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休夫》作者:申丑

第五章
  第五章:
  老太太和侯夫人面面相觑,怎么又回来了?婆媳二人心头一紧,难道是遇上不好的事?
  沐三吐出一口浊气,哭丧着脸,道:“外头天黑了,儿子竟浑忘了有宵禁的事。”还是身边长随听他吩咐要马车,问他外出的手令,沐三才发现自己忘了这紧要的事。
  侯夫人把提着的心略放了放,迟疑一会,道:“家中有要紧事,可能让巡城使通融一二?”
  沐三苦着脸:“大嫂不知,如今掌兵马司的是镇关将军楼长危。”这就是个阎王杀星转世投胎的。
  都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楼长危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砍过多少颗头,尸山血海里来回趟,连头发丝都漫着血腥气,鬼见了他拧身跑,神都不敢要他烧的香,这样的人,谁敢跟他套近乎要脸面?和他讲脸面,不如去看看边关垒得如山高的京观,一个骷髅头两个窟窿眼,横一排纵一排,一阶一阶垒上去,不知道有多少个窟窿眼幽幽对着苍茫天地,尖顶上还插着楼长危砍得卷刃的一把废刀,镇得万千魂鬼,死了都不敢跟他叫嚣。
  人杀多了,有伤天和,姓楼的发妻早亡留下一个呀呀学语的幼子,焉知不是沾了太多的人命之过。
  自打楼长危从边关回来,圣上将兵马司交到他手里,掌京中内外安危,贼骨头都歇了剪绺的手,就怕不幸被撞到逮住,得生生脱掉一层皮,入夜后整个皇城更是人鬼休影,要是哪个倒霉蛋卧花吃酒误了时辰,没回到家中,可别在大道上游魂,老实跳污水沟躲着等天明吧。
  沐三自认自己的胆气没壮到敢跑去和巡城使套近乎,有什么样的头,就有什么样的爪牙,他可不想见识兵马司的监牢什么模样。
  侯夫人歇了声,她总不能让沐三冒着入狱的风险外出办事吧,可事关儿子,什么辙都不想,又实不在甘:“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愁肠百结,泣道:“明日起早,老婆子亲去泰国公府,求也要求得国夫人歇了官司。”又泪道,“都道好人难做,英雄难为,辰儿经了这番,可得长点心思,遇见不平事,当没见也好,报官也罢,只别打抱不平。”
  侯夫人黯然:“唉!眼下哪还舍得责怪他。”看看外头,“既已到了宵禁的时辰,辰儿怕是要被拦在城外。”人要是在跟前,还能一道拿拿主意,也问问当时到底是怎样的究竟。老太太说明日亲去李府赔罪,实不大妥当,李家若是消了气,他们侯府丢人,若是仍旧要打官司,更加丢人。
  沐三不知嫂嫂的各种思量,灵光一闪,道:“倒有个法子。”
  老太太一惊,嗔怪:“那还不快快说来,还要藏着掩着不成?”
  沐三便道:“依儿子之言,就别遮着瞒着,告诉公主如何?让公主从中说情。”沐三一想到泰国夫人就打怵,那老太太年老精瘦,不见福态,只见刻薄,自家老娘碰上她,一个来回都扛不了。再说,他娘亲一把年纪,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临老临老,却要为着孙儿赔着小心伏低作小?他们这些做儿孙的羞也要羞死。至于他大嫂,论辈份,同是晚辈,怕也是讨不了好。
  只有公主,身份贵重,又是侄儿的结发妻,由她出面名正言顺,沐三就不信泰国夫人连皇家的脸面也不给,揪着侄儿不依不饶。
  “不可。”老太太侯夫人异口同声否决,婆媳二人互换一个眼神,彼此有些心照不宣。
  沐三被吓得一个哆嗦,不解道:“看公主往日行事,不是不讲理之人,侄儿打李家小公子,实是侠义心肠,纵是有些冲动,行的却是正道,公主知晓后,哪里会怪责?”
  侯夫人低头不语。
  老太太却道:“你男儿家哪里知晓里面的龌龊肮脏,你侄儿打抱不平,为的是一个卖身女,哪里知晓里头有没有攀附之事,若有攀附之事,焉知她会不会攀咬,若无便罢,若有,你是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她一个在街集卖身葬父的,可怜辜恓,你声高喝责,倒像官欺民、富欺贫;体恤于她,赔得又是自家体面名声。自打公主下嫁咱家,说话做事不拿大不捏势、温和有礼,公主这般,咱家更当珍而重之,寻常烦忧事,如何好去打扰公主?不如事了之后,好好与公主分说。”
  沐三差点被他亲娘绕晕,他理了理,没理清这里面的绕绕弯弯,索性懒怠多想,实诚人有个好处,听什么信什么,反正他娘亲与大嫂是定了主意要瞒着公主,他自不会唱反调:“眼下天晚,又出不去,只得等天明再计较。”又道,“明日侄儿归家,问问侄儿的主意。”沐三对自己的侄儿很是信任,才华不少,急智不缺,不然也中不了状元、娶不了公主。自己娘亲和大嫂,都是妇道人家,再发号施令也是在府中的一亩三分地,能有多少见识?这事还是得听他哥和侄子的。
  侯夫人无奈,只得点头应允,勉强一笑:“累三叔在外辛劳了。”
  沐三面上一红,道:“只没帮上半分的忙。”
  可不就是瞎忙活,白白跑细了腿,身心俱疲的侯夫人还不能不领这份情,家中遇事,侯夫人这才觉出夫君沐侯爷的好来。
  跑得一臭汗的沐三揣着小内疚自去歇息了,剩婆媳二人在花厅对坐,说了几句挂心话,老太太道:“ 让管事听着更响,外头好走动了,就赶去城门那候着。”
  “是,儿媳记下母亲的吩咐。”侯夫人点头。
  老太太过一会,忽天外飞仙飞来一句:“不知那卖身女生得什么眉眼。”
  侯夫人素手一缩,染了丹蔻的指甲因着错劲,断了开,疼得她轻“嘶”一声,又立马敛容,不动声色地拿另一只手盖住,轻描淡写道:“引得国公府小郎君慷慨解囊,想来生得不差。”
  老太太往后靠了靠:“辰儿可不能犯糊涂。”
  “母亲放心,断不会如此。”侯夫人轻声道。
  “这便好。这便好啊!”老太太微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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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婆媳千思万绪,回了自己院中沐二却是怒气不消,脚一拐去了心爱的小妾那,沐二夫人也不在意,她是应付不来丈夫的怒火,巴不得他去妾室那里消消气,还贤良体贴地送去几样酒菜,好叫夫郎烂醉温柔乡。
  可惜,沐二没醉,他家花野花处处香,红粉白紫朵朵夸,顾了这一丛,冷落了那一拢,等来他的小妾可不得打叠百万种柔肠奉承讨好他?
  沐二说狗丑,小妾跟着骂猫怂;沐二骂灯下影最黑,小妾说影黑好藏鬼;沐二说他老娘就是偏心的鬼,小妾道手背肉比手心薄,胳膊肘也分里和外。
  沐二将心比心,设身处地骂侄儿沐安辰:狗屁路见不平,分明因色起意,要是那卖身女貌若无盐,他不信他的好侄儿会与李家小郎君大打出手。
  骂罢沐安辰,沐二又骂亲娘和长嫂:自作聪明、自欺欺人,只你二人会算计,还想瞒公主,说不定公主早知道了……
  骂着骂着,沐二没了声,一个激灵,一拍腿:着啊,自己这是了悟了啊。
  沐二也没心思再吃酒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沐字,他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也明白,骨头连筋,撕掳都撕掳不开,他娘和长嫂出馊主意,再馊他不也得捏着鼻子吃下去?
  可要是公主已经知晓了呢?
  公主要是知晓,他就得站公主这边。
  人是金枝玉叶,圣上的心尖,看他那偏心偏到胳肢窝的娘就知道大凡是人,对心尖尖都是千好万好的,公主手指缝里漏点出来,就够他受用无穷。
  沐二越想越对,对月举举杯,一声长叹:“生而为人,得识相。”再说了,公主已是他侄媳,那也是一家人,一家人中,他择了一根最粗的大腿抱,何错有之?
  小妾心下暗道:你识屁个相,天天把你娘气得七窍生烟,整个侯府都是侯爷一房的,老夫人要是被你气出个三长两短,你们兄弟分家过活,你无官无职无长处,就是个坐吃山空的窝里横,还不知到时是个什么境地呢。罢,只可怜她们这些随风柳,东西南北不由自主,脸上却露出好颜笑,指指天,指指月,小声提醒:“郎君,宵禁呢,家家闭户熄灯,纵是报信也出不去啊。”
  沐二摇头晃脑:“无妨,我遣人守在城门口,城门一开,就给公主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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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二的心腹名唤沐实,比沐府的管事都要机灵几分,沐二那鬼见愁的脾性,没有生得三寸不烂舌、不会斜歪着腿走小道,到不了沐二的身边。
  街上略有动静,天都还没大明,沐实就和沐府管事前后脚出了门,一路赶到城门处,热闹啊!一溜的食肆、早点铺子早早开始点灯生火,油锅蒸笼热气腾腾,炉子烤架火星点点。出城游学的书生、避暑的郎君、躲祸的浪荡子、化斋的和尚、去郊野收货的走商、回娘家的新嫁妇、挑担的货郎……挤得城门内方圆地如闹集。
  沐府管事不理这些喧嚣,拣了个略清静的地,只等城门开,先迎驸马回家,他还备了不少银钱,好叫那差人行方便。
  沐实偷了几眼沐管事,拧头买了个羊肉馅饼,几口吃下,问店家要了热水,洗洗了油手,溜到墙角根蹲着,耳听行客中有消息灵通的瞧见候府马车上挑着的灯笼上的沐字,小声与同伴说着驸马被告的这桩稀奇事,当下暗想:郎君所虑极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禹京光天化日下,哪里能瞒得过公主?
  他好不容易等得城门开,便瞧见自家驸马沐安辰骑着马进了城,身后跟着一辆马车,晃眼间车帘被一只纤纤手掀开一角,又立马重新掩上,隐约可窥见车内娇娘一点秀美的容颜。
  “啧。”沐实咂了下嘴巴,缩了缩脖,眼瞅自家驸马与管事碰了面,一队人马烟尘四起地归府,这才一道烟跑到一边车马铺里赁了一匹马,翻身而上,一扬马鞭,飞也似得去往留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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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明笙搭弓,一箭正中靶心,箭羽轻颤几下,发出“锃”的一声响。
  她这个别院是旅舍还是茶寮?七早八早就有人上门,简直是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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