走了出来，立马开始伪装。
“咳。”她不由得轻笑一声，端着盘子走了出去，神情温柔。
“这是南瓜饼，刚刚不小心做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帮忙吃一点吧。”
“哦。”山田优介回头瞥了一眼，语气冷淡，“谢谢，放那吧。”
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却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眼睛里。目光一触及到碟中金灿灿的南瓜饼，他差点挪不开眼。
那一瞬间，唐辛子甚至有一种看见了他身后在愉悦地摇着尾巴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