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纨绔篡位后》作者:南琴酒

2.  燕阳   这种绝望和无助,她不想再经历第……

  程丰听了她的话,咬牙冷笑,“六年禁学本公子都付得起!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证明的!”

  她看着被夺走的铜板,忽道:“敢问程公子,家中可是用炭火盆取暖?”

  虽不知她为何这么问,程丰还是嗤了一声,“本公子爱干净得很,取暖用青铜香炉,烧得乃是西域上等香料。炭火盆?”他颇为鄙夷地晲了她一眼,“这种物件也配进程家?”

  黎云书点头,“烦请管事吩咐人准备两块白布,一壶清水,一壶烧酒,酒越烈越好。”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张管事亦是皱眉不语,只吩咐书童将东西准备来。

  “劳烦书童弟弟将白布分别用水和酒浸湿。程公子取两枚铜板分别放在白布上,不要从那有争议的铜板中取。”

  程丰依言照做,她继续指挥:“用布擦拭铜板,看看是否有痕迹。”

  书童擦了擦,不论是用水还是用酒,果然都光亮如新。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程丰一眼,“程公子当真是个爱干净的。”

  这分明是句好话,程丰还没来得及得意,忽觉她语气有些不对劲。

  他猛地转头,正对上黎云书凉薄的眼神。

  她照旧是那副神色,不喜不悲,面无波澜。

  可她看向他时,程丰却忽从她眼中,瞧出几分嘲讽。

  那嘲讽像极了他看到寻常百姓出丑时的眼神。只是以往他都是借着身份欺压他人,这次却好像他做了那个出丑的人,被她在指掌间摆弄。

  他被看得有几分焦躁,亦有几分不安,别开了眼。

  “那么,请程公子再从大家争议的铜板之中取一枚出来。”

  程丰没敢再看她,匆匆取了一块铜板,交到书童手里。

  书童用力一擦。

  清水擦过干净如初,烈酒晕染的白布上有黑痕留下。

  那布帛被洗得雪白,黑痕虽不多,却格外显眼。

  黎云书神色松动些许,“有劳管事,可以将那铜板还给云书了吧?”

  “等等!”程丰恼怒,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就凭这个就能证明了?”

  他这么一问,方才叽叽喳喳的人群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黎云书掀起眼皮看他,“程兄可知,若铜板被炭火熏黑,须得用食醋或较烈的烧酒清洗,才能恢复到原先模样?”

  “这我当然……”

  话刚出口,程丰陡然收住了。

  炭火?!

  ——难怪她方才要问,他们家用什么取火!

  “这、这是我从厨房拿的钱,烧火的时候掉进去了!”他手心沁出冷汗,赶紧反驳,“本……本公子是不想浪费,才拿来用的!”

  “哦,厨房。”她深以为然地点头,“那云书纳闷了,这铜板是怎么落进去的,难道程公子家的灶膛是露天的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

  程丰涨红了脸,半天没说出一个词。

  黎云书见他的模样,扯扯嘴角,渐敛起了笑意。

  又抓住起黎子序的手腕举起来,露出他手上大片红色的烧痕。

  “这钱,是今天早上,子序从炭火盆中救出来的。”

  她语气渐沉,“他清点铜板时,不慎将铜板打翻落入了炭火盆里。子序慌乱之中用手去抓铜板,却仍叫烈火将铜板熏黑了。家中没有烈酒,他又怕食醋气味难闻,用清水擦了好多遍才将铜板带来书院,如今看来……”

  “倒是幸好云书家贫了。”

  黎子序被她抓着,又听她说这番话,眼睫颤了颤。

  这番解释有理有据,众人大悟,投向程丰的目光中透出鄙夷。

  程丰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启唇欲反驳,却发现无从反驳。

  说不用炭火的是他。

  说爱干净的是他。

  说黎云书讹人的……也是他。

  “程公子,”黎云书款款行了个礼,语气和善,“偷人钱财者,三年不得科考,说话算话。”

  “这……”

  一旁的张管事见状,咳嗽一声,面色有些尴尬,“云书,都是同门。”

  “管事的意思,莫非只要沾亲带故、拿了好处,便可随意妄为?”

  她这句话暗讽之意十足,张管事听了,脸色也是一沉。

  临渊书院中不乏正直之辈,却也不缺巧取豪夺之人。 

  张管事便是其中之一。

  他素来负责划分新弟子,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悄悄送礼,希冀张管事将自家儿女分配给好一点的夫子。

  这书院中最好的夫子名唤李谦,是沈老爷当年的谋士。沈老爷致仕之后,他随着一并来了关州,在书院中教书育人。

  关州百姓听闻李夫子名声,争着抢着想让儿女拜夫子为师。能进到李谦班中之人,动辄用数百两银子去讨好张管事。

  唯独黎云书没有。

  她家穷,每年交束脩都困难。刚入书院时,自然被分配到了最差的班。

  甚至在那班里,都算是最不出众的弟子。

  她没说半句怨词,只顾埋头苦读。弟子们明面上说着平等,暗地里还是攀比家世,自然无人瞧得上她。

  却不知近千个日日夜夜中,唯有她桌前那盏灯亮到夜半才熄。

  亦不知她是何时被李谦看中,收作唯一的亲传弟子。

  直到她披荆斩棘,稳坐县试、府试第一,又于十二岁那年成了案首,关州人方才注意到她。

  这样的人,张管事得罪不起。

  但她性子太直,他亦不甚喜欢。

  听她这么说,张管事吸了口气,“云书,方才的话不过是说笑,切莫太当真。”

  黎云书冷笑一声,“只怕输得人是我,便不是说笑了。”

  张管事又被她一堵,怒火正要发作,黎子序轻声开口,“阿姐,算了吧。”

  他瞧了瞧管事神色,摇头,“大家都是书院弟子,闹得太僵了不好收场。阿姐,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他一脸诚恳,黎云书的话在舌尖一转,又被她咽了回去。

  “那云书就当是说笑好了。不过程公子,双倍的补偿可是你说得。程家经商为业,家大业大,总不会连这点钱都不讲信用吧?”

  “程公子,大家可都听着呢。”

  *

  事情最终以程丰双倍偿还告终。

  程丰一口气咽不下,带着自己的小喽啰们上酒楼喝酒。

  先前那蓝袍的少年犹豫片刻,开口道:“头儿,我还有功课没做……”

  “做做做,一天到晚就想着自己那点事!”程丰想起他还劝诫自己别逼黎家太狠,愈发怒不可遏,“要不是你,老子今天也不会被人看笑话!”

  蓝袍少年怔了怔,当空便被程丰扔来一只酒盏,“滚出去!”

  酒盏砸在头上,烈酒浇了一身,火辣辣地疼。

  蓝袍少年掩下眼底的怨念,垂头走了出去。

  他一离开酒楼,便有个小喽啰谄笑着上前,“头儿,还在生气啊?”

  听程丰闷闷地哼了一声,他勾起笑,“您这生闷气伤了身体,不值当。那黎云书左右不过是个女子,要是觉得憋闷,自有报复回去的办法。”

  程丰眉毛一动,听他笑得意味不明,“明天书院不是休常假吗?依小的打探,黎云书在休常假的前一天,会在书院呆到夜半才肯离开。”

  “成了亲的女子,可是不能参加科考的。倘若让人误会她与旁人私通,又按个罪名,说她是为了保住自己科考资格才这样……到时候,毁掉得可就不止她的科举之路了啊。”

  *

  黎云书离开书院时,已近子时。

  天阴沉沉的,看不见星月,亦看不见光亮。

  夜里风盛,寒气顺着她袖袍侵入四肢,她下意识裹紧了衣衫,一推开门,却见到一盏明晃晃的提灯,“阿姐。”

  她微一顿,“子序?”

  快步从他手中接过提灯,“你没去顾郎中医馆吗?”

  按照惯例,他白日在书院念书,夜里则会去顾郎中医馆里帮工。黎子序听得她问,微垂首,“今日医馆事情不多,我从医馆离开后直接过来了。”

  黎云书眼底难得泛起柔意,“走吧。”

  二人行在街巷上,提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上沉默许久,黎子序才闷声开口:“阿姐,谢谢你。”

  “一家人,谈什么谢。”

  “阿姐,你会怕吗?”

  黎云书一愣,没明白他在问什么,黎子序又道:“就像我,会很怕自己帮师父拿药的时候出差错,又或者……”他不怎么情愿地嘟囔着,“给你添麻烦。”

  提灯在她手里忽然一抖。

  灯火忽明忽灭,像极了某日的烈焰。她望着地上的影子,扯出一个苦笑,“怕啊。”

  她也怕一朝醒来,又回到噩梦一般的那日。

  满眼都是血色,连天空都被血染红,好似永远看不见黎明。

  她记得那是鸿熹八年冬,天正乱雪。

  蛮人铁骑踏破北疆燕阳城,烧杀抢掠,不留活口。

  她眼睁睁看着阿娘为了护她,被一柄长刀贯穿小腹,倒在她面前。

  她哭嚎,她挣扎,她声嘶力竭,她无能为力。

  因她不过是个平民。

  再普通不过的平民。

  她救不了战死北境的阿父,救不了阿娘,也救不了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燕阳城。

  而此后她才知道,燕阳是被迫牺牲的。

  只因朝中党争频繁,内政混乱,让蛮人钻了缝隙。蛮人长驱直下攻至邺京城外,那些一个个声称为大邺考虑的臣子们没了辙,心急火燎之中,想出了一个让蛮人退兵的法子:割让北疆第二大城池,燕阳。

  他们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身居高位。

  可是燕阳城——那个曾因边贸繁盛一时,曾经民风开放、万人向往的燕阳城,已经没了。

  如今十一年过去,北疆再度陷入僵局,可邺京却有许多官员认为,蛮人仅仅是犯边,绝不可能打到邺京城下。甚至于今日,人们再也不会去提燕阳城,遑论为燕阳报仇雪恨。

  三千人的性命,连个水花都不曾留下。

  ……她怎能甘心?

  她逼着自己参加科考、入朝为官,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夺回燕阳,夺回属于燕阳百姓的一切。

  “但是怕有什么用呢。”

  黎云书恢复了情绪,“总要去面对的。”

  “当年蛮人屠城燕阳,我也怕过。”

  “我抓着带血的刀,逼着自己站在阿娘身前,同蛮人对峙。”

  “我那时不过六岁,自然不是蛮人的对手,他有意挑衅我,拿我当玩物,可我还是反抗了。”

  “我想,能拖一刻是一刻,若是当真要死在这个地方,也要让蛮子身上带上伤,有价值地死。”

  “然后……”她顿了顿,“五殿下派人来了。”

  她忘不了那一瞬间。

  因她用刀划破了蛮人臂膀,彻底激怒了蛮人。她被蛮人卡住脖子,如小狗崽一般摔来摔去,浑身都沾满了血。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时,一柄□□破空而入,将蛮人钉死在地上。

  那支银甲红衣的队伍从天而降,逆着满城火光出现在她面前。火焰烧灼的明红,将他们的银盔照亮,如天神一般。

  她不知这是谁的队伍,只在他们临行前的那晚,无意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依二殿下的计策,本就是弃燕阳保关州。若非五殿下以性命相逼,让我们来救燕阳百姓,今日燕阳怕是一个活口都没有啊……”

  ……是五殿下救了她。

  自此,“五殿下”三字犹如烙铁一般,烙在她内心最深处。

  她逼着自己强大,逼着自己步入朝廷。她要扫清那些酒囊饭袋,要逼退蛮人,要让燕阳的悲剧再也不会重演。

  以及……对当年那救下自己的五殿下亲口言谢。

  可过了许久才知,那大邺五皇子半岁便夭折在了宫中,压根不可能是救她之人。

  她不信。

  纵是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她也不信。

  回忆如潮水涌入脑中,她知是自己想多了,缓缓收敛起情绪,“走罢,早些回家休息。”

  可刚刚拐进离花音楼不远的巷弄中时,就听黎子序声音骤然一紧。

  “阿姐小心!”

  她脚步一滞,倏而回身。

  正对上一群身着黑衣的蒙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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