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宝石与枷锁》作者:Miang

戴娅在弗缇斯的怀里醒来。
  
  晨间的空气清新得不可思议,从云间漏出的晨光洒落在翠绿的山野里。没有神殿的穹顶、雕像与围廊,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色。
  
  她转过头去,便看到一双犹如黑夜般的眼睛。那眼眸里浮现了一瞬的笑意,很快便消失无踪。
  
  她的目光顺着他脸庞的弧度向下扫去,看到他的嘴唇与揽着自己的手,便难以自抑地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随即有了一分自我厌恶与奇异的快乐感。
  
  背弃神明,是一件令她极为满足的事情。
  
  戴娅和弗缇斯依言去看了老太太的长子——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不让任何人靠近他,戴娅和弗缇斯只需要远远地看一眼他就够了。
  
  她看着那个脏兮兮的平民,娇矜地说:“虽然他是个肮脏的庶民,可他是个不错的兄长。”
  
  戴娅是个以显赫身份自傲的女人。
  
  对于她而言,没有贵族身份的人类便如蝼蚁,是可以随意践踏踩捏的存在。这样的认知刻入了她的骨髓中,伴随着她的血脉与骄傲一同成长,无法泯灭。而唯一能让她对平民另眼相看的契机,便是所谓“兄长风范的彰显”。
  
  弗缇斯看着她,只觉得她的心思十分好猜。
  
  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便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没有遮掩与回环,直白得分明。天真与肤浅,单纯与幼稚糅杂在一块儿,叫人说不出她到底是令人迷恋还是令人厌恶。
  
  翻过这座山,他带她去了那座名叫快乐的城。
  
  戴娅在心里勾勒了无数次城池的轮廓,猜想到底是怎样的城市,才能够被称作“快乐”——是能因为那座城市足以满足人类的所有愿望,还是因为享有丰饶的土地或者丰沛的清水?
  
  然而,当她看到城墙的轮廓时,心里却止不住地一惊。
  
  城墙下,高悬着人类的头颅——已经被啄食腐化得差不多了,惨白色的、满是疮痍的颅骨曝露在山野的风里,像是一个严苛的警告。而在那颗头颅正下方的城门处,却是重兵把守,彷如处于战争的阴云之中,丝毫不见“快乐”的气息。
  
  她盯着被高高挂起的头颅,喃喃问:“那是什么?”
  抱着她的男人在她耳边轻声说话了:“是从前的长官的头颅。”
  
  忽然间,戴娅就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弗缇斯的场景。
  
  “死囚,你手上的血迹属于谁?”
  “这血迹属于北方都城的长官,我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悬挂在城墙上。”
  
  戴娅的面色恼了起来,她恨恨地盯了一眼弗缇斯,懊恼地说:“你骗了我!这是——这是你的城市,是叛军盘踞的地方。”
  
  弗缇斯根本不是带她来游玩的。
  他只是……想要去做自己的事情罢了。
  
  弗缇斯面不改色,那张总是板着严肃表情的脸,此刻更为冷酷了。然而,他说的话可不算是正经,反而有着下等人的油腔滑调,仿佛一位惯于为自己开脱的罪犯。他对戴娅说:“我的主人,这座城里确实有不少新奇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而且……”
  
  顿了顿,他俯在主人的耳畔,亲一亲她的耳垂,说:“城里有清水和食物,还有足够宽敞的房间。有床和被褥,也有换洗的衣服。如果你还想要昨天晚上的……”
  
  他话语末尾的声音,隐匿在沉沉的笑意里。
  
  戴娅的面庞顷刻便绯红起来。
  
  她咬牙切齿着,对他说:“弗缇斯,我要刮花你的脸。”
  弗缇斯摸了摸自己面孔上的疤痕,说:“主人,我早说过,我的脸一直是花的。”
  
  说完,他不顾主人的抗议,用斗篷将她结结实实地笼了起来,拘在自己的身前。她那美艳的面孔与身形,被遮得一干二净。
  
  “做什么?”戴娅的声音闷闷传来。
  “不想让别人瞧见你的脸。”他说:“那会有大麻烦。”
  
  戴娅心想,她也不想如同一件展品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那座吊桥。平民们的目光如果不是仰慕与膜拜的,那会让她如坐针毡。
  
  她的视野一片漆黑,呼吸间能嗅到弗缇斯身上的气味。这味道她很熟悉,让她能获得一丝微妙的安全感。
  
  他没有贵族身上精致奢侈的香味,也没有花与草的风雅味道。只有血与死之间凝铸而出的杀意和残戾的冷酷,像是野生的猛兽散发的恶意。
  
  这样的男人,竟然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真是不可思议。
  
  马蹄缓缓地踏过了吊桥,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她听见了低低起伏的议论声,有老有少,有沙哑有清凉,有各式各样的口音,有厌恶或者喜悦的情绪。它们混杂在一起,矛盾得很。
  
  “真的是弗缇斯……他回来了。他一定会杀了辛克莱,他是个残暴的人。”
  “他比辛克莱好上无数倍!我们应当献上欢呼。”
  “听说他的颅骨被悬赏以重金……这只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
  
  戴娅听着那些粗鲁直白的话,眉头紧蹙。
  她想,这座城丝毫不配被称作“快乐”。
  
  她闭上眼睛,倚靠在弗缇斯的怀里。那男人用结实的手臂环住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个渴求食物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弗缇斯穿过吊桥,进入了城内,她眼前的黑暗才被揭开。
  
  她睁开眼,却看到面前站着一堆平民的少年人。他们的穿着勉强算得上干净,但是却太过朴素简单了。他们追着骑在马上的弗缇斯,时而快步跑几步,想要紧紧地跟着爱戴的首领。
  
  当年轻人们看到斗篷下的戴娅时,齐齐露出了惊愕的眼光,面孔呆怔,仿佛窥见了什么神迹。
  
  “弗缇斯,她是谁?”为首的少年呆愣愣地,如此问道:“你将神宫里的女武士偷来了吗?”
  
  少年全然不带掩饰的惊艳和夸张,让戴娅心下觉得无比满意。她难得地没有表现出厌弃,反倒是露出了愈发骄傲的笑容。
  
  要是换做从前的她,她定然会嫌弃自己——竟然以被平民夸赞为荣,这是耻辱,是对自己的否定。只有天神、贵族,或者一国之主的赞美,才算是对她的肯定。
  
  “我是弗缇斯的……”
  
  她想说,她是弗缇斯的主人。
  她想告诉这群围观的旁人,他们引以为豪的首领,是匍匐在她脚下的卑贱奴隶。
  
  然而,弗缇斯却比她说得更快。
  
  “她是我的女人。”
  
  他毫无愧疚地说。
  
  “你……!”戴娅露出了震动的神色,她听到这个冒犯的说法,即刻就想惩罚他。然而,她未出口的训斥之言,却被那男人笑着用吻给堵住了。
  
  少年们发出了一阵口哨和唏嘘声。在这片犹如喝彩般的叫好声里,弗缇斯引着缰绳,策马快速朝前奔去,将少年们的揶揄声扔在了身后。
  
  “弗缇斯将神宫里的女武士偷回来做了自己的妻子!”
  
  弗缇斯的马奔过小巷,溅起一堆陈旧的雨水。最后,停在一栋灰黄色的高大建筑前——这里从前应当是长官的府邸,铜制的信箱被擦过无数次,在过去应当是闪亮无比的。外凸的阳台上还摆放着枯萎的名贵花草,那是有钱人才愿意供养的消遣。
  
  他横抱着她,走进了这座已经易主的府邸。
  
  弗缇斯看着她面上越来越明显的恼怒,轻声说:“我的主人,稍等我一会。”
  
  他放下戴娅,起身离开。不消多时,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把鞭子。
  
  迎着戴娅盛满愠怒的目光,他将鞭子递到了她的手里。随即,解开了罩在自己身上的衣衫。黑色的斗篷与粗陋的上衣相继落地,他露出了肌肉结实漂亮的上半身。疤痕交错的身体,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了他主人的面前。
  
  他像是虔诚的信徒见到了所敬仰的神祗一般,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嗯?”戴娅握着鞭子的手柄,挑起了眉头:“你是想让我惩罚你么?”
  “是。”他低声说:“乐意之至。”
  
  他脊背的肌肉线条极为完美,说话时有着微微的震动。戴娅能想象出,当鞭子抽上他的身体时,会留下怎样煞风景的血红印迹。
  
  弗缇斯知道,他惹怒了这个自尊心极度强大的主人。让她惩罚一顿,也并没有什么。
  
  戴娅喜欢,他就照做。
  
  鞭打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美丽的女人手持鞭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慢悠悠地走着。这座府邸的大厅从前是极为辉煌瑰丽的,天顶上描着神徒降诞的油画,雪白的廊柱下铺着红茸地毯。随着城池的易主,这里却变得极为清冷空旷,昂贵的摆设都被掠夺一空,原本光洁的地面也覆了一层灰。
  
  她握着鞭子的模样,像是外出打猎的月亮女神。艳丽已极的面容,宛如夜色下盛开的昙花。在这样极端美丽的尤物面前,似乎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自尊。
  
  终于,她扬起了鞭子,朝着男人的身上狠狠抽打而去。
  
  清脆的响声过后,一道红肿的鞭痕显露了出来。然而,那个男人却一声不吭。
  
  戴娅知道,弗缇斯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痛苦,对他来说都像是用头发丝轻掻一样。她确信,如果面前有麦酒,他可以一边恍若无事地喝酒,一边承受她的惩罚。
  
  一道接一道的鞭痕,出现在他的身体上。
  
  终于,她有些疲倦了。
  
  那男人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不会冒冷汗、低呼,或者皱眉,让她感受不到丝毫惩罚的乐趣。她丢下鞭子,气恼地说:“就这样吧。”
  
  弗缇斯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鞭打丝毫没有令他的身体迟滞,他依旧是健壮而强大的。他将自己有几分倦怠的女主人横抱了起来,俯身对她说:“……尽兴了么?现在,可以继续昨天的事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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