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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宠妻无度》作者:茗荷儿

7、义女

  杨妧在整理行囊。

  她东西不多,家里每年添置六身新衣,春夏冬各两身。她正长个子,去年秋天做的衣裳,这会儿已经觉得有些紧。

  能穿的只有三五件。

  首饰更少,十岁之前都是戴绢花或者纱花,从十岁生辰开始,秦氏每年送她一样首饰,要么是钗、要么是簪,加起来也凑不成一套。

  一边收拾着,脑子里不停回响着何文隽的话,“阿妧别轻看自己,也别轻看我……”

  每想一遍,脸上的热辣就加重一分,只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见人。

  她当时怎么就抽了风说出那种话?

  是觉得何文隽身有残疾,随便一个女子就有资格陪着他?

  还是自认长相漂亮,她开口相求,何文隽必然会答应?

  一时竟觉得无地自容。

  院子传来清娘爽朗的声音,“……府上四姑娘说要进京,夫人舍不得,想认个干女儿,以后不管写信还是串门,互相都方便。”

  关氏狐疑地问:“是何夫人提出来的?”

  “姑娘提的,夫人也觉得好,打发我来问三太太和四姑娘的意思,如果愿意,后天巳初三刻在家里摆香案行礼。”

  关氏愿意。

  如果何夫人认为义女,那么何文隽跟杨妧就是义兄义妹。

  有兄妹的名头,两人再无可能成为夫妻。

  遂笑答:“能得何夫人青眼是阿妧的造化,我们高攀了,不过阿妧素来主意正,她同意才作数……阿妧在屋里呢。”

  清娘乐呵呵地说:“那我进去找她……顺便把四姑娘落下的书带来了。”

  说着把手里包裹卷打开。

  关氏扫一眼,里面整整齐齐四本书册,扬声唤道:“阿妧,何夫人打发人来了。”

  杨妧匆匆把手头东西归置好,不等迎出门,清娘已大刀阔斧地撩帘进来,把包裹递给杨妧,“给你的。”

  杨妧接在手里,低声问:“我听到你跟我娘说话了,公子是什么意思?”

  清娘诧异地张大嘴巴,“你怎么知道是公子叫我来?”

  这么明显的事情!

  杨妧不由弯起眉眼,“若是阿秀打发人,十有<八>九会吩咐喜鹊,要是何夫人,多半会打发个婆子来。清娘是静深院的人,除去公子,谁会支使你跑腿?”

  这一笑,腮边小小的梨涡顿时生动起来,眸中也起了波澜,像是澄清的湖面上一圈圈漾着涟漪。

  清娘看得移不开眼睛,“四姑娘笑起来真好看,平常应该多笑,别天天沉着脸跟老太太似的……这些书,公子说他留着没用,给你了,还打算挑些笔砚给姑娘做程仪,怕别人说闲话,也怕姑娘多心,就找了结拜做由头。”

  怕她多心……应该是怕被她赖上吧?

  上午已经拒绝了她,下午再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杨妧“腾”地又红了脸。

  清娘大喇喇地问:“三太太说听你的,你同不同意?”不等杨妧回答,已拍板做了决定,“公子不可能害你,后天巳时摆香案,到时我来找你。”

  拔腿边走,完全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杨妧没有理由拒绝,她对何文隽不存男女之情,却着实敬重他。

  敬重他的学识和气度。

  并非每一个人在历过那般波折后,能够不怨不艾,反而心平气和地做学问。

  只是想到要面对他,脸面上仍是挂不住。

  隔天便没往何家去,把湖蓝色的裙子做好了。

  简简单单的八幅罗裙,只沿着裙摆绣了一整圈的水草纹,行走间仿佛碧波荡漾。

  杨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乖巧极了。

  杨妧心里柔软一片,点着她鼻尖问:“姐漂不漂亮?给小婵也做件一样的裙子好不好?”

  杨婵不说话,两眼弯弯闪着光芒。

  事实上,杨婵除了年幼时“哇哇”哭过之外,再没开过口,连声“娘”都不曾唤过。

  杨溥请过好几次郎中,从脉相上看并无毛病,可她就是不说话。

  杨妧心里颇有些愧疚。

  刚意识到重生那几个月,她怕被人瞧出端倪,尽量闭口不言,而关氏整天沉浸在悲痛里,根本顾不得杨婵。

  再后来,杨溥调至青州府。

  赵氏打算撇开三房,只长房一家带着祖母秦氏往青州去。

  关氏怒不可遏。

  她带着两个稚龄女儿怎么过活?

  杨溥可是当着宗族的面,口口声声答应照拂三房。

  关氏跟赵氏吵,跟秦氏吵,带着杨妧到杨家宗长家里哭,足足吵闹了小半年。

  全家人谁都没把杨婵放在心上。

  最终赵氏退了一步。

  三房跟长房之间却有了间隙。

  除去公中吃穿,关氏每月月钱三两银、杨妧和杨婵则是半吊钱。

  平常三房买针头线脑或者点心,绢花都是从这四两银子里出。

  不能说拮据,却着实不宽裕。

  也所以,这次上京,杨溥会拿出私房银子给杨妧。

  假如当初,杨妧多用点心思在杨婵身上,或许就不是现在的结果。

  杨婵能哭出声,说明嗓子没问题。

  也能听懂别人的话,说明脑子和耳朵也没有问题。

  杨妧猜想杨婵很可能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四岁半的小孩子有心病,说出去会不会被人当成笑话?

  杨妧给杨婵量着尺寸,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非要去京都,那她带着杨婵好了。

  镇国公老夫人年高体弱,定会有太医定期上门请平安脉。

  太医都是杏林高手,没准可以治好杨婵的病。

  杨妧迫不及待地去了正房。

  先跟秦氏禀明何夫人收义女之事,接着建议,“祖母,我想带小婵去京都看病。”

  秦氏不假思索地拒绝,“胡闹,你们去京都是侍疾,带着小婵拖累人,你大伯母能照看过来?”

  杨妧料到秦氏未必同意,已经想好如何劝服她,不成想秦氏张口说杨婵是拖累,那杨妧也没有必要好声气。

  杨妧同样冷下脸,“小婵不是拖累,我可以照顾她……若是大伯母照看不过来,那我也不跟着添麻烦了。”

  秦氏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合适。

  尽管她从内心把杨婵看作拖累,却不能当人的面说,尤其杨妧待杨婵仔细,比关氏还要上心。

  秦氏忙缓了神色往回找补,“祖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小婵还小,这一路打尖住店太折腾,再者万一水土不服,给亲戚添麻烦是小事,小婵得受多少罪?”

  杨妧抿抿唇,“路途没什么,该住店住店,该歇脚歇脚,带着女眷,没有急搓搓赶路的道理。到了京都更容易,国公府接我们去,膳食上应该会照顾我们的口味,即便不会特意照顾,我总会看护好小婵。”

  杨家人习惯鲁菜,口味偏咸。

  当初杨婳借住陆府,杨妧特意拨了个会做鲁菜的厨子过去伺候。

  镇国公府乃百年世家,厨子肯定少不了。

  杨妧续道:“病还是尽早医治为好,小婵快五岁了,拖延下去更不容易张口。即便路途或者到了京都不太方便,可为了治病总是值得……再者,往各家走动时,说起来也是个由头。”

  国公府突然多了两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别人肯定会暗中猜测。

  探亲只是个幌子,再加上求医则顺理成章得多。

  毕竟太医院是杏林高手集中之地。

  秦氏审视般看着杨妧。

  她今年十二岁,身体已薄有曲线,宛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脸庞略嫌稚嫩,眼眸熠熠生辉,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坚韧。

  有种她不答应,决不轻易罢休的意味。

  秦氏沉吟一番点了头,“也好,让佟婆子跟着照顾。”

  佟嬷嬷在秦氏身边伺候十多年了,非常有耐心,又能煲一手好汤。

  杨妧屈膝行礼,“多谢祖母,我这就回去给小婵收拾行李。”

  关氏得知,同样盯着杨妧看了半天,叹道:“你样貌像我,心思却不像……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每天不是挑剔头花难看,就是嫌弃饭食简慢,天天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跟你大姨母拌嘴。因为你大姨母要说亲,多裁了好几件新衣裳,我闹过好一阵子。”

  杨妧微笑,“娘想让我在地上撒泼打滚要东西?”

  关氏瞪她两眼,又叹,“当时生气我娘偏心,现在想起来却是悔……”

  大姨母成亲头一年便怀了孩子,可惜胎位不正,生产时候一尸两命。

  关氏只姐妹两人,并无男丁。

  外祖父过继了族里十岁的堂侄为嗣子。

  头两年堂侄还算听话,等关氏成亲,他便把财产往生身爹娘家里捣腾。

  关氏回娘家理论,堂侄当面应得好听,待她离开,仍旧我行我素。

  所以关氏宁可自己生,也不愿过继别人已经懂事的孩子。

  转天刚过巳初,清娘来请杨妧。

  因是何家认义女而不是两家互相结干亲,关氏便没去,只仔细地叮嘱杨妧注意礼节。

  何家正房里香烛酒水以及四色供品都已备好,何夫人请了济南府两位颇有名望的太太做见证。

  一位是济南府通判的家眷李太太,另一位是鸣鹿书院山长的太太,姓张。

  杨妧依照两人指点拜过香案,又跪着给何夫人奉茶,改口称“干娘”。

  何夫人接过茶,顺势塞给她一只荷包。

  何文秀把杨妧扶起来,笑道:“妹妹快起来。”

  庶女何文香跟着过来见礼。

  杨妧比何文秀小半岁,却比何文香大一岁。三人按着序齿,亲热地叫着“姐姐”“妹妹”。

  李太太拉着杨妧的手赞不绝口,“真应了古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杨姑娘的相貌气度,跟两位何姑娘就像嫡亲的姐妹似的。”

  何夫人心里堵得难受。

  为了给何文隽留条香火,她先后买了好几个年轻姑娘来家。可领到静深院看见何文隽,那些姑娘没有不尖叫着跑出来的。

  这些年,不害怕何文隽相貌的,也只杨妧一人而已。

  何夫人老早存了心思。

  碍于她年纪小,怕杨家人拿岁数说事,没有转圜之地,所以想过两年,先把风声放出去,然后暗中活动一二。

  何家在济南府根基深,何猛又位高权重,对付个杨溥根本不在话下。

  谁成想,眼看要到手的儿媳妇摇身变成了干闺女。

  干闺女再亲近也不姓何,不能给何文隽生下一男半女。

  何家也不缺闺女。

  可何文隽做出的决定,任谁都改变不了。

  趁何夫人陪两位太太说话,何文秀拉杨妧去了她屋里,目露愧疚,“阿妧,其实你一早就知道我家的意图是不是?我对不住你,不该算计你,但我拗不过我娘……我哥又可怜。”

  杨妧摇头,“我没怪你。”

  真的不怪,前世何文秀待她的好,她不会忘记。

  何文秀笑得比哭都难看,“可我会怪自己,阿妧,以后我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你到京都后千万记得给我写信,咱们别疏远了。”

  杨妧笑着拍拍她脸颊,“阿秀,咱们不会疏远,只会比以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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