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基建活成反派之后》作者:冻颇黎

离了小胡庄,道路平坦了许多。

  兴许是心中大石放下了一半,心情不同,观望四野风景的感触也不同了。

  谢九娘从郎中那得知自己并不是得罪了什么神仙,也不会被虫子穿肠破肚,渐渐恢复了活泼神采。

  谢玉言面上不显,只在私下与林茂之表现出几分担忧:“万一去了将军府也救不了九娘……”

  林茂之也不敢想,长长叹息。

  小胡庄是宁州的门户,距新遂不远,他们很快见到了传闻中新遂劳民伤财的石板路:一条铁灰色的灰石大道,石板大小一致,平整极了。

  令谢玉言失语的是,兴许是为了防滑,那石板表面还故意打磨出了道道交叉的线条。

  偏生这样的灰石路不止一条,互相交通延伸,一直到新遂城外。

  新遂的风貌与别处大不相同,除了整齐到不可思议的麦苗,竟还有高大的水车汲水。

  水花灿灿,道道水渠勾连起块块麦田。农人荷锄行在阡陌,挑夫挑着两桶恶臭难闻的东西走过。不知是什么宝贝,农人见了竟两眼发光,放下农具跑来,掏钱买走了桶内阿物。

  谢玉言与林茂之还想看那泛着恶心味道的到底是什么,但车队渐行渐远,最后也不过看见农人似是在往桶里兑水,不知要如何使用。

  到新遂城外,遥遥便见高大的灰色城墙。谢玉言望着混若一体的平整墙面,再看看地上极其相似的灰石路,若有所思:“那乡人未必是胡言乱语。”

  说不定,新遂真的用一种奇怪的砂浆,在这荒蛮之地筑起了坚固城墙。

  林茂之半晌失语。他还记得自己幼年来新遂,这里刚被胡兵□□过,夯土城墙破破烂烂,似是再来一阵雨就能将它完全冲垮。整座城与城里的饥民一样,毫无生机,疲敝不堪。

  递交文牒等待查验时林茂之叹道:“新遂富了,也是好事。”至少那样十户九空、卧骨千里的景象,再不会出现了。

  谢玉言看他一眼,轻声道:“慎言。”

  林茂之:“我知道轻重。”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他这么想。

  新遂“活”了,不知让多少人如鲠在喉,难受得辗转反侧。

  车队后面,蔡雄同样望着渐渐靠近的高大城墙,目光渐渐阴冷,半晌,却呵呵笑了起来。

  “新遂……真有意思。”

  他们提前致信打过招呼,因此入城并未多受盘查阻拦。入城后,林茂之去投奔友人,要与他们暂别。

  虽然有了榆宁县主可治此病的线索,但为保万一,还是要继续寻找名医。谢玉言拜托了林茂之多多打听,告别后,来不及仔细欣赏新遂城内的繁荣,带着弟妹还有一个不得不带着的蔡雄,直奔城中将军府。

  所谓将军府,指的是镇西将军楚戈的府邸。当年朝廷封赏楚戈,将前朝一座离宫赐予楚戈做宅邸,看似恩宠,实际这座离宫荒废已有百年。新遂战乱之地,北戎胡骑几番践踏,赐予楚戈时只剩断壁残垣,连个能住人的房子都没有。

  楚戈虽有兵有名,但新遂清苦,他实在没钱,修了许多年,将军府也不过是普通大小。

  听说榆宁县主楚云桐行事虽放浪不羁,但事亲至孝,自掏腰包修葺将军府。只是她经常提出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惹得将军夫人忍无可忍,再不许她插手土木。

  将军夫人姓顾,是谢玉言生母的手帕交。谢玉言听生母刘氏说过,昔年闺阁中她只有两个交好的女郎,可惜一个入宫为妃,一个远嫁边城,俱难再见。生母去世已久,但旧年情分想来还是有些的,谢玉言此次来新遂便是假托为顾夫人贺寿的名义,提前向将军府致信,顾夫人盛情邀请他们入府暂住。

  将军府外,管家得了消息便带人在门外相候。管家十分能干,三两句分派人手安排好护卫与车马,而后躬身引谢玉言几人入府:“夫人听闻郎君到了,喜不自胜。”

  几日后便是顾夫人寿辰,府中张灯结彩,充满喜庆热闹的气氛。

  进府后自然不能再戴着帷帽,谢玉言带着一弟一妹前去拜见顾夫人,路上遇见的仆从无不以或惊艳、或好奇的目光向他投来注视,但都很快垂下头,不敢多看,可见府中管教严厉。

  顾夫人等在后院正厅,她五官生得清秀,身着紫色华服,珠翠雍容,只是掩饰不住的憔悴与苍白的气色削弱了眉目间不怒自威的气势。她身边围坐着三个男孩,最小的将将能跪坐在席上,稚嫩懵懂地盯着谢玉言看。

  顾夫人长子名楚霆,谢玉言多看了他几眼,碍于场合,并未贸然开口询问虫病之事。

  听说顾夫人还有一个小儿,尚在襁褓。

  算上嫡女楚云桐,顾夫人共有一女四子,可谓福泽深厚。

  然而谢玉言看着顾夫人在盛夏也穿着厚重衣衫、受不得风吹的模样,觉得这份福泽未必是好消受的。

  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谢玉言忍不住在普通的客套话之外说了一句:“您千万要保重身子。”

  顾夫人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有些唐突的话,心中熨帖,笑容也多了真诚亲切:“我无妨的,不过是气血有些亏空,已经在让巫医调养了。倒是你们这些孩子,动辄饮散酗酒,太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京城风气如此,”谢玉言苦笑道,“我虽不服散,但难免被他们拉去饮酒。”

  提起京城一些流行,顾夫人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好评价,望向谢九娘温声问:“我看九娘身子似是不大好,怎么也过来了?”

  谢玉言说:“正是她身子不好,京城名医拜访过都无对策,听说新遂有名医,我要来为您贺寿,便带她一起来了。”

  听到“新遂有名医”这句话,顾夫人不知为何脸色沉了一沉。谢玉言直觉她不是针对自己,只是单纯对“名医”不满。

  果然,顾夫人开口道:“什么名医,原都是些闲汉,大字不识一斗,投机取巧治好了几个人便敢开馆行医。剖尸验骨毫无人伦,动辄要将人开胸破肚,掏出心肝来看一看。你若要为九娘治病,我让巫医进府来,千万不要理睬他们。”

  没想到顾夫人对新遂的郎中竟会有这样的评价,谢九娘听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脸色吓得煞白。

  谢玉言也被顾夫人严厉的措辞吓了一跳,不得不把他们已经看过这些郎中的事情咽下肚,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低头饮茶。

  谁知顾夫人似是怕他不信,又举例道:“前些日子,军中有伤兵送回来,叫他们去打下手,谁知他们张口便要砍人手脚、开人肚腹,把人的肉皮当成麻布穿针引线,实在是……”

  顾夫人面上的厌恶之色浓到掩饰不住,谢九娘直往奶娘怀里缩,谢十三想象到那场面,先前晕车的恶心卷土重来,险些当场吐出来。

  谢玉言也有些不适,这时下首跪坐的楚霆忽得开口:“可是那些伤兵确实痊愈了。”

  顾夫人不悦道:“那是因为你父亲在巫庙虔诚祝祷,上天眷顾,否则他们这么折腾不知要死多少人。”

  楚霆微微抿唇,低下头不再反驳。

  定了定心神,兴许意识到先前的话题不妥,顾夫人含笑转过话题,一一垂问谢九娘与谢十三的情况,赐下见面礼,让他们放心在府中住下。

  他们是客,按理也该前去拜见男主人。听谢玉言提起楚戈,顾夫人不免叹气:“原说这几天回来,只是前线军情反复,不知能不能回。”

  成亲这些年,早已习惯了郎君不归家,顾夫人没有遗憾失落,反而是几个孩子面露黯然。

  “你们要在新遂住上一段时间,总能见到,不必急。”顾夫人笑了笑,不知想起什么,犹疑道:“可是还有一句话,我不得不与你们提醒。”

  谢玉言见她郑重,打起精神来听:“您但说无妨。”

  “我这几个小子,你今日都见过了,他们长于新遂,虽比不得京城的教养,但也算是读书知礼。”

  不知要说什么,顾夫人竟颇为沉重地叹了口气:“只是,家里还有个祸害,是我的长女。她素日言行无状,做了许多荒唐事,我与她父亲竟管束不得。今日她又不知到哪惹是生非去了,不在家里,往后你若见到,莫要理睬她。她若有什么冲撞到你们,你来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顾夫人的语气不似谦虚,从她的语气与表情可以发现,她的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

  谢玉言颇为惊奇:这位榆宁县主究竟做过什么事,在外被乡人、郎中那般推崇爱戴,在内竟遭生母如此评价。

  他下意识去打量周围人的神情,却发现满屋仆婢并无人觉得顾夫人这般重话不妥。

  楚霆甚至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谢玉言面上,神色竟然有些复杂。他微微启唇似是想告诫他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谢玉言略感迷惑,只好答应下来,本想问虫病之事,如今看来也不好开口,只好暂且放下。

  说了半天话,顾夫人觉得乏累,面露倦色,谢玉言便带着弟妹告退。

类似文章

发表评论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