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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入梦》作者:2月28日

“豆子”

汤豆听到席文文的声音,心情一振,大声应“在这里!”站起来四处张望,发现席文文挤在最前面的角落里。

看到汤豆后,她想出来,但一动就挤到人,引来一阵抱怨,只好作罢,对着汤豆挤眉弄眼不甘心地坐了回去。

但一会儿又大叫“豆子!我带了面包,你要不要吃。”

汤豆还没来得及说已经吃饱了,席文文就已经信心十足地把手里的面包向她掷过来。

果然正正好就砸在坐在汤豆身边的人脸上。

席文文缩缩脖子“不好意思!”对汤豆做了个‘糟糕了’的表情,快速坐回去,果然安静下来不再乱动,只从椅子缝里偷偷看,怕对方会为难汤豆。

汤豆冲她摆手,连忙帮旁边的人拿下脸上的面包,才发现是那个少年。

两个人面面相觑,视线对上,她不自在地连忙看向别处,虽然觉得自己看现在上去一定很鬼祟,可又真不知道看哪里才好。

对方也太白太嫩了,衬得她像个野人。并且身上还是香香的,挤挤攘攘地车厢里,他就像一朵旷世奇葩……啊,好像不是这样用的。

“那个,你叫豆子啊?”少年地干巴巴地问,手握在一起,又松开,扯扯衣角,又拉拉袖口,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恩……我姓汤。”

“你叫汤豆子。”

“我叫汤豆没有子。”她坐得再正也没有,盯着前排的靠背。

“哦。”少年应声。

两个人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汤豆飞快地偷瞄了对方一眼,他扭头望着窗外已经开始关注外面的风景。她微微松了口气,从侧颜看,这个人眼睫毛是真的真的好长,又密又长。

对方这时候,突然转过头,汤豆吓了一跳,猛地后退几乎从椅子上摔下去,对方一把拉住她,才避免了一出惨剧,但似乎因为她的狼狈笑了一下,不过又飞快地抿住嘴。

【是在笑我。】

她脸红心跳恨不得现场就挖个洞一直钻到地心,再从地球的另一面逃走再也不回来。

“那个,我我是想说,我叫小明。”

小明?“这是认真的名字吗?”汤豆脱口而出,立刻又感到后悔。自己叫豆,也看不出来爸妈有很认真啊。大人们不知道怎么回事。

“恩。”少年点点头“我姓赵。”

汤豆只做镇定,点点头“你好。赵小明。”

“你好。汤豆没有子。”

汤豆‘噗嗤’笑出来。

少年也笑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亲近了很多,但对看一眼,又还是不自然地各自看着别处。

汤豆想,两个人一本正经地有了这一系列的对话,真是滑稽。但扭头假装在看别处时,却又忍不住想笑,嘴角压也压不下去,一直想翘起来,她只好更用力地抿着嘴。

车子一直开到太阳到了正午,才停下来休息。司机大叫“要上厕所快去。”

车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动。

外面是荒野,什么也没有,更别说厕所。这怎么上。

司机可不管这 些,他下车,从车顶卸油下来,灌到油箱里。嘴里还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烟。

汤豆很怕被炸死,紧紧地盯着他,简直度秒如年。她原想忍住,可看着火星随着抖烟的动作四溅,简直心都提到嗓子眼,虽然感到胆怯,却还是深深吸了口气,越过赵小明拉开窗户,大声说“叔叔,火星很危险。我帮你拿着烟。”一瞬间,所有人都看着她,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如芒在背。

司机看了她一眼,满不在乎地说“小孩子家家,很怕死啊。没事的啊,我一直这么干,从来没出过事。放心吧。”

放心?

怎么能放心啊,你火星都要掉到油箱里去了。

但她有些退缩,要不就算了,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呢。如果再坚持,司机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如果他生气了,说话很难听,自己难道要和他对骂吗?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再说她也不会骂人啊。

但看着那些火星,好几次都只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整个车子就要被炸飞了。

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没关系叔叔,我帮你拿一下,免得你不方便。”她趁着对方不防备欠出身体,很努力地伸手把烟从对方嘴里抽出来,做出和善笑容“叔叔辛苦了。叔叔你饿不饿?我有面包。”可心跳得特别特别地快。同时又感到无比的胆怯。甚至在想,如果激怒他打人怎么办?

而司机虽然感到意外,甚至在一瞬间有些生气,但可能是她的笑容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之后关切的话起了作用,并没有再坚持,也没有像她想像中那样恶狠狠地斥责她没事找事,事情更没有向恶劣的情况发展,落得她无法招架,令得她在所有人面前出丑的地步。

他只说“没事。你自己吃。”并没有过多纠结她该不该这么做。

她无声地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想太多,怎么可能打人嘛。同时深感自己的莽撞,也许有更温和的方式,但以未经事少女的浅薄阅历根本想不到,这已经是她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

灌完了油,她连忙把司机的烟还给他,而司机已经把刚才的事抛在脑后了,招呼学生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伸展伸展,后面还有好几个小时。

汤豆准备回到位置,才发现自己钻在窗户口,使唤得身体几乎全压在赵小明身上。

狭小的空间两个人以怪异的姿势挤在一起,少年脸涨红,见她想缩回来但有些费劲,想帮她,却无处下手,似乎碰哪里都不合适,只得尽力向后靠着,好像她身上有毒。

汤豆回到坐位上,还感到心跳得很快,很司机不再关注她,似乎这件事已经过去,她才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种振奋的情绪,充斥在心间。因为自己做了一件以前从来不会去做的事。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可车厢里隐约有人说“哗,管家婆来的?”

“谁呀?那是。”

有人低声嘀咕“是汤豆,第一名那个。”

“也太爱出风头吧。人家一直开车,不比她了解得多吗?”

……

他们与她都差不多年纪,顶多大小一两岁。

除了这些,也有人不说话,偷偷看她,更有人大喇喇地瞅着。

少男少女们总是对别人的言行总是格外敏感,又对自己的言行毫无自觉。

汤豆一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些并不小声的‘窃窃低语’,她努力挺直背坐着,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心虚,但心里却从振奋到委屈,这和爱不爱出风头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的爆炸呢?大家不都炸死了吗。

“我觉得你很勇敢。火是很危险的。但往往长期跟油、火打交道的人,明明应该更谨慎,却反而会因此而更倦怠。”身边的人说。

她扭头看向赵小明。

“他们只是因为你做了他们没做的事,而感到奇怪,无法理解,也并不一定是有恶意。”赵小明对她笑,笑容令她感到些许安慰,他认真地说:“人越是总处在危险之中,越是会更加漠视其风险。所以司机叔叔才会这样大意,你看,人的心理是不是很奇怪?”

汤豆原本并不觉得有多么委屈,但这时候却感到鼻酸心软,点点头“恩。”太好了,有人站在她这边。又觉得少年真的不一定,他懂得很多,说话也和别人不一样。

“学院会开心理学课程。你到时候选这门课,就能知道得更多了。”他凑过来,小声说话,声音很轻,鼻端的气息带着暖意和少年独有的好闻的气息。

“你怎么知道学校要开什么课?”汤豆小声地问。

赵小明说“爸爸说的。”

“你是这几天搬来的吧,不是学校的学生,没有参加考试,为什么可以来呢?”汤豆好奇地问。

赵小明有些自豪“我是职工家属。可以直接入学。我阿爷不想让我来的,但是我要来他也没办法。”

汤豆感到一种奇异的亲近感,甚至有些兴奋“我妈妈也不让我来。出来的时候我们大吵了一架。她都没来送我。”她很想像赵小明一样表现得若无其事,似乎成熟的人就应该是这样的,不论天大的事压下来,他们都要保持镇定,不会一惊一乍。但她并不擅长,还是流露出一些落寞。

可能妈妈真的不爱她了。

“阿爷也没有送我。”赵小明却并不难过,他认真地说“因为他很害怕。他送别爸爸,爸爸再也没回来。他怕我也回不来。”

大人也会害怕吗?

汤豆不能理解。

在她心里,大人似乎不会害怕任何事。

也许……赵小明说得对。

她暗暗地想,妈妈也许并没有不爱她,只是害怕而已。像赵小明的爷爷一样,害怕她像爸爸不会再回来。在妈妈心里,其实很爱很爱很爱她的。妈妈……妈妈只是太累……又太害怕。

这个想法,让汤豆心里好过了很多。

她望着窗户外烈日下不停后退的废墟和荒野。

在远处地平线上的林中,有一棵树长得格外地挺拔。

她想,如果树会说话,这棵树一定也被其它的树议论过,因为它太高,和别人不一样。别的树不知道它为什么长得这么高,所以窃窃私语。

当风来时,它也会因为没有其它同伴帮助抵御,而摇晃得格外厉害。

树爸爸和树妈妈,一定很担心它,大声喝斥它,叫它不要长得那么高。

但如果它害怕风,害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而不努力生长,那它就只会是一棵和别的树一样的矮矮的小树而已。

她不想做小树。

她想长得很高很高。

像那个爷爷一样高,像王永昭一样高,像爸爸一样高。

有一天妈妈会明白她的心,并且为她感到骄傲,也不会再因为分别时的不愉快而生气。

哗,到那天自己一定可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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