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情》作者:迎宝

  第二章

  
  (二)
  很快轮渡开动了,因为风浪比往常大,船只摇晃颠簸着,像陷了一半在海平面下。这次虽然刮台风,但报道说风级并不十分厉害。船舱里很热闹,大家跟玩碰碰车似的,都兴奋不已。
  陈不念也很新奇,眼睛瞄着窗外弧形的海面,偶尔举起手机录屏。正好张涛发来视频,她就接起来。
  视频里,张涛秀着新剪的短寸,头发黑亮,打了蜡一样根根竖,关键还新换了副耳钉。
  问陈不念:“你到了?”
  “一晚上都过了,你说到没到。”周围很吵,陈不念需要提高嗓门说话。
  昨晚暴食一顿,临睡前还做了免洗面膜,她对着屏幕抚了下额头,藏不住一颗小小的冒痘。
  对面的徐鹏目光扫过来,他的五官刚毅而精致,如同璞玉精雕,眼神亦隽永深刻,像是极为考究之人。其实这里高声说话的一舱都是,陈不念的声音清低,本不算太大。
  陈不念注意到了,随意错开目光,继续问张涛:“报告你帮我取了?”
  张涛弹着打火机:“取了,全是阴。为了帮你取这个,你不知道一屋子的人看我那眼神?陈不念你得以身相许。”
  “滚。”陈不念舒口气,斜眼打趣道:“你不换身打扮再去,就这打扮上哪都显眼。等我安顿好了,请你免费住宿行了吧?”
  张涛说:“得,你先捣腾吧。我也不知道,你确定自己想好了就行。”
  “有什么想没想好的,记得我说的话。”陈不念说完就挂了。抿了抿唇,几秒钟的愣怔。
  斜对座的徐鹏错开视界,看向外面的海水。
  从沙浦码头到东嵛岛上要20几分钟的船程,渡轮行驶到一半,忽然猛烈地颠簸起来。
  毫无规则的随浪颠簸。
  一船舱原本还在笑闹、还在取笑亲友坐不了船的人,也陆续地一个个噤声不开口了。沉闷的呕吐声开始响起,孩子们呜呜哭喊着说头晕。
  一下子耳边都是哭声和难受声。
  有本地的居民见状开解:“今天刮风,一刮风就是这个样子啦,不要说话坚持一下就到了。”
  陈不念挂掉视频后也晕得不行,刘花在旁边念叨介绍着,她已经顾不上听。单只胳膊支着前排的靠背,一直忍着不能开口。
  后排有一家子来旅游的,夫妻俩带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爸爸已经晕得没精力说话了,姐姐和弟弟一个比着一个哭得大声。
  只有妈妈兀自气定神闲,在旁边慢悠悠“奚落”道:“你就哭吧,你哭也是难受,不哭也是难受,反正都是难受,不如省点哭的力气留着上岸。”
  小孩儿万念俱灰地又嚎了几声,逐渐嘤嘤呜呜地收敛住了哭腔。
  真是个绝情又睿智的妈妈。是谁说的,灾难来临时能够发挥潜力的总是女人。
  陈不念的头埋在胳膊里,听得不禁好笑。
  好在十分钟后,轮渡终于扭扭歪歪地驶到了进岛码头。
  船一在码头靠岸,人们就跟绝地逃生似的一窝蜂往外涌。陈不念跟着出舱,很快地在岸上找了个无人的棚子,蹲下去干呕起来。
  从来没这么晕过,呕了几口酸水,好一会儿才两眼昏黑地抬起头。
  低血糖来袭的感觉。
  忽然看到面前多出来四条腿,两条是修长的西裤,两条是花哨的沙滩裤。
  她仰起下巴,看到男人刚毅的脸庞,记起来是方才对岸码头扶过的人,不禁警惕问:“你们站这里干什么?”
  今晨出门前,把长发松松扎了个马尾,此刻因为蹲吐而滑落到前胸,露出后面一截白皙的颈。
  贺贵腆着啤酒肚嚷嚷:“干什么,你挡着我们去车棚的路了。”说着用鳄鱼皮包指了指对面。
  陈不念回头看,这才看到棚子下停着三辆车。她便忍着眩晕,挪开一道距离空间:“这下可以了!”
  徐鹏径自走过去。
  贺贵又对陈不念说:“你行不行啊?小姑娘脸色这么白,不行就上车让鹏哥带你。我们鹏哥钱多心善,尤其对女人更温柔。”
  徐鹏走到宝马前拉开车门,语气凉凉道:“阿贵你嘴皮子犯紧么,尽给老子招蜂惹蝶!”
  看着并无打算载陈不念的意思。
  陈不念当然也并不想上他的车了。对这个男人除了冷,没有多余的印象。
  她暂且没有力气站起来。
  贺贵如同未闻,自顾自又道:“外地来的坐不了船,就挑个好日子上岛嘛,这种天气来做什么?看风景?除了喝风没什么好风景的,倒是我们岛上村民看你们才是风景。你看我们新鲜,我们看你们也一样。那边服务站有晕车药,自己去买啦。”
  说着跟了徐鹏走过去。
  码头前面的马路边果然有个服务站,单层楼的简易建筑,服务设施也比较简陋,就一排玻璃货架加两个冰柜,然后几排蓝色的塑料候车椅。
  陈不念从里头出来,倒没买晕车药,只是买了两瓶矿泉水和一盒木糖醇。
  一辆白色宝马车开过,漾起浅浅的尘埃。她正拧着瓶盖,看到刘花站在车尾,冲车上人挥了挥手。
  不由问:“你认识他们?”
  刘花笑说:“是鹏叔和阿贵哥。”
  “叔?”陈不念把一瓶水递给她,怎么那个“阿贵哥”看起来比“鹏叔”还要老几岁。
  刘花解释道:“我们这都按老一辈规矩排辈分、排资历,鹏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对了,小陈姐姐脸色怎这么白,要不要去看看啊?”
  陈不念说没事,便一起往坡上走。
  走过一节出码头的上坡,路边平台上停着几辆公交和的士,还有不少当地的机动黄包车,纷纷招揽着下船的游客。
  再上去就是岛上比较热闹的其中一条街了,街边各种小吃店、日用食杂店,还有不少人家把自己的房屋改成民宿,站在店门口游说住宿,一晚上便宜点的三四百,贵点的五六百、七八百都有。
  正值上午九点多,许多提前一两天到的游客坐在路边小店里用着早点。石磨的浓香豆浆,加了鲜虾与花蛤、海蛏的什锦面,炒米线,十块钱不到就能有一大碗,店老板掂着锅铲,几分钟就上菜。
  陈不念从路旁过去,少不得被勾动食欲。今早醒来就洗洗刷刷出门了,早餐就只吃了一枚小小的笋包而已。
  “先去看房子吧,看完我们再来吃点东西。地方远不远?”陈不念建议刘花。
  心里以为只是一个小岛,应该走路就能到的。
  走路当然能到,但时长时短是个问题。
  刘花领着陈不念走了快二十分钟,站在两头临海的半道上,陈不念才后知后觉地问:还有多久?
  最后只好在路边等待过路的小公交,半个小时后到达了石跶村。
  石跶村在东嵛岛的西南角,路边一条石径往上走,小村子就坐落在层层的石山上。晌午阳光热烈,打着光洁的地板发光,烟囱里冒淡烟,有海边特有的清洁与慵静。
  刘花推开一栋紧闭的黄褐色木门:“就是这里了,小陈姐姐进来。”
  单扇的木门,不高不低,推开门进去是院子。
  院子四方方的,左侧角落建一个以前那种老式的独立厕所,外面搭小棚,架着水龙头和洗衣池。
  院里有点坑洼,杂草几丛,迎面就是堂屋,厨房在堂屋左边,右边是个储物屋。角落的楼梯往上走,就到了二楼的小厅和小卧室,楼梯也只有毛坯,很不平坦。
  整栋房子就一层半。
  陈不念戳了戳墙面,房子外面由石头砖建成,里面仅粗糙的糊了一层水泥,应该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牢固是牢固,真是挺旧的。”陈不念上下打量着说道。
  刘花在旁边介绍,不免便没底气。
  虽然路上陈不念随和且亲近,但可以看出是个对生活挑剔而讲究的人。
  刘花说道:“这块地皮是徐家的,因为面积太小,一直空着,后来借住给一个远亲,盖了一层半,前些年这个远亲被侄子接到国外去了,就一直放着没人住。房主也说了,如果客人有心租五年,墙他可以找工人来刷一下,工程也不大,很快就搞定。”
  虚虚的奢望,五位数的佣金,领着陈不念往天台上走。
  这栋房子的位置在石跶村的中上游,周边房子都是依山而建的,一层层错落有致。站在房顶望下去,面临大海,对她这样的外来人口而言,确实挺有小岛别样的意境。
  此刻内湾里泊着一些未出海的小船。
  陈不念问:“沙滩有吗?”
  “有的。”刘花忙说道:“就在我们刚才等公交的那个岔路口,另一条路过去几分钟就到,还有些沙滩在其他地方,公交都有停靠。周末游客上岛稍微人多些,工作日就很安静,平时有村民戴着斗笠去沙滩上捡虾蟹和小鱼,小陈姐姐如果要拍照什么也挺好取景。”
  “快递物流之类的,方便吗?”陈不念又问。
  刘花点头:“方便,对岸就是昨晚住的城区了,每天都有几拨物流过岛,岛上也有专门的派送小哥。还有个小超市,在我们路过的那条鼓奥街再往里走些,就是刚才见到的鹏叔盖的,你要买什么都有。”
  哦。
  陈不念脑海里浮起车棚下冷锐笔挺的男人。是挺能干。
  她迎着海面吸了几口含氧量充足的湿润空气,遂应道:“那就这里吧,合同今天就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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