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爱,最后的爱》作者: 梅子黄时雨

【vol.2】

她站在窗前,看着行人如织、车流如海的外滩,竟有一种不真实与无力的感觉。仿佛外面的世界再繁华、再忙乱,也与她隔着厚厚的几层玻璃墙,远远地,能看见,却永远进不了心,也暖和不了整个人。
这套公寓是父亲买来送给她的毕业礼物。他是如此的自豪与高兴,因为她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无论她是多么的依赖,多么的不成熟,多么的小孩子气,父亲永远把她当成宝贝。而不像他,总受不了她的不成熟,受不了她的依赖和孩子气。
身体的某个地方又开始莫名地疼痛起来了,那么熟悉的酸涩和苦楚。她捂着肚子,额头上冷汗淋淋。药呢?她的药呢?她弯着身子,手颤抖着向前抓住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瓶。这几天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仿佛那个绝望到无以复加的日子。
她慢慢地吃下了药,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张照片,细细地凝视了半天,疼痛慢慢平复下来。她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将照片放在了胸口。
一阵轻柔的音乐蓦地响起来,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手机里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静静地看着,似乎有些走神了。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号码,除了父亲。但父亲的号码,她是可以倒背如流的。音乐响了好一会,她才慢慢地,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
“你好,你是汪水茉……汪小姐吗?”那头的男声有些迟疑。她心口吊着的某些东西轻轻放了下来,但又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情绪,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心。她微微吐了一口气,回道:“我是。你是?”
对方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起来:“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我是那天教你打高尔夫球的……”她脱口而出:“于柏天!”她怎么会不记得他呢?且不说他是他的表弟,单单外貌就有很多相似之处。特别是他的笑容,跟当年那个他极像,几乎让人生出时光倒流的错觉。
于柏天笑了出来,那声音透过电话传到了她耳中,似乎还在微微颤动:“谢谢你还记得我。”她反倒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他却仿佛兴致很高:“你今天有空吗?”她的视线移到了床边的药瓶,说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情。”那头顿了顿,片刻,声音又扬了起来:“没关系,我本来是想约你去打球的。要知道,你是个很棒的学生!”
她不想接触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几年前他走了,没有任何声响地走了,从此也走出了她的生活。对于她来说,他现在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她缓缓地走在马路上,如同当年走在异国的街头一样。行人来去匆匆,只有她在发呆。自从失去他,她的整个世界似乎都没有了光亮。她一直知道自己爱他,胜过他爱她。他一直说她不成熟,太依赖他了。说她太野蛮了,连看他与其他女的走在一起也不行。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吸引力吗?他或许不是不知道,而根本是在享受女孩子们爱慕的眼光。
他总说她太小孩子气了,既然她是他女朋友,就应该体谅他,适当地放一些空间给他。她不懂,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要分享所有的开心与不快乐吗?但他却不这么认为,他很少表达内心的想法。甚至从不说他爱她。但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否则怎么会放纵她爱他,并与她同居呢?
但也许她的想法只是一相情愿,两个人相处,一直是她在迁就他。他不会煮东西,她就看着烹饪书,学着做。刚刚开始的时候,每次不是被油溅到,就是被锅烫到。她其实也不会的,幼年家里还没有钱的时候,她的一日三餐都是父亲打点的。后来因为父亲经商家里逐渐富裕了,也就给她请了保姆,什么事情也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但每次看到他心甘情愿地将她所有煮坏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心里头的喜悦就如同泉水一般,连绵不绝地往上涌,连带也爱上了烹饪。
她尽量做他喜欢的一切事情。但她不喜欢他做的事情呢?他总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但不知怎的,她那个时候却一直坚信一点,他也是爱她的。
也有过一次例外,就是他说分手的那一次。她当时还未与他真正同居,两人为了他一个女同学狠狠地吵了一架。他当时夺门而出,她在后面拖住他的衣服,不让他离去。他扯开了她的手,淡淡地说了句:“你如果不相信我,我们就分手。”就这样,两人第一次分了手。但她后来还是止不住地想他,在MSN上联系了起来,也不再提吵架的事情。后来,两人也就言归于好了。
一阵喇叭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定睛一看,一辆蓝色的SUV车停在面前。一张笑脸从车窗里探了出来,似乎有种心想事成的喜悦。是于柏天,他正笑着催她:“快上车,这里不能停车,会被照相扣分的!”
等她上了车,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于柏天一边开车,一边路出顽皮的笑容,说道:“有缘呗!”天知道为了这个有缘,他在她住处的附近兜了多久。
他转过头问道:“你去哪里,我送你!”她思索了一下,报了一个地址。他沉吟了一会道:“估计这会儿,走高架和下面都会堵车。”过一会就是下班高峰,上海人多、车多,堵车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比三餐还正常。
她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关系,我并不赶时间。你把我放在前面的路口就可以了。”于柏天将方向一打,转过了路口,说道:“今天难得能在马路上遇见你,我非得请你吃顿饭。或者你请我也可以,当做我今天做你司机的补偿。”看来是推托不掉了,特别是他热情的笑容,让人很难从心底说不。这点跟某个人不像,某个人永远是内敛的,就算是大笑,也是内敛的笑。
对于柏天,不知道为何,她隐约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或许这种感觉来源于很多年前他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曾不止一次跟她提及他有个表弟,说起两人小时候一起调皮捣蛋,一起闯祸挨罚的事情。所以从那时候起,她就想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认识认识。如今虽然不是用他女朋友的身份去认识他,但心底却总抹不去对于柏天的熟悉感。
餐厅位于江边,一转头,就可以俯瞰整个黄浦江的景色。对面的东方明珠和金茂大楼灯火璀璨,熠熠生光。
“对了,你怎么认识唐哥的?”他找着话题问道。她皱了皱眉头:“谁?唐瀚东吗?”她喝了一口橙汁,甜中带着微微的酸。营养学家说橙子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和尼克酸等,有降低人体中血脂和胆固醇的作用。
她却总弄不懂那些,她只是爱这个味道罢了。她对某些东西固执得有些奇怪,喜欢了就怎么也不会腻。他以前老是觉得奇怪,世界上有这么多种类的水果,她怎么就喜欢吃这个,而且基本上不碰其他。每次去超市,都是一大纸袋、一大纸袋地抱回来。
看于柏天点了点头,她摇晃了一下杯子,看着果汁在透明的水晶杯里漾出淡淡的黄,缓缓地道:“我父亲跟唐氏有一些合作关系,所以就认识了。”
她不大说话,只是喜欢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于柏天偶尔一抬头,便会看见她侧脸细腻的弧度,白皙而柔和。她看得很投入,有时候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整个人有种沉静温婉的味道,一点也不像时下的女孩子,活泼而热烈。
她洗了一下手,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还是以前的样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似乎什么也没有变。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肆意地笑,放肆地哭了。青春永远只是一段,当你经历了一些事情,它便过去了,永不会再重复。就如同缘分一样,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遇上了已经不容易了,毕竟上天能给的,实在不是很多。
她摸着头出了洗手间,走廊上的水晶灯,剔透而迷离的光线,她隔着这片氤氲迷离,看到了某个熟悉到心痛的身影。他正靠在墙上,手上有微红的一点。近了才发现,原来是烟。
她慢慢地错身而过,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点头,陌生人之间是什么也不需要的。走廊很宽,但她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熟悉又陌生,却能挑动身上每一个痛的神经。他以前从来没有擦男式香水的习惯,身上有的,仅是他的体味。那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极度熟悉的味道。现在这味道混杂了清爽的古龙香水味,可她还是能一下子闻出来。就好像小狗的鼻子,永远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主人与陌生人,且永远不会犯错。这是一种本能。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烟,优雅地将雾缓缓吐出,手指将烟弹了弹,潇洒而帅气,口气却是冷冷地:“不要接近我弟弟!”但她仿佛没有听到,连步子也没有停顿,还是慢慢地,屏着气,走着。
他心头有一股火气马上扬了起来,这几乎根本不是以冷静而出名的他。言柏尧一连追上了几步,才一把揪着她的手腕,用力狠狠地向后扯了一下。她的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跌,撞在了墙上。
她怎么会瘦到如此地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手上的触觉。记忆中,她有着一点婴儿肥,白白软软的一身。以至于他每次逗她,就会叫她小猪。她不甘示弱地回道:“好,我是猪。那请问每天跟猪睡在一起的是什么?”他哑口,总不能回答:“也是猪!”
但此刻她几乎瘦得只剩骨头,再无任何一点记忆中软软滑滑的感觉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问她为什么。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住了。说出口的竟是:“不要因为唐氏不肯放你父亲的贷款,转而找上我弟弟。我告诉你,中诚睿智集团下属银行的决定权在我,而不是他。”
肩膀处隐隐地作痛,但那痛远比不上来自心底的。她只能不停地吸气再呼气,但他随后的话又把她打到了最深的地狱。怪不得父亲这几天忙得连影子也没有看到,原来他是在为了贷款的事情急得团团转。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的情绪。只是望着,只是看着,仿佛他只是壁画或者只是根柱子而已。几秒、几分或者只有短短的一瞬,她移开了目光,扶着墙,转过身。
他越发火了起来,抓住了她的肩,扳过她的身子,摇晃着道:“我说的话,你给我记住。不要以为接近了我表弟,你就能够拿到好处。”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说话。他逼着她抬头,与她对视:“你最好给我记住。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扶着墙,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她没有办法移动半分,唯有将身子慢慢地蹲了下来。虽然知道这样犯了淑女的大忌,但她已经无法顾及了,心里痛得似乎要裂开了,整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呼吸。
餐厅里的灯其实并不明亮,或许是因为情调的关系,也或许是借了浦江夜色太美的光,光线调得昏昏淡淡的,朦胧暧昧。但他一进餐厅,就看到了他们。人的眼睛估计是比较善于追寻美好的东西,不可否认,柏天和她一起,的确是很登对的一对金童玉女。柏天不停地说着话,她则偶尔回以淡淡的一笑。但那养眼的画面竟然异样地刺痛他的眼睛。
跟在后面的唐瀚东还挑着机会不放:“瞧,我说的没错吧。你弟弟若对她没有意思的话,我看连黄浦江的水也会倒流了。”
柏天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自然比唐瀚东更加了解柏天。这小子一脸兴奋讨好的样子,活脱脱就跟小时候装乖,骗姥爷奶糖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看了唐瀚东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包厢。一顿饭下来,根本心不在焉的,心思全拴在了外头。自与她重逢到现在,他一直想开口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分了手,就与他再无联络。但一想,他现在与其他女的分手,也是绝无联络的。无论再怎么想知道,却是怎么也无法将这句话问出口的。
他怎么能问出口?当他以为她是如何如何爱他,就算分手了也会对他念念不忘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另结新欢了。从头到尾放不下的,只是他自己,人家早已经放下了!
难道要告诉她,当年他并不是真的想跟她分手,一直是在等她回头。而他又拉不下面子来求她。对这种烂选择,他嗤之以鼻!要能说,早八百年就说了,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

类似文章

发表评论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