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个晨昏》作者:姑娘别哭

文案

十八岁生日那天早上,张晨星睁开眼,看到壶内的水开了,白色的水蒸气笼罩半个房屋。她喊了几声妈,却没人应她。一封信,三万块钱,不辞而别。
在成年的第一天,张晨星身披铠甲,将一颗心包裹的无坚不摧,她拼尽全力活着,只为在有生之年能再见到母亲,将那三万块钱摔到她脸上,而后转身离开。

梁暮从未想到此生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孩,刚硬、寡言、遍体鳞伤,他小心翼翼靠近她,予她天光。

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的,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希望终有一天,当我们回望今日层出之痛苦,都不后悔曾与之激烈交手。命运并不完全公平,而怎么活着,却是个人选择。
祝我的张晨星热烈、赤诚地活着!—梁暮

以下是排雷:
1、双C,男女主1V1
2、不是重度言情文,是一群人的成长故事
3、文中所有女性角色各有人生经历,没有金手指,不是爽文、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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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章 2999天
  这是古城稀松平常的一天。
  天气闷热,夏虫参差鸣叫,老人坐在树荫下打蒲扇,偶尔招呼路人:“侬大阿里气(你到哪里去)啊?”
  路人抹抹额头汗:“切崴(吃饭)。”
  问话人点点头,目光看向街市。从热闹的街市穿行而过,沿古朴马路前行,拐进那条小巷,就能到那家“老书店”。店名就叫“老书店”。一面斑驳白墙、木棱玻璃窗,窗台上放着两盆不知名的花。此时店门锁着,一个老人扒窗内望,嘴里念叨一句:“八成又去派出所了。”
  身后自行车车轱辘碾过不平的石板路发出声响,老人回头看到张晨星从车上下来。老城里骑自行车的人少,青石板路颠簸不平,一趟骑过去,屁股要开花;逢雨天路滑,一不小心摔个狼狈也常有的事。
  “又去派出所了?还没有消息吗?”问话的老人是马爷爷,在巷子里住了一辈子,对这巷子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清清楚楚。
  “没有。”张晨星把自行车靠在墙上,拿出钥匙开了那把铜锁。
  “明天还去吗?”
  “还去。”
  张晨星把前后门都打开,初夏的穿堂风把纱帘微微掀起,也把张晨星的T恤吹贴到细瘦的身上。她像刚抽穗的麦子,待开花灌浆。
  马爷爷跟在她身后,走到工作台前拿起水壶,拐到屋后去接水烧上,又打开木柜拿出自己的老茶缸,丢进去几根绿茶。
  马爷爷在张晨星的二手书店里办了卡,一个月一百块钱,书随便看,也兼职帮她看店。再过一会儿,另外几个老人也到了,彼此寒暄一声,各找了个地方坐下。与其说是书店,倒更像老人托管,在这家潦倒的书店度过百无聊赖彼此关照的一天。
  张晨星的工作台上摆着一本破旧的书,是她昨天接的生意。书页发霉、边角起了毛,封面上依稀写着几个字:“赠友人:离别之时方知光阴苦短。”剩下的字模糊不清,主人仔细回忆仍旧想不起当时情景。
  “那就这样吧!书能保住也挺好。”上了年纪的人似乎都擅长和解。
  马爷爷给茶缸添水,凑过去看了眼那书:“这个可要费不少功夫。”
  “是。”
  张晨星话少,简单答了就埋头伏案,继续翻着那本书。三言两语亦可洞见些许人心,每每此时,都像与别人的生活打了个照面。
  二手书店和旧书修复是张晨星的生计。这生计仅能糊口,偶有结余。书店里大多数的书都是从前父母开书店留下的,算来也有几十年。日子过得兵荒马乱,只有翻开书时心里才有片刻安宁。张晨星一头扎进书里,任它外面细碎声响,她已然与世隔绝。
  马爷爷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再摇摇头。
  这样的日子如此反复,掐指一算,已过了八年。
  老人心疼张晨星,在店里无人的时候终于走到她面前敲敲桌子。张晨星抬起头,戴着手套的手轻轻离开那本书,仰头看着马爷爷。
  “你那个姆嬷,不找了行吗?”马爷爷对张晨星说:“你二十六了,这眼看着人生好时候,你天天去派出所、去寻亲会、守着这家不赚钱的书店,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晨星低下头,继续检查书页。
  “派出所说你不用天天去。”
  “今天是因为别的事。”
  马爷爷深知张晨星倔强,摇摇头,走了。再过会儿端着一个铁饭盒放在她桌上,饭盒里装着十余个馅儿大皮薄的饺子:“今天馅儿大!”
  “谢谢马爷爷。”
  “后头吃去,我给你看着。”
  张晨星点点头,拿着饭盒去屋后,倒了点醋,认真吃起来。张晨星吃百家饭长大的。
  十二岁丧父,十八岁母亲离家出走,突然就剩孤零零一个人。饿得狠的时候,站在灶前不知从何下手。邻里觉得她可怜,家里做饭多带一口,装在饭盒里放在她窗台上,担心她脸皮薄,敲敲窗走人,连个照面都不打。少年张晨星透过窗缝看人离去的背影,时间久了就能吃出那一天的饭是哪家人做的。
  这会儿一边吃饺子一边拿出手机,看到寻亲会的赵叔叔给她发消息:“晨星,你看看线索库,有人传了张照片,好像是你妈。”
  张晨星打开电脑,进到线索平台,看到有人在她的帖子下发了一张背影照,并附言:“像楼主要找的人。”以及拍照的时间及地点。
  张晨星看了两眼,关掉电脑。
  她在帖子里附了多年前母亲的照片:正面、侧面、背影、坐姿、站姿、卧姿。张晨星的母亲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哪怕是在泛黄旧照片里,仍能看到眼内的柔光。
  拥有这么一双眼睛的母亲,留下一封不足百字的书信,走了。
  那照片背影与记忆中的母亲到倒有几分相像,跟帖人留下时间、地点,并未留下联系方式。张晨星几口吞了剩下的饺子,把书店扔给马爷爷,准备出去一趟。
  这么热的天,自行车座被太阳晒的烫屁股。接了瓢凉水倒上去,眼见着车座冒了热气。再泼几次,终于不烫。骑车朝巷口走,看到拎着大包小包满头是汗的周茉。
  “去哪儿啊?”周茉对她喊。
  张晨星捏车闸停下,腿支在地上:“去代售点。”看到周茉一条细白的胳膊被塑料袋勒出了红印,下了车接过她的东西放到自行车后座上,调转车头向里走。
  周茉扶着东西跟在她旁边,对她喋喋不休:“我们单位发了排骨,待会儿我妈红烧了晚上给你送去。我还去市场买了一个大西瓜,到家就冰上。”
  张晨星闻言看了眼她手腕上尚未消退的红印,又转过头去。
  “你去代售点干什么?这次要去哪儿?”
  “买票去汉中。”
  “那么远呀!你要不等几天,我请假陪你去喽。”周茉讲话浓浓的尾音,黏黏糊糊,异常好听。
  “不用。谢谢。”
  “汉中你还没去过,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周茉把西瓜放到窗台上,回身拉着张晨星手:“我跟你去,我刚好想出去玩呢!”
  “你主任开了你。”
  周茉在一家银行做行政,工作琐碎辛苦,收入也仅够糊口,跟张晨星一样。但她自己很喜欢,用她的话说:“行政好啊,每天跟人打交道,我非常喜欢跟人打交道。”
  张晨星把周茉送回去,骑车去火车票代售点。
  城市本就不大,从古街出去穿过一条马路就是另一个世界。就那么一下子,车水马龙的声音就灌进了耳朵。
  代售点的人早就认识她,问她:“这次去哪?”
  “汉中。”
  “还是普通列车?”
  “是。”
  “希望这次不跑空。”售票阿姨把票递给她,眼从花镜下抬起来,又叨念一句:“跑空了就当去玩了。”
  张晨星接过车票,说了声“谢谢。”
  她早已习惯“跑空”,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火车载着她去到一个个陌生的城市、乡村,不知与多少派出所、信息墙打过照面。她抱着一个相册,相册上是母亲刘明月的经年旧照。到了那里逢人就问:“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大多数人避她不及,少数人站在那里仔细看一眼,摇摇头。
  回家前张晨星去了一趟旧货市场,花了不到二十块钱淘到一个拉东西的小车。回到书店,从自行车架上拆下小车立在门口。
  天擦黑的时候周茉来了,一手抱着半个西瓜、一手拎着一个保温饭盒。头发挽成丸子,笑起来眯着眼。
  “张晨星我跟你说,今天我妈炖这排骨绝了。”
  两个人坐在小院子里,一张小矮桌,两个小竹凳,面对面吃饭。
  南方小城夏夜潮热,不出片刻衣服就贴在身上。周茉指尖捏起张晨星T恤:“看你瘦的。要不是胸前还有那点可怜肉,真以为你是男生呢!”
  “多吃点肉!”周茉把最后两块排骨夹到张晨星碗里,连带着肉汤倒进去:“我妈说了:肉汤拌饭,长肉快!”
  张晨星低头吃饭,顺手将汗湿的齐耳短发捋到耳后,露出未被晒黑的那一小???块肌肤。
  周茉恍惚以为自己对面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葱少年,少年短发、寡言、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像是要跟这个世界激烈交手。
  是在张晨星妈妈走后的某一天,消失了几天的张晨星终于出现,黝黑厚重的马尾不见了,一个透着青色的圆脑袋,她自己剃了光头,仿佛心灵经历一场圆寂。没人敢多看、亦没人敢多言,只背后偷偷议论:“怕是要出事了。”张晨星没出任何事,只是她的头发再也没长过。现在的长度已经是过去八年最长的一次。
  “我明天一早走,书店托付给了马爷爷。”张晨星送周茉出门,把立在外面的二手车给她:“带走。”
  周茉深知张晨星好意。她从来话不多,像跟所有人不熟,关心一个人也不太明显,甚至不会将好话说出来,比如:那么热的天你抱着西瓜和排骨,太累了,用这个方便很多。
  她从来不说。
  周茉假意拥抱她,果然人还没贴上,就被她的手拦住:“再见。”
  “再见就再见。”周茉嘟囔一句,拉着小车走了。
  小车轱辘在石板路上发出声响,响动穿透悠长夏夜,张晨星一直站在那,直到周茉推开家门,才转身回去。
  从门里上一把生锈的老锁,穿过书店,回到院中。
  皓月当空,形单影只。
  张晨星抬头看了会儿月亮,终于是回到书案前,拿起那本旧书,细细翻看。
  她做旧书修复,先把每一页的内容通读。
  尤其是扉页赠言,经她手的每一本都被她熟记于心。就像在读别人生命里暗喻的故事,每一本被修复的旧书,都有一个故事可以讲。
  夜渐深,提笔在手边的日记里写道:
  “第2999天,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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