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为官的可行性报告》作者:雷德蒙德

☆、醉酒

  夜色渐浓,该醉的人也都醉了,余庆元觉得没什么人会把她的失神放在心上,她只轻轻移开眼神,低头一笑:“晋王殿下赎罪,微臣不胜酒力,让殿下见笑了。”
  
  晋王顿了片刻,挥挥手,不再看她,径直走到皇帝身边见过他诸位兄弟去了。皇帝本来还想对众人的诗点评一番,被他这么一搅,只觉得不知从何说起,只委托蔺程收了他们面前的纸,加以指点。
  
  蔺程一丝不苟的行礼,面无表情的从宫人手里接过一叠字纸,在灯下细细看了,清了清嗓子才开腔说话。他的声音清冽好听,其中却难以捕捉到感情:
  
  “依微臣所见,今日咏月诗的前三甲,可巧也是本科前三甲,只是名次有不同罢了。”
  
  皇帝捻捻胡须,和颜悦色的说道:“爱卿请讲无妨。”
  
  “臣以为今日咏月最佳当属江探花。江探花炼字奇险,才华为其余诸位所不及,堪称微臣平生仅见。”
  
  皇帝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名就仍是刘榜眼了,刘榜眼的渊博才学,在此诗中可见一斑,如此老辣古雅的遣词用典,非一日之功。”
  
  太傅的点评一针见血,客观公正,席间众人纷纷点头表示信服。
  
  “余状元就只能屈居第三了。”蔺程说到余庆元,停下来思忖了片刻,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一般。“余状元青春少艾,文章锦绣,未曾在诗词上下功夫想来也是有的。比起榜眼和探花,词句未免生疏直白,只是立意实在别致,虽然屈居二位之下,却仍在其余众人之上了。”
  
  余庆元醉酒,头正晕着,蔺程说得公道,她心服口服,本来期望值就低,完全不觉得屈居第三有任何丢面子之处,只咧嘴傻笑,心中为透明的“其余众人”暗暗鸣了不平。
  
  刘琦照例低眉不语,面露受宠若惊之色。
  
  江锦衡口中说着太傅过奖,心里却又气又慌。他恨极了蔺程这头老狐狸,把这种无关紧要的头名点给他,这个脸他宁可不露!等下皇上有赏,万一把哪个公主下嫁给他,他的仕途就算交代在这琼林苑了,才华平生仅见有个屁用!
  
  江锦衡预料的不错,显然蔺程的点评颇合皇帝心意,皇帝挥手表示有赏,三人同时拜倒, 比起殿试那天,神情又各有不同。好在皇帝只是随手赏了些金银布帛、珠玉古玩之类,让人分别送到三人住处,并没有提赐婚的事情,江锦衡心头一松,心知这一次暂时躲过,站起归席的时候后背竟已被汗湿透了。
  
  皇帝赏完便起驾回宫,有爱热闹的还可在琼林苑盘桓片刻,好些人在送驾之后也就纷纷离席了。余庆元是忙不迭的想走,胡乱跟同席的人告别之后,就让宫人送出了东华门。她不爱跟人一路,就自己慢慢朝回走,晚上城墙根的风大,吹得她愈发头晕,脚步就带了几分虚浮。想到琼林宴后就再难得这么大的场面,提心吊胆这么久,自己也好松散松散了,她心中格外高兴。再想到皇帝慷慨赏下的东西和银子,手头一下子宽裕起来,她更高兴。酒劲让这高兴绷不住,她就自己嘿嘿的笑出声来。而脸上一松,腿脚也松,余庆元眼见着自己踩到一块石头上没绕开,就要往前倒去。
  
  她闭上眼睛等着吻地,却没等着,一只手拎着她的胳膊将她稳稳扶住了。她长出口气,抹了把汗,正要对那帮她的人抱拳,发现那人正是蔺程蔺太傅,抱拳就改成了作揖。
  
  “晚生失仪,谢太傅搭救,请太傅大人责罚。”
  
  蔺程不耐的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牵马的下人先走,背过手去,还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余状元不必客气。状元醉酒,独自夜归,是礼部的人疏忽,招待不周。
  
  余庆元连连摇头:“太傅莫要责罚礼部同僚,是晚生叫他们不要送的,晚生醉得不打紧,自己走得回去,刚才没留神,平时走路也是这样的。”
  
  蔺程瞧着她烧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心说这醉酒之人还真是从不称醉,面上仍不动声色:“也好,京城春夜,月下独行,余状元好雅兴。在下住得离梁州会馆不远,可介意相送一程?”
  
  余庆元忙不迭的摆手:“谢太傅好意,晚生岂敢劳烦大人,更深露重,明日上朝要紧,大人快请回吧。”
  
  余庆元觉得自己拒绝得够明确,但蔺程倒像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的与她并肩走着,她怕这心思莫测的高官,就又缩起了脖子嘴闭牢。只是她喝得太醉,这招装死装得太拙劣挂了相,蔺程看着不觉得可气,倒有几分好笑。
  
  “方才琼林宴上,你可觉得我的点评冒犯?”
  
  余庆元虽醉,也被他突然你我相称吓了一跳:“下官……我……我不敢,我的诗词委实不精,依仗的无非一点急智罢了,全被您说在点子上,何况刘榜眼和江探花珠玉在前,我佩服还来不及,岂敢有微词?”
  
  余庆元晓得官场上培养门生、拉拢心腹那一套,知是蔺程有心结交,也就顺着他改了口,没有存心狷介。
  
  “嗯。”蔺程貌似满意的微微点头,整整衣袖,继续说了下去。“你的文章倒和诗是一路的,文章好在直白新颖,诗又不好在直白新颖。”
  
  余庆元见他话中未尽之意太深,就没有接话,两人走了片刻,蔺程又接着说:“然而这却是世俗的准则了,若以私心而论,我倒觉得文不好,诗好。”
  
  当朝太傅跟她谈什么诗文私心的话题,余庆元就是再醉,也惊得半醒了,她只顿住了脚步,扭头睁大眼睛盯着蔺程,像是生怕他下一句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
  
  蔺程不以为意的动了动嘴角,表示自己笑过了,再正色说道:“经济文章,难在化解知易行难,发乎本心未必能次次助你;而诗词确是至精纯的东西,瞻前顾后反而平白污了天然好颜色。你说是也不是?”
  
  余庆元一时语塞,只支支吾吾的应了声,就再没答腔。蔺程也不急,还是背手徐徐走着,看余庆元醉酒,来不及伪装控制,脸色时时变幻,嘴里虽不说,心里觉得有趣得紧。
  
  正如她的脸色,余庆元心里确实翻江倒海,她为蔺程读懂她诗中胸怀而兴奋,又明白这是他委婉的戳穿她的伪装。一方面表达拉拢之意,一方面又警告她不要装孙子,顺手还表达了“你有今天都是我提拔”之意。此人洞察力好得吓人,心机深不可测,作为知音伸来橄榄枝固然可贵,但跟着这样的人混,自己的那点儿小心眼随时都有被揭穿的危险,这个雷,她是接还是不接呢。
  
  她正兀自思度,身边蔺程的脚步却停了,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又是一派云淡风轻:“你到了。”
  
  他们正站在会馆门前,余庆元转过身来,斗胆抬眼探寻着蔺程波澜不惊的脸,嘴张了又合,终是什么都没说,只作了一长揖,见他沉默着点了头,也便转身进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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