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前驸马》作者:春未绿

2.  姐妹   姐妹

  恰似隆冬时节,门口的纱帘撤下,已然换上猩红的毡子,掀开门帘,却是放着几盆花木,水仙清香,茶花疏淡,秋葵更是风致楚楚,进内间,饶过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小丫头才蹲福禀报,“薇姑娘来了。”

  碧桃颔首,对她挥挥手,复而又掀起珠帘往内看去,只见姑娘今日仅着一身简简单单的豆绿色的绫袄,头发松垮垮的挽了个倭堕髻,几丝落下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愈发显得我见犹怜。

  即便是碧桃这样日日贴身伺候的都看痴了去。

  “小姐,薇姑娘来了,您看要奉些什么茶?”

  “冬日干燥,上点菊花茶清火吧。”说完这句话玉蓉不知道想到什么笑起来,她有两个梨涡,笑起来两靥生辉。

  玉薇跑的很急,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主仆二人话音刚落,就见一红衣姑娘跑了进来,她梳着垂挂髻,戴了不少头饰,跑起来佩环叮当作响。

  她一进来就握着玉蓉的手道:“六姐姐,咱们是不是要一同去韩王府上了?本来我祖母同我说的时候,我还害怕来着,但听说你和莲姐姐都去,我这才放心。”

  北眷房杨家为弘农杨氏的分支,曾祖带着五个儿子定居京兆,五房全部是嫡支,玉薇出自三房,她祖父早亡,祖母鲁老夫人却是个见识极明白的人,玉薇之父在市舶司做个小官儿,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油水充足,玉薇事事有能干的祖母母亲帮忙打算,因此活的随性极了。

  玉蓉掐了掐她腮边的肉:“我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声要入王妃的法眼怕是难了,这次去也不过是给王妃请安。这回能说动张家退亲,着实要谢谢王妃了。”

  她年少时因缘际会同首辅张家的三公子张令仪结亲,那张三公子探花出身,张家权倾朝野,族中姐妹无不羡慕,挈带着四房在族中地位超然,但张家一旦落难,她的苦日子也就来了,长房和五房这俩家中做大官的都希望她能自裁,三房的鲁老夫人觉得不妥,但她也得罪不起长房和五房,遂带着孙女回娘家住了几日。

  还好雨过天晴了。

  是韩王妃拿了韩王府的帖子给杨兆,杨兆才顺利促成此事,否则,那等朝廷重要钦犯,几乎是没办法见面的。

  一日不解除婚约,在族中长辈那里,她都是张家的人。

  就是不自裁,也是关在家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

  韩王妃的恩情不能忘。

  玉薇却误会了,脸倏地涨的通红,“六姐姐,你知道的,我祖母和父亲在族中人微言轻,就是我们想帮你说话,族老们肯定也是不会听的。”

  这姑娘是个实心眼,上回族人商量让玉蓉自裁的事儿,三房既不支持也不反对,鲁老夫人一方面觉得这事儿不地道,另一方面也不能违背族人,她寡妇失业的抚养独子长大,虽然见不得这事儿,但也不会偏帮谁,遂带着玉薇回了娘家住了些日子才回来。

  人趋吉避凶是常事,玉蓉也不怪鲁老夫人,就像娘说的,有时候亲生爹娘都未必能真的竭尽全力帮你,更遑论是外人。

  玉蓉笑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怪你们,你知道的,我只有一个亲哥哥,虽然有个亲堂姐,但是她和我一向不大亲近,唯独有你,虽然同我不是亲姐妹,却比亲的还要亲。这样的话,不必再说。”

  说罢,又拿了人参蜜饯分给玉薇吃,玉薇见她神色一派自然,没有丝毫怨怼之气,也放下心来。

  姐妹二人闲话几句,玉薇才叹道:“六姐,你说王府是什么样儿的呢?我又想去看看,又生怕闯祸。我不比你和玉莲,这次去不过是点个卯儿……”

  “你何必妄自菲薄呢,我看三老夫人那样精明,如果不好就不会让你去了。”玉蓉意味深长的道。

  可惜玉薇没有听出来,喝了一盏茶,便抛开这些,说起了在亲戚家听到的趣事儿。

  “六姐姐,你知道吗?新安公主那位郎艳独绝的韦驸马居然进宫退了亲,您说说他胆子可真大,连公主都退亲。”

  “皇上呢,还真的应允了。”

  “能不应允吗?韦玄凝可是韦相嫡长子,一肩挑两房,本来就是新安公主仗势欺人,让人家独子做驸马,这不是断了韦家的根本么?如今太子被废,新安公主在宫中早已不受待见,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你说皇上就是为了韦相也不能答应啊。”玉薇这个时候还挺同情韦驸马的,甚至道:“都说韦驸马薄幸,我倒是觉得韦驸马算得上清醒了。”

  太子早就被废,新安公主若是个不谙世事的公主倒也罢了,玉蓉因父亲在韩王府,兄长在国子监,她是耳闻过,这位公主替兄长招兵买马十分卖力,要不是因为如此,也不会让今上生厌了。

  玉蓉倒是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心思,就像韦驸马这门亲事结的憋屈,她何尝不是,若非是怕张敞瞧上了她,也就没有张令仪同她的婚事了。

  张家没有真把她当儿媳妇,她还拂逆不得,若非张家出事,她嫁去张家,婆婆年岁已老,兴许还要闹出什么扒灰的丑事。

  这也是她去韩王府上的原因,这种总被别人主宰命运的日子太惨了,她若想作自己的主,那就得寻一门稳妥又得力的亲事。

  回过神来的时候,玉薇已经走了,碧桃忙道:“鲁老夫人喊薇姑娘家去了。”

  “嗯,既如此,我也去陪母亲吃饭。”

  朱氏这里正和儿媳妇范氏做人参蜜饯,这人参蜜饯是朱氏的拿手好活儿,她出生在一个乡绅家里,家中并不富裕,可她天生擅长黄白之物,什么好东西在旁人那里见过就见过了,她却能拿来赚钱。

  犹如这人参蜜饯,她有十亩地专门种人参,多数拿出去卖给药铺,留一亩上好的,专门做成蜜饯,既能补身子,又能当零嘴儿。

  剪掉参头和一些须节,再洗干净了上锅儿蒸,蒸好了,在锅里用麦芽糖和姜汤拌匀,晾干后用瓷坛装着。

  朱氏埋头剪着参须,范氏眼尖却看到玉蓉了。

  “妹妹来了怎地不出声,来,来我身畔坐着。”

  范氏是个温软妇人,朱氏亲自选的她,她也是读书人家的姑娘,虽然相貌并不如兄长出众,但却是个心思灵巧,敦厚之人,待她也极好。

  玉蓉忍不住凑了过去,也拿起人参要剪须根,旁边丫头却不肯递剪刀。

  朱氏抬头就笑:“你这丫头,过几日就得去韩王府了,我听说五房的玉莲,这几日不是泡牛乳浴就是吃鲜花茶,恨不得弄的自己香飘千里,你倒好,还跟着做粗活。”

  因为韩王妃传到杨家的消息,要去王府的一共四位姑娘,长房出的是王妃的亲侄女玉真,三房是玉薇,四房玉蓉和五房玉莲。

  其中二房因为绝嗣,到如今只有一位老夫人和一个孙女玉质,自然就不好去了。

  在朱氏心目中,这几位都比不过自己的女儿,长房的玉真虽然有个做上柱国的爹,又是王妃的亲侄女,但是是庶出,再者玉真的母亲可曾经是三姑太太身边伺候的,虽然长房的三姑太太已经去了,但许多仇恨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所以,表面上看玉真关系最近,其实最不可能。

  更别提玉薇了,朱氏并不放在眼里,那孩子懵懵懂懂,并不聪明,又头脑发热,连丫头婆子们的官司都断不好,去那府上不是送命么?

  唯一能一较高下的只有玉莲了。

  杨家五房,前三房是原配夫人所出,四房和五房却是继室所出,本该相亲相爱,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四老太爷混账,又是个势利眼,当初曾祖死了,对亲弟弟不闻不问,五老爷攀附上了长房,五房老太爷如今是工部侍郎,玉莲的亲爹则是正五品谏议大夫,母亲还是宗室郡君。

  她本人虽然从小皮肤黑,个子矮,颧骨也高,可这些年,她硬是不出门子,日日吃药,请人过来整骨,她还擅长梳妆,一张只是皮肤微微白的脸,上了妆之后,俨然仕女图上走出来的仕女。

  男人家哪里知晓这些,只要看起来好看些便成。

  所以朱氏现下只提玉莲,家世比女儿好,容貌上也算得上美人。

  玉蓉却不在意:“娘,玉莲一向认真,做什么都认真,如今京中还有人传言说她是几千年难遇的美人,我从来都是很佩服她的那股狠劲。至于去到韩王府,王妃如何安排,我们就如何做罢了。”

  “你可要好好的,否则——”朱氏心里透着浓浓的担忧。

  若是不被韩王妃看重,以五房行事狠辣的性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玉莲如果做了侧妃,就要杨家把所有都倾斜在她身上,况且此次张家逢难,玉蓉被逼自尽,也是五房最先上下串联说动长房不让钦犯罪眷侮辱杨家门楣。

  他们以己度人,怕打虎不成反被虎伤,五房要是得了势,那还不是往死里踩玉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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