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共风烟》作者:时雨花洲

许子慕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他瞧着也不算滑稽可笑吧?被三个女的(权且算是)当街嘲笑,怪叫人下不来台。
  “对不起,不是笑你。”江柳烟深吸口气,总算可以正常交谈,“许总这个点回来有事?”
  许子慕白她一眼:“许什么总,几时回来的?”
  “昨天中午刚到。”
  “你家是双胞胎?”
  “嗯,长得像不像我?”
  “比你漂亮。”
  
  江柳烟生完孩子几乎没回过珑县,许子慕头遭见着两个小姑娘,从黑色手包里掏出沓百元钞票,数也不数递过去:“叔叔给你们的压岁钱。”
  乔晨乔曦对钱没概念,不明白陌生叔叔是什么意思,江柳烟客气道:“给压岁钱也该是年后的事,得空我领孩子到你家给叔叔阿姨拜年,多讨几个红包。”
  许子慕执意要给,硬塞进孩子们装奶粉的塑料袋里,“稀罕,准备回珑县长住?”
  江柳烟不好回答,转而问他:“你也有宝宝了吧,多大,男孩女孩?”
  
  许子慕没理会江柳烟的问话,蹲到小朋友们面前,尽量和蔼可亲地问:“让叔叔抱下行不行?”
  他生得可不算慈眉善目,两个小家伙齐齐摇头,半分面子都不给。
  “叔叔不是坏人,和你们妈妈小时候经常一起玩。”
  乔晨奶声奶气地说:“可我们赶着回家喂狗狗。”
  江柳烟替姐妹俩解围:“我们先回去,你也忙吧。”
  许子慕站起身掏出手机:“加个好友方便联系。”
  江柳烟扫的他,想也没想便设置成“仅聊天”。成年人间的舒适距离,从不窥探对方朋友圈开始。
  
  但到底相熟多年,不可能完全不好奇。江柳烟回去跟老妈一打听,才得知许子慕去年春天就离了婚。
  “男人但凡混的好就没个老实的!他媳妇漂亮得当明星都绰绰有余,谁料想结婚半年草草散伙,反正没孩子,倒也干脆利落。”
  “如今小姑娘眼皮子浅,光贪图男人兜里有钱,其他条件一概不论,多少人求着父母来许家说媒。”
  江柳烟撇撇嘴,“您又知道?”
  邱含翠不屑道:“搁超市收银那姑娘,二十出头的黄花大闺女,长得也不错吧,哭着喊着要嫁他,快成精神病了都。”
  
  江柳烟与许子慕的友谊算不上多深厚,那会子年纪相仿的孩子全在一块玩,数许子慕最淘气,江柳烟还拎扫把揍过他。
  
  许子慕长江柳烟一岁,上头有个哥哥,哥俩的人生轨迹恰是两个极端:
  老大许嘉睿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帅性格开朗,以优异的成绩被首都外经贸大学录取,考上本校研究生,临近毕业校招进全球顶尖外资银行,凭借高薪在京城顺利安家。
  老二许子慕,学习烂成一坨屎,成天和社会上的人鬼混,大学直接没上,十八岁跟人合伙开超市开饭店,竟也渐渐出息了。
  不提珑县那堆生意,兖城几家知名酒吧和KTV,也是他名下产业。
  
  江柳烟在兖城与同乡聚会,听闻许子慕的光辉事迹时,怎么都无法同幼时的他联系起来。
  她发火打许子慕那次,是因为他摔坏她最最珍爱的雅典娜人偶。
  没有不小心,纯粹的恶作剧,目的达成时他还冲江柳烟挑衅地笑。
  九岁的江柳烟一把抄起门旁扫帚,撵得许子慕四处逃窜。她气红了眼,想着追上就把他敲晕,然后大卸八块。
  
  后来真叫她擂到两下,分别在许子慕肩膀和屁股上。
  闻讯赶来的江崇礼拦住女儿,许母把小儿子护怀中冷嘲热讽:“你们到底怎么教女儿的啊,姑娘家家追着男孩打?母老虎长大可没人敢娶!”
  邻里爱编排许家,除了眼红他家的财运,二个就是许母此人颇有些蛮不讲理,要不然也不会把许子慕纵成那个样子。
  色彩浓烈的前尘往事,随着时光流逝而泛起灰色,如今的他们,不过是见面会多聊两句的熟人。
  
  这日没有雨雪,乔晨乔曦喂完狗,把它们放院子里玩。姐妹俩商量好,浑身土黄色没有杂毛的是毛毛,脊背上有黑毛的是豆豆。
  奶狗们身子圆滚滚,胖得像小猪仔。刚喝完奶的缘故,歪歪扭扭没跑几步就拉粑粑。
  孩子们齐声喊妈妈,江柳烟当是什么事呢,有意质问:“不说自己是铲屎官吗?还喊妈妈做什么。”
  “我们不会,妈妈先教一遍。”
  
  邱含翠冬天仍习惯升煤球炉,烧完整整齐齐码放在前屋靠里的廊檐下,用防雨布盖着。
  江柳烟用火钳夹块烧完的煤球,放地上踩成碎渣,扫到粑粑上,“这样全部盖住,再扫进簸箕里扔掉就可以了。”
  乔曦捂住鼻子嫌臭,江柳烟无奈道:“那怎么办,你们不想养了吗?答应妈妈的不许反悔。”
  乔晨性子莽一些,举手说想试试,江柳烟把扫帚递她手里,小姑娘不比扫帚高多少,哼哧哼哧地把粑粑清扫完毕。
  
  “妈妈,这样干净了吗?”
  “可以,很棒!”江柳烟望着乔曦说,“姐姐做过了,下次轮到妹妹打扫。”
  乔曦瘪瘪嘴:“它们长大后,粑粑会不会超多?”
  “大了可以训练它们到外面解决啊,这就是不住高楼的好处。”
  
  毛毛豆豆对院子里的一切充满好奇,它们四处探险的同时,乔晨乔曦两姐妹寸步不离地跟后头观察。
  狗子吃雪了,狗子摔跤了,甚至单纯摇摇尾巴打个哈欠,都能引起她们惊呼或嬉笑。
  江柳烟回屋给曹培培发讯息,麻烦她介绍装暖气的师傅。她多年不在珑县生活,很多地方已不熟悉。
  曹培培说找人问问,很快回电:“还有几天过年,师傅都不接活了,要么等年后,要么加点价。”
  
  这个春节于江柳烟而言意义非凡。婚后总在公婆那边过年,初二三回珑县,有了乔晨和乔曦后,不得不劳烦父母乘车去兖城团圆。
  离婚不全是坏事,至少可以安心陪伴老人。江柳烟计划好,年夜饭由她露一手,给女儿们扎双髻穿红色唐装,陪父母看春晚守岁到凌晨。
  若没有暖气,孩子们必玩不尽兴,新衣裳也没法穿。她告诉曹培培加钱没关系,想赶在年前装好,年后师傅走亲访友的,天晓得何时有空。
  
  曹培培向师傅说明情况后,对方答应下午三四点钟上门现场测量。她把师傅手机号给江柳烟,又问:“周末咱俩家出来聚聚?”
  “行,我请客。”
  “跟我瞎客套什么?你回珑县,理应是我这个东道主负责招待,顺便让老黄跟你说说培训班的事,估计过完元宵节就开课,你也得稍作准备。”
  江柳烟一想还有些紧张,她给老外做过随身翻译,也主持过某些非正式会议,当老师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简单,不行你先从早教班开始,跟带孩子没多大区别。”
  她们约定好周六晚上碰面。
  午饭时乔晨突然说想给狗狗们拍照,“发给爸爸看看,他还不知道我和妹妹有狗了。”
  江柳烟早有察觉,即便乔燃陪女儿们的时间少到可以忽略不计,血缘之间的牵绊却永远存在。
  乔晨乔曦会抱怨爸爸不陪她们玩,但乔燃一来家,两个小豆丁就争先恐后地往他怀里扑。
  
  江柳烟心知她没有权利阻止女儿同前夫联系,夹筷青菜塞嘴里,轻声说:“用你们的iPAD拍,发微信给爸爸看。”
  四岁的小姑娘不识字,平板倒用得比姥姥姥爷都顺溜,也会发语音讯息,饭后俩孩子轮换着给对方拍照。
  女孩子爱臭美,小小年纪便会对着镜头摆各种姿势。江柳烟不愿想到乔燃,索性回屋收拾东西。
  床头柜上放着许子慕给的“压岁钱”,江柳烟坐床边一数,不多不少整三千。
  
  江柳烟当然知道这钱不能收,她与许子慕,交情断没深到那份上。
  她进杂物间搬出一箱茅台,再搭几盒山珍,预备送到许叔叔家。幸好家里有辆折叠小推车,不然江柳烟真搞不动。
  邱含翠把女儿送到门口:“怎么这么巧,他成天神出鬼没的,我都很少遇见。你才回来一天就能碰上。”
  “不快过年了嘛,谁还有心思忙生意,不得回家陪陪爸妈?”
  
  许家与江家之间隔两条窄巷,他们到底富有些,门旁摆两只镇宅的石狮子,院落足有江柳烟家两倍大。
  江柳烟抬手敲门,里面有妇女的声音问:“谁呀?”
  江柳烟分辨得出是许母的声音,高声应答:“阿姨,是我,江柳烟,来看您和许叔叔。”
  许母把门拉开,热情地招呼江柳烟进去:“你多少年没回来了,怎么瘦成这样?”
  
  “给人打工辛苦,”江柳烟半真半假地抱怨,“比不上您家两位哥哥,都是大老板。”
  许母回头叫老伴出来帮忙搬酒:“老江家闺女给你送茅台啦!”
  许父穿套深蓝色棉睡衣从后屋里迎出来,“嗐,何必送来,我过去找你爸喝不更好?”
  许母啐道:“就你那点量,又不会作假,醉别人家里不嫌丢人?”
  
  江柳烟觉得,许家二老比从前和善许多,或许是年纪大了,不似年轻时那般蛮横爱计较。
  来都来了,少不了进屋拉会子家常。许母听闻江柳烟生对双胞胎女儿,夸张地表示羡慕:“你多有福气啊!生儿子是面子,女儿才是里子。瞧瞧阿姨,俩儿子哪个顶用?”
  
  话音刚落,楼梯处传来脚步声,许子慕攥着个牛皮纸袋往下走。
  家里空调开着,他将大衣搭在臂弯里,灰衬衫配黑毛衣,比在超市门口偶遇时少几分凌厉气势。
  江柳烟没料想他也在家,尴尬地起身:“抱歉,吵你午休了吧?”
  “没,有事准备出去一趟。”
  许母问:“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别又喝到三更半夜。”
  许子慕应付完母亲的唠叨,转而对江柳烟说:“走吗,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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