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起居郎》作者:山中君

文案

叶汝真生而不幸,有个双生子哥哥。
从小因怕双生子互妨,所以叶汝真被养在老家,直到十九岁才被接进京城,相看人家。
不巧正遇上哥哥立誓要娶乐坊女伎,不惜离家出走。

哥哥刚刚考中明经,家里拿大把的银子给他砸了个六品起居郎。
为了保住这份光耀门楣的差事,叶汝真被迫进了皇宫。

叶汝真:老师上课的时候我全睡觉去了,年年私塾垫底,现在马上要去上班,怎么办?在线等,非常捉急。

新选上来的起居郎眉清目秀,可比原来那些皱巴巴的老头要赏心悦目多了,皇帝甚是满意。

只是这起居郎上能打太庙吉祥鸟,下能钓御池神鳖,中间还帮宫女摘花放风筝,附属技能略有点多。
皇帝曾经想把叶汝真轰出宫外,但看在那张脸的份上……算了,估且忍忍,凑合着用吧。

直到有一天,皇帝翻开了起居注:

九月初三,上于御书房批阅奏章,训大臣,骂北狄,调戏起居郎……
九月初四:上于御书房开小朝会,训王爷,骂南疆,调戏起居郎……
九月初五:上于御书房与太傅下棋,纳太傅劝谏,听太后训斥,然后调戏起居郎……

皇帝:“…………………………………………”
皇帝:“叶汝真你给朕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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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章 入职
  天上刚下过一阵微雨,青石路面还有驳斑的雨痕。
  今天是吏部司办理入职的日子。
  袁子明一来到吏部司官署,就看到了叶汝成。
  叶汝成站在屋檐下的角落里,被柱子挡住了半边身子,但袁子明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穿一件淡赫色的衣袍,从头到尾没有什么纹样,素净得跟宫中执役的下人相差不大。
  但他就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便像是有一道月光垂注,鲜明地将他与其它人区分开来,让人眼前一亮。
  “汝成,汝成。”
  隔着老远袁子明就向他挥手,然后一溜烟跑到他面前。
  叶汝成微微眯了眯眼,像是一时没认出袁子明似的。
  袁子明对此毫不在意,叶汝成醉心诗词,时常魂游天外,他早就习惯了,此时拉着叶汝成絮叨:“哎呀还好还好,可担心死我了,真怕你不来了。从六品的起居郎啊,随侍于天子之侧,日日沐浴龙泽,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怎么能说不来就不来呢……”
  叶汝成点点头:“确实,你说得对。”
  袁子明猛地打住了,狐疑地看着叶汝成:“你说什么?”
  叶汝成脸上神情一动:“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说得对!”袁子明惊诧,“叶汝成,我认识你十年了,你从来没说过我说得对!”
  叶汝成:“……”
  叶汝成:“是这样,我昨日和父亲大吵一架,在书房内独坐到天明,反省自己这些年来离经叛道,实在是上愧对父母,下无颜见朋友,从此幡然醒悟,决定好好做人。”
  袁子明震惊地发现今天叶汝成有点不一样。
  似乎是眉眼更柔和一些,似乎眸子里蕴着春光般的笑意,更重要的是,今天叶汝成的每一句话他居然都听懂了。
  他顿时感动莫名:“阿成,我娘说这叫观音点化,你回去可要记得好好去庙里拜一拜。”
  叶汝成郑重点头:“一定。”
  有书吏走到官署门口,问:“明经科第六名叶汝成何在?”
  “在这儿在这儿!”叶汝成举起手,踩着轻快的脚步进去了。
  真正的叶汝成很少这么走路,嘴角也很少像现在这样,不笑时都微微翘着,自带三分笑意。
  因为她是叶汝真,叶汝成的双胞胎妹妹。
  都说双生子互妨,在一起容易夭折,外祖母还因着这一点把她抱去蜀中抚养,但叶汝真从前是不相信的。
  可现在她点信了。
  叶汝真今年十九岁,已是适婚之龄,外祖母送她回京相看人家。
  但刚进家门,就差点儿被父亲用茶碗砸破头,刚躲过,又差点儿被母亲扇过一个耳括子。
  全都因为她为了路上方便穿了男装,便被当成了叶汝成。
  叶家世代经商,全家老小都钻进了钱眼里,偏偏生出一个叶汝成,居然钻进了书本里,从小就聪慧过人,手不释卷。
  父亲叶世泽先上三炷香感谢祖先保佑,然后花费无数钱财心力,为叶汝成延请名师,满心盼望叶汝成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结果叶汝成爱读的没有一本正经书,全是些吟风弄月的才子佳人戏码,还爱填词度曲,整日在乐坊厮混。
  叶世泽当初的希望有多大,而今的失望就有多大,每次看见叶汝成就要吐血三升。
  但忽然有一天,叶汝成像是被神仙点化,表示愿意去参加科考,若是考取功名,希望父亲能答应他一个条件。
  叶世泽又惊又喜。一个条件算什么?一百个都成!
  他当场道:“只要你中了,你要什么都行!”
  叶汝成当真洗心革面,跑到袁家家塾,埋头苦读。
  今年春闺放榜,叶汝成考中明经科,正正经经,功名傍身。
  叶世泽欢天喜地,砸下血本,替叶汝成寻了个起居郎的差事,官居六品,比知县还大上一级。
  叶世泽一切都想好了——叶汝成有了官身,结亲的自然也是官家小姐,从此叶家就摆脱了商人身份,一跃成为书香人家。
  就在这个时候,叶汝成提出了他的条件——他要娶青云阁的女伎如月为妻。
  注:是三媒六聘迎作妻房,不是一顶小轿抬作妾室。
  天上的馅饼顿时变作天上的霹雳,把叶世泽所有的美好想象都劈了个稀烂。
  官员狎伎都要受弹劾,叶汝成干脆把女伎娶回家,这岂不是自断前程自寻死路?!
  叶世泽绝不允许!
  父子俩平时虽然性情与喜好皆迥异,但在认死理这条上,端然一看便是一家人。叶汝成放话:“我是为娶如月才考的明经,既然你们不肯让她进门,那便当我没考过吧。”
  叶汝成说到做到,自那之后,再没回过家门。
  叶世泽与谢芸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答应,儿子的前程要泡汤,可答应,前程一样要泡汤!
  叶汝真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家的。
  她多年没有见哥哥,也不知道哥哥生得什么样,但爹娘都能认错,显然大部分都分辨不出来。
  那么假扮成哥哥来吏部先录个名,把差事先应下,然后花点钱找上司通融通融,告个病假,这样就有时间再去劝叶汝成,总能争取几分喘息之机。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时的叶汝真这般想。
  ——后来的叶汝真只想捶死当时的自己。
  此时此刻,叶汝真拿出坊籍户帖证明自身,然后提笔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这签名昨天练了一晚上,多少能有几分相似。
  而且叶世泽说了,他走的便是吏部员外郎刘理的路子,此时刘理就坐在案后。
  别说没人会查笔迹,就算是查,只说心情激动一时手抖,又有什么问题?
  因此叶汝真龙飞凤舞地签完字,刘理道:“恭喜叶大人。”
  今日除了录名,还领到了官服官帽、官印以及出入皇城的令牌,皆盛在锦盒之中。
  叶汝真抱起锦盒,躬身行礼:“多谢刘大人。”
  转身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有一人匆匆跑来。
  叶汝真闪得虽然快,手里的锦盒却没抱稳,被撞翻在地上,里面的衣袍官帽洒出来。
  刘理立即道:“齐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来的人身穿蓝袍,是位年轻的内侍,一路跑来气还没有喘匀,便急急道:“快……快查一查还有没有没上值的起居郎。”
  刘理立即去翻名册,一面问:“今儿不是张大人和李大人上值吗?”
  齐公公:“没有张大人和李大人啦,那两位触怒圣驾,已经被削职罢免了!”
  刘理吃了一惊:“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齐公公心有戚戚焉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八个了。”
  刘理火速翻完了册子。
  册子上起居郎一栏,每个名字后面都画了一个叉。
  从去年冬天开始,每一个随驾的起居郎都没能干过十天。
  刘理把目光对准了在地上收拾东西的叶汝真。
  叶汝真:“!”
  “恭喜叶大人!”刘理露出大大的笑容,“今日便可以上值面见天颜了!”
  叶汝真:“……”
  你觉得你把嘴角笑到耳根上我就会相信这真是恭喜吗?
  *
  起居郎,从六品,隶属起居院,侍从皇帝,记录皇帝言行,兼修起居注。
  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
  多是王公子弟踏入仕途的第一站,先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后面再委派别的差事,可以称得上是一架接近皇帝的青云梯。
  叶汝真已经换上了官袍官帽,成为一枚新鲜出炉的起居郎,跟着齐公公往宫城去。
  三省六部及其属下各官署,皆在皇城。
  穿过皇城,以隆正殿为界,便是宫城。
  那是天子的居所。
  叶汝真忐忑地向齐公公打听前面的张大人和李大人是怎么被罢官的。
  齐公公名叫齐昌,虽只是个传话跑腿的,但好歹在御前伺候,自持有点身份,原本是不愿意搭理的。
  但叶汝真给的太多了。
  叶汝真递过来的是一只小荷包,荷包看着不起眼,接过来的时候齐昌手上一沉,立即分辨出来,这不是银子,是金子。
  “陛下要看起居注,张大人便将起居注交给陛下过目,陛下认为张大人渎职,所以免了张大人的官。”
  叶汝真默默记下,哦,原来起居注是不让皇帝看的。
  “那李大人呢?”
  “李大人是因为据理力争不让陛下看起居注,被陛下以违命之罪当廷罢黜。”
  叶汝真:“……”
  叶汝真:“那到底该给看还不给看啊?”
  此时此刻叶汝真还不知道,她问出了一个困扰起居院多年的难题。
  阶前有几名官员正在交谈,远远看见齐昌领着一名穿六品青绿袍的年轻官员向御书房走去,都露出了同情之色。
  “这一个,不知又能撑几天。”一人道。
  “说来也是奇怪,陛下样样都好,怎么偏偏待起居郎如此严苛?”
  “会不会是因为姜大人……”
  有人提醒:“圣心难测,诸君慎言啊。”
  *
  御书房靠近御花园东北角,皇帝在退朝之后,会和朝臣在此议事,算是小朝会。
  叶汝真跟着齐昌悄悄进门的时候,只见门内一片朱紫之色。
  正一品服紫,正二品服朱,能参加小朝会的基本都是重臣,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随便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
  此时却是低眉顺目,听御座上的人问话。
  起居郎的位置与内侍接近,处于能随传随到但又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到。
  在御座之侧,大佬们站位之旁,有一个角落,有案有几,有笔有墨。
  齐昌把叶汝真领到这个位置。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从侧面看见御座。
  皇帝……相当年轻。
  百姓心目中的皇帝总是接近于戏台上的形象,头戴皇冠,面挂长须,但叶汝真眼前的皇帝最多不超过二十岁,不见全貌,只见侧面一道线条极为流畅。
  从额头到眉峰,到鼻梁,到唇珠,再到下颔,如山峦般起伏。
  下颔线极其锋利,像是感觉到了叶汝真的视线,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带任何情绪,眸子冷得像是峰顶积攒了千年的雪,仿佛是仙人从云端看向地上的凡尘。
  叶汝真立即缩起了脖子,低头奋笔疾书。
  半日,事情终于议完了,大臣们正要散去。
  皇帝忽然开口:“座下起居郎何人?”
  叶汝真连忙离席,行礼:“臣叶汝成叩见陛下。”
  皇帝忽然笑了一下,“叶卿甚是年轻。”
  这一笑像是化开了千年积雪,使人有春花初绽之感,叶汝真道:“陛下您也一样。”
  天地良心,她这句话真心实意,顺口而出,全没料到,整个御书房内一片死寂,正准备离开的大佬们像是全被施了定身法,顿住了。
  “叶卿甚有胆识。”皇帝的手指点了点桌案,他的手指修长,大朝服上的刺绣浓墨重彩,更显得肤色近于苍白的程度,“起居注记得如何?呈上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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