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巴的彪悍人生》作者:旭沐生

门这时候被风“撞”开,杜泉被不明的力道撞倒,紧接着一股腥臭味灌了进来,地板变得黏糊,她一阵反胃,连滚带爬的寻了一处架子躲在后头。店里漆黑,门口处反而被桥岸边的大灯照出些光亮来,她紧紧盯着门,就看到很大的雾气进了店里。

“啊……啊…救……”老板短促惊叫了几声后,便是“噗通噗通”一阵混乱。

期间还有野兽般压抑的低吼,甚至还有□□被重重摔打的声音。杜泉两眼一抹黑也不敢动弹,“刺啦刺啦”一阵瘆人的摩擦声中,似乎有人用某种尖东西抠地板。

“救命……”老板最后凄厉地喊了一声后,门“砰”的一下被合上,所有声音瞬间都消失,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苏红?”

杜泉吓得浑身颤抖,紧紧贴着墙面小声喊了一句,却没有听到回话,腕上的红绳发烫,黑暗让人窒息,杜泉脑门冒着冷汗,用力掐了自己一把,顺着墙根一直往里爬找到了电闸位置。那东西钉在后墙,墙边立着一张条凳,踩上去就能拉闸。

她是憨傻没错,可到底也是见过些风浪的人,并没被吓傻,镇定下来憋着一口气踩到凳子上,然而,当她指尖刚碰到手柄时,一只手臂越过她“咔”一下把电闸推了上去。

“刺啦”灯亮起来,杜泉松了口气,一回头就看到苏红的脸凑到她脖子跟前,那股腥臭传来,杜泉连忙往后仰,脚下一空就摔在地上。她也顾不上疼,赶紧扶墙站起来。

“苏……苏红……”

“没事了。”苏红说完紧接着也跳下凳子,站稳后先是用手抻了抻衣裳,又拿出小镜子照了照头发。

这时杜泉才发现苏红竟换了件紫色缠枝葡萄纹短袖旗袍,而且唇色比刚才更深了,有点像熟透了的李子,眼皮上擦了紫色的影彩,眼线细细的向上挑着,妩媚而凌厉。

杜泉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脚上那双红色皮鞋,这鞋……不是之前来的那位短发歌女穿着的鞋么?

正出神,对面苏红便说:“结巴,你早些回吧。”语调僵硬,口齿不清,好像很久没开口忽然生疏了似的。

杜泉拍了拍衣服,一手撑着墙壁,点点头,问了句:“我不急的,你们刚刚……”

“没事。”苏红神情有些呆滞,一双眼黑沉沉的,很快答了一句。

“没,没事就好,我……和你一起收拾。”杜泉不好意思先走,打算留下和苏红整理铺子里东西,毕竟刚才那一番动静不小,东西怕是乱成一团了。

谁知,她走到铺子中间时却看到……所有物件儿都整整齐齐摆放着。

杜泉心里打起了鼓,疑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就刚才灯灭时候,铺子里“砰砰……”明明有很多东西倒地了,可现在怎么都整整齐齐。

最让她最奇怪的是……老板没了踪迹。

“老,老板呢?我刚听到他,他喊……”她问。

苏红紧紧跟着她,笑着说:“走了。”

走了?怎么可能呢?门没开,灯没亮怎么走?

还没待她想明白,苏红已经拿了她的包走到门口,笑着向她招招手:“泉,你也回吧,一会儿更黑了”

杜泉身上汗毛乍立,讷讷地点点头,不敢深究苏红的古怪。

眼看着天越来越暗,她也就没再多问,接过包就快步往外走。苏红跟她也不是一路,两人从来没有一起回家,所以也不用等着。

她走到门口,终究还是不放心,这半年来,苏红没少帮她,给她带吃的,带她去买布做衣服,是个热情的女孩子。

苏红你到底怎么了?

杜泉心里不安,于是又停下来问:“苏红,你真没事?”

“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快回去吧。”这么看……似乎也还算正常。

杜泉迟疑片刻又问:“你……你刚刚有……没有闻到很重的……腥味?就……就在灯灭的时候?”

苏红歪了脖子,回道:“可能臭水沟的味,今天雨太大冲出来了。”

“也有道……理,那你…回去路……路上也小心。”她有些泄气地嘱咐了一句,转身往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回吧。”苏红走到镜子前,面色古怪的点点头,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只模特的手臂,朝她挥了挥就折回了库房,随后灯又暗了。

杜泉咽了咽口水,她也不敢看那块镜子,刚才有一瞬间,她似乎看到小红背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腿有些僵硬,扶着墙壁挪到门口,推门时发现门轴上缠着一大团水草,难道是从河里冲上来的

百米远怎么能上来?发洪水了么?

她费力的将那些水草都拽下,扔到垃圾池,手上沾着腥臭味,就蹲在路边的水坑洗了洗。今天怪事不断,她根本不敢多想,反正这店已经倒闭,老板是个无赖,苏红又说没事,那她何必多管闲事。

于是,她虽心中惴惴不安却还是咬着牙紧了紧布包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布鞋早就湿透了,这会儿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咯吱咯吱”的水声。

隔了一座天桥的地方就是租界了,那边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小洋楼上的招牌忽闪忽闪热闹得很。而县城这头安静多了,大雨洗过的天空比平日更冷,周围灰瓦石墙,折射出冷意,她一路小跑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窥视她,整个人精神都绷得紧紧的。

她连着摔了几跤,每一次都会栽到半腿深的大水坑里,浑身湿透,腿脚上都是伤,更要命的是,费力跑了半天也才过了两个路口,且堪堪停在殡仪馆门口。

“汪,呜……”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包,抬头一看,就见一只黑黢黢半人高的长毛狗立在路边,威武得像只狮子,它背后不远处的大门敞开着,一口黑漆棺材就正对着她。

杜泉神经质般笑了几声,浑身打颤伸手摸到包里的一把铜刀,似乎能从这冰冷的东西上获得勇气,她眼睛里早就蓄满了泪,可因为惊恐生生憋着不敢出声,呆立在原地等那条大黑狗离开。

她是真不敢逃……

那狗盯着她忽然压低身子绷直了前爪,杜泉腿软的跌倒在地,黑狗呲着牙发出“呜呜”的低吟,猛地朝她跃来。
“啊!”
“噗通……”

她抱着头蜷成一团,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等了一会儿却听到身后有东西在扑腾,回头一看发现那黑狗对着水里的某个东西撕咬。

“阿铁。”这时一个清润的男声从远处传来,那黑狗忽然停了动作,抬头吠了一声,就窜进了丧仪馆。

杜泉惊魂未定,死死盯着水面,她甚至看到一个穿着白裙的长发女子,那头发极长像柔软的海草,攀上她的脚踝。

“啊,滚开!”她用力挥舞着铜刀。

“汪!”此时那黑狗冲这边叫了一声,杜泉匆匆回头,爬起来跟上那只大狗,一直跑到丧仪馆大门口的石台上才摆脱了水里的东西,腿下一软便靠着墙壁喘气。

过了近半个钟头,鼓楼的大钟响了起来,洋人造的东西,声音很响,能覆盖半个县城。共敲了十声,正好是夜晚十点。杜泉睁开眼,发现天上黑云竟散了,路上积水哗哗流动,在下水口附近形成漩涡,极速旋转。她皱眉看着,就听到门内有脚步声。

心中一喜,终于有活人走动,刚想打声招呼,就听着门内有人说了声:“九爷您这边请。”

银九爷么?他在这里做什么?

杜泉鬼使神差地扶着门框朝门内扫了一眼,就见那条黑毛大犬乖顺的卧在棺材旁,而它身侧立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高大男子,军靴,白色手套,手杖,还真是那位银九爷。

他侧对着门,正垂眼看着棺材,忽然转头向这边看过来,杜泉一个愣神竟忘了躲,就那么直直对上一道冰冷的视线,也不小心看到了那张苍白清俊的脸。

此时云开雾散,月色极明,她望着那张脸出了神,她没想到凶名在外的银九爷竟有一副雌雄莫辨的精致容貌,自带着出尘仙气,眉疏目朗,肤如脂玉,长身静立于月下竟有种君子端方的味道。只是他眼神太过冷厉,使得整个人冷峻孤傲,让人望而生畏。

他看到有人闯进来也未呵斥,只是极淡地说了句:“出去。”

这是一道干净的声音,略低,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很好听,若不是他为人太冷,她差点都能听出些许温柔来。刚才唤“阿铁”这两个字的想必也是他了。

杜泉见识过他的冷漠,知道自己扰了别人的事,便连忙把脚缩回去,弯腰鞠了一躬,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谢谢……狗。”

那九爷眼睑下垂,往大狗那边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她。

倒是一旁的驼背老汉向她摆手,不高兴地说:“去去去,谁家的孩子,赶紧离开这儿!”

“对……对不起。”杜泉急忙点点头,拎起自己的包赶紧离开,像是逃荒一样,跌跌撞撞跑开了。

月光落下来,夜路看起来没那么黑。

她看着每个十字路口上晃动的火焰和飞散在空中的纸灰,埋头狂奔。

就在她跑远后,那银九爷抬手便将眼前的棺材板掀翻在地,随后伸进里头取出一样东西,血淋淋冒着热气。他看了看,眉心狠狠皱起嫌弃地将东西扔开,血染红他的手套,顺着指尖滴在地上。

那驼背人穿着黑色对襟马褂,腰系麻绳,手上拿着灯笼走过来,低声道:“九爷,这具尸身生前可是阴月阴时出生的,还是个雏,也不行么?”

“脏了,再找。”银九爷脱掉手套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是。”那老汉恭敬地将银九爷送走便回了丧仪馆内。

大门口,那只半人高的大黑狗不愿离去呜咽一声,银九爷俯身拍了拍它的头,那狗高兴地转了一圈撒花儿似的往杜泉回家的路上追了出去。

而那九爷凝眉向那边看了一眼,指尖微动,一根红线直直钉在一旁的水坑里,有东西猛地挣扎了几下窜出去扑进了河道里。

他疑惑地看了眼大狗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不过是个平凡生魂,竟招惹了这么多邪祟……古怪。”

“九爷,回公馆么?”车旁有人问了一句。

银九眯眼凝视着河道,淡声道:“去巡捕房。”

“是。”

轿车启动,大灯投出去老远,轰鸣着向西南方向的公租界驶去,那里灯火辉煌,正到了午夜热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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