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森》作者：鱼尽欢
八一建军节这天，赤城上空晴朗无云。
刚十一点，气温窜到27度。
这个温度对于在林场实习的林学专业大三学生而言，并不友善。
长袖长裤高帮鞋，密不透风蚊帐帽。
体感温度随气温不断升高。
林间树影投落，顾念站在树前将围尺绕过树干，朗声报出数来：“17.2。”
负责记录的同学，正和风较劲。手边纸张被吹到飞起，次次抚平又卷起。
顾念见他迟迟没回应，走了过去。
拿过书写板看了看说：“这几处实际直径，不对。”
“啊？”另一个同学正在树干上做记号，闻言，手中粉笔断成两截。
“不是吧！一共二十五棵树，眼看这都测到第二十棵了，难道要重来？”
女同学的声音因为帽子阻隔有些闷，她回头看了看烈阳下的标准地，语气多有埋怨。
顾念头都没抬，沉默片刻指向错处：“这里15.30，这里18.85，刚刚没记录的是17.2。”
男同学赶紧低头更正，为刚刚的心不在焉赧然。
女同学拍拍顾念的肩膀，笑着说：“学神就是学神，记忆力杠杠的，和你一组就是好。”
顾念摇摇头，走向下一棵。
过了会儿，电波声传出，顾念取出对讲机听陈教授说：“顾念啊，做完每木检尺去别的组看看。”
“好。”说完，顾念加快动作。
结束测量，顾念离开，其余二人坐在树下纳凉。
看着她背着双肩包走远，直挺的背影在林间穿行，男生不禁感叹：“谁能想到，咱们这一届的学霸会是一个比咱们至少小两岁的小孩儿。”
听男同学这么说，女同学用力点头：“谁又能想到，咱们这么多人，从大一开始就被一个未成年小妹妹死死压制。”
“不服不行啊，”男生说着站起身来：“成绩第一考进来，之后就没掉到过第二名。老师对她的信任比班长还多。”
说完，他走到临近一棵树前。
见他抽出围尺，女生起身凑了过去。
片刻后比对了一下顾念给出的结果，不禁摇头：“怕了怕了，学神就不会犯错。在用实力碾压这块，拿捏的死死的。”
18.85，分毫不差。
其余几组正进行，见顾念走来，交谈内容变了：“和顾念一组也太好了吧，每次都能提前完成。”
曾和顾念同组过的姑娘轻声说：“和她一组不但出数据快，出结果更快，而且绝对不会有错。”
顾念走到负责检尺的同学身边，看了看说：“可以休息了。”
“一起吃点儿东西？”同组过的姑娘发出邀请。
顾念摇了摇头：“我去别的组看看。”
二十分钟后，所有人停了下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休息。
各色外衣点缀在苍绿叶间，远远看去，绿树开出朵朵小花。
顾念独自找了片阴凉，摘下帽子坐在树下。
树影斑驳，顾念仰起头。
饱满的额头下，是两道微微上扬的眉。眉浓而眉宇干净，配上明亮的眼，英气十足。
圆润的鼻尖正沁着细汗，几根碎发黏在前额并不舒服，顾念朝背后背包摸去。
刚一触到拉链上的小猫吊坠，顾念眉头微蹙。
把包拽到身前，她伸手朝正憨笑的玩偶用力戳了两下。
习惯性摸向背包左边口袋，空空如也。
顾念咬着牙打开拉链。
耳机缠绕墨镜，充电线绕住雨伞，顾念在明显缺乏条理的包里翻找了会，终于拿出湿巾。
擦脸时，顾念又看小猫一眼，眼里暗淡了些。
抽出棒棒糖塞进嘴里，浓郁的菠萝味炸裂，顾念半眯起眼。
好想吃菠萝。
其他同学的说笑声隐约传来，意识逐渐朦胧。阳光晒在肩头暖洋洋一片，虫鸣鸟叫忽近忽远。
“顾念！”
乍一听有人喊自己，顾念坐直身子、睁大眼朝两旁看了看。
没人。
刚以为是幻听，声音再度出现。
这一次，顾念站起身来，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远处小路，站着林场职工和方盼盼。
连背包和水壶都顾不上拿，顾念想都没想就朝他们所在方向跑去。
方盼盼和带路人道谢：“谢谢您。”
对方摆手：“都是林场职工，小事。”
方盼盼笑着道谢，接着转向顾念。
一个多月没见，小师妹明显晒黑了些。不过奔跑速度依旧，马尾在脑后晃来晃去。
脸上激动的表情，让方盼盼以为看到了见家长来接的孩童。
眼看顾念快到跟前，方盼盼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提袋。可悠地，小姑娘停下了脚步。
不过两米，顾念就能和方盼盼面对面了，可她突然想起，她们仍在冷战中。
高高扬起的唇角被顾念心里的失望扯了下来，她停下脚步，在稍高处看着方盼盼。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眼里情绪翻滚，可她执拗不肯开口。
“小孩儿。”方盼盼见她这样，也没生气，咕哝了声，朝她走去。
顾念看着学姐靠近，背着手不言不语。脚下碾着石子，却也没转身离开。
方盼盼拉着不情不愿的顾念坐在路旁，从背包左侧掏出湿巾塞进顾念手里。见她乖乖擦手，取出保温桶。
打开盒盖，里面放着用冰块冰镇的菠萝，酸甜的味道才一出来，顾念鼻翼微动。
拿叉子扎了块最大的，方盼盼伴着几分讨好，把菠萝送到顾念嘴边。
“吃点？”
钟爱的味道刺激着顾念的嗅觉，味蕾跃跃欲试。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咬一口，冰冰凉，很甜。
“这次去夏令营，怎么样？”方盼盼把饭盒放在顾念腿上，她虽然捻了一块，却没吃。
“去了三个学校，拿到了所有推荐信。”顾念话不多，但到底没有坚持冷战。
“就知道你最厉害，保研信手拈来。”说着，方盼盼又给顾念递了块。
只是她虽然嘴上笑着，可心里正无声轻叹。
语气里的兴奋被心里的羡慕冲淡了几分。
“你也可以。”顾念把保温桶盖了起来，格外严肃的看着方盼盼。
“老师说过，你是非常适合做研究的学生，我到现在还是不认为你放弃考研是正确的选择。”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话题，顾念的语速快了些许。
“顾念，我不如你这么聪明，学习要付出的努力实在太多太多。”理由自然是充足的，只是方盼盼说着说着却不敢直视顾念。
“相比工作，学姐你更愿意去继续深造。”顾念盯着方盼盼，眼里是坚定的审视。
“你这孩子……”方盼盼被顾念的直来直往气笑了。
“你之前说，家里的弟弟需要你挣钱供他上学。”
“我查过了，你老家从08年开始免去学杂费。”
“也就是说，你弟弟一年的学费并没有多少，如果你考上研究生，单是补贴就够他上学。”
顾念微长的眸里灼灼一片。
“顾念，有的事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学姐说话的速度慢了几分。
他们家本就重男轻女，不然也不会给她取名叫盼。盼的不是她的未来繁花似锦，而是盼一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孩。
“生活费也让你出？”顾念眉头锁起。
见学姐没说话，顾念接着问：“难道彩礼也让你凑，哪怕他才十二岁？”
方盼盼也没否认，而是捏了捏顾念的脸颊：“陈老师呢？我顺便看看他。”
见学姐不愿继续，顾念虽然苦恼，却还是打算停止这个话题：“学姐，如果你有经济负担，来找我。”
“你知道的，我有很多很多奖学金。”
说完，顾念拿出对讲机，打算询问老师所在位置。
通讯断断续续，顾念拿起在耳边晃了晃。
学姐站起身来，闻了闻说：“好像有奇怪的味道。”
话落，顾念深吸几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正说着，远处有同学朝顾念跑来：“顾念，你看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