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多癖》作者:贺心渔

“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梅大嫂子蒸的馍馍刚出锅,一排排摆在竹簸箕里,个个白胖胖热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她听到动静,透过窗子见明月领了个陌生人回来,笑道:“大小姐忙什么呢,一上午不见人影?”又招呼明城,“少当家,饿不饿?”

明月松了弟弟的手,放他跑去厨房跟梅大嫂子要吃的,介绍道:“这位便是宋姑娘提到的蔡老神医,娘这些天睡不踏实,吃东西也没有胃口,请蔡老过来把把脉。我爹在家不?”

梅大嫂子有些意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自厨房里出来,好好打量了一下旁边的蔡九公,道:“大当家的出门去了。”

明月点点头,对爹爹隋凤她也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想打他的主意,一边往后院去一边道:“铃铛哪去了,叫她去请贺老先生过来,再喊上梅叔,中午留蔡老在家里用饭。”

梅大嫂子早习惯这家里明月做大半个主,笑着应道:“好。不过胜子他爹出门办事了,不在寨子里。小姐还得再找个陪客的。”

今天一大早,梅大嫂子的丈夫便被江氏安排了个送信的差事,离开金汤寨,往江氏的娘家安兴去了。

蔡九公皱眉:“不用麻烦了,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

梅大嫂子没看出来蔡九公并不是在客气,而是真不耐烦,自顾自道:“不麻烦,正好铃铛喊了贺先生来帮忙写春联和福字,就在东跨院儿。”

饭是肯定要留的,明月想叫贺翰德帮忙探一探蔡九公的底,又怕两个怪脾气的人一言不合真打起来,才想要梅大嫂子的丈夫也在场,到时好做个和事老,既然他人不在,就得再找个好脾气的。

明月笑嘻嘻地道:“那去邻居家问问高亮叔有没有空。”

梅大嫂子点头应了,明月又扭头劝蔡九公:“您回去了也是要吃饭的,高亮叔早年做过镖师,走南闯北,去过好些地方,贺先生是我们山寨里最有学问的人,你们三位肯定能聊到一起去。”

她这话不知哪里打动了蔡九公,老头儿竟没有再推辞。

给江氏看病总共花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蔡九公把完了脉,收回手去垂下眼睛,淡淡地道:“太太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之前怀孕生产的时候吃了番苦头,过后又没有好好调理,若是想再要子嗣的话,需得我开个药方,太太照方先喝一段时间的药,否则即便怀上了也很难保住。”

江氏本来面色苍白,闻言“腾”就红了脸。

既说这位蔡老是北地有名的大夫,她不能不多想,怀疑对方是通过把脉察觉到了天将亮时的那场荒唐。

好在蔡九公已经到了无需避嫌的年纪,江氏拿起茶盏假装喝茶掩饰尴尬,定了定神方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儿女双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蔡九公见她不提开药方的事,点了点头,不再说别的,收拾了药箱子起身告辞。

明月跟出来,请他到厅堂暂坐。

铃铛已经接了信儿,赶过来给梅大嫂子打下手,她给二人重新上了茶,见明月没有旁的吩咐,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明月就问蔡九公:“蔡老,我娘真的没事?我常见她没什么精神,吃的也少,当真不用开点药调理一下么?”

蔡九公瞪了她一眼:“是药三分毒,老夫向来不给人把平安脉,便是因为真正不伤胃气的草药几乎没有,何况她这病是长期郁结所致,再好的药也治不了心病。”

明月愈加不安,蔡九公已经表明了态度,她不好再纠缠,不免有些坐不住,想要回去陪陪江氏。

刚好梅大嫂子过来说酒菜已经备好,贺先生和高亮都在等着了,问客人什么时间入席。

明月陪着蔡九公过去,介绍了他们三人认识。

贺老先生因为与明月有师生之谊,便代她坐了主位,高亮末位相陪。

明月看看没什么疏漏了,叫过铃铛悄悄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去后院陪娘和弟弟用饭。

隋凤中午没有回来,吃过午饭,江氏要陪明城小睡一会儿,明月惦记着蔡九公,匆匆赶至前面。

她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是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果然离远就听见贺翰德高亢的声音:“人生本苦短,但取杯中物。生老病死都是命数,无需强求,来,高老弟,陪我喝了这杯,咱们一醉方休!”

高亮应承了一声,听上去焉焉的,不大有精神。

铃铛撩帘子自屋里出来,表情怪异地站在门口,呲牙咧嘴不说,还轻轻跺了下脚。

明月冲她招了招手,铃铛看见了张口欲打招呼,明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铃铛会意,蹦蹦跳跳地过来,道:“小姐,你不打算进去了啊?”

明月问她:“里面怎么样?”

铃铛撇了撇嘴,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我照你吩咐的,悄悄叮嘱过贺老和高亮叔了。小姐,这顿饭吃的我都替他们累得慌,有句老话怎么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呀。”

“没打起来吧?”

“那到没有。”

明月嘻嘻而笑:“我就说嘛,真打起来蔡老也不是高亮叔的对手。来,快给我讲讲,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由屋外只能听到贺翰德和高亮较酒的声音,蔡九公一直闷声不响的。

这与明月之前叫那二人待蔡九公亲热些,再套套他的喜好大相径庭。

铃铛自觉看了场好戏,见自家小姐没当一回事,也放松下来,往旁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掏出块帕子殷勤地把青石板擦了好几遍:“小姐,干净了,你将就着坐吧。”

明月看看确实挺干净,放心坐了下来。

铃铛也抱膝坐到一旁,从头给明月学起:“刚坐下来要添第一杯酒的时候,那位蔡大夫就跟贺老先生说,我要是你早就戒酒了。跟着讲了一番大道理,气虚血盛什么的我也听不懂,他还说贺老早晚会瞎……”

原来贺翰德眼神不好,接人待物下意识眯着眼睛,蔡九公是何等人物,初一见面就发现了,坐下之后仗着医术直言不讳。

若只是气虚血盛,能近怯远,顶多是看不清楚远处,不至于会失明,但蔡九公也不知有什么诀窍,隔着那么远就断定了贺翰德眼疾已经恶化,不但看朱成碧,而且已生出了内障,若是再不注意,用不了几年,就只能分辨出白天黑夜,完全看不到东西了。

他说这些本是出于医者的本能,一片好意,这位老神医最烦那些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贺翰德的眼疾完全是少年时没日没夜地读书自己折腾出来的,所以他说话的语气很是不客气。

他却不知贺翰德在金汤寨那是出了名的死犟,加上读书人特有的爱面子,叫个不熟悉的人劈头盖脸教训一通,还想要他好言好语地陪蔡九公吃饭,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与这口气相比,双目失明什么的根本就不算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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