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夜夜入梦来》作者:桃花兔崽

入夜之后,纪枝瑶又让清溪去寻了些好眠的汤药来,她如今在侯府之中,不管要什么,纪文德和陈氏都得迁就着,一些好眠的汤药,来的也是格外容易。
  
  喝过汤药,纪枝瑶推开轩窗往外一瞧,今夜的天际黑蒙蒙的一片,无星无月,只能看见飘过几朵乌黑的云。
  
  看来明日的天气应当不大好。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纪枝瑶心中欢喜,赶紧盖好薄被,只想快些入眠。
  
  因着迟了些好眠的汤药,纪枝瑶也睡得格外的快,不一会儿就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先是一片黑暗,不到一会儿,梦境之中豁然开朗。 
  
  巍峨深深的宫墙高不见顶,唯独只只鸟雀从头上啾鸣飞过,最后驻足立在了墙头之上。
  
  宫墙之下,两个少年并肩而行。
  
  纪枝瑶一眼便认了出来,其中一个正是赵行,她匆忙跟了上去,与两个少年并肩而行。
  
  她还惦记着上次的伤,纪枝瑶低头看去,衣袖之下白皙的手背上,正有一条深深的伤口。
  从袖中的小臂上,蜿蜒而出。
  伤口还未愈合,依旧能看到伤口之深,这样深的伤口,怕是要留疤了。
  
  纪枝瑶捏着小拳头气鼓鼓说:“那位公主下手也太过歹毒了些,竟然留了这么深的伤口。”
  
  如果他还在庆国,那可是传说之中聪慧至极的七皇子,金贵无比,受尽爱戴,哪里会是如今这样的光景。
  看那些晋京之中的权贵子弟,哪一个不是金尊玉贵,娇生惯养。
  可偏偏天家血脉的赵行,却要亲眼目睹自己父亲诛杀外家,还要被送到云国来做质子,受尽欺凌。
  何其悲戚。
  
  相比之下,纪枝瑶重重叹了一口气。
  
  赵行身边的少年也是想到那日的事情来,冷哼了一声:“嘉悦未免也太过跋扈,竟然一点都不顾庆国,就这样对你大打出手。”
  
  赵行唇角抿了抿,疏离清冷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由心笑容来,褪去那一层冷寂的颜色,少年笑容之中的温柔蔓延开来,他淡淡摇了摇头,“不碍事,日后躲着些就好了。”
  
  “唉,咱们寄人篱下,哪里还有什么自由可言。皇帝也是宠嘉悦得很,咱们如今也只有躲远点些了。”他讽刺的嗤了一声,“说是世子皇子,在这儿还不是受尽欺辱,也没人出头,嗤。”
  
  赵行侧目瞥去,好友脸上悲戚之色慢慢涌上,“桑鹤,总有一日,我们会一起离开此处。”
  
  亮光透过宫墙落在两个少年的身上,满身光辉,迎着光,仿佛还能看到细小飞舞的尘埃。
  赵行稚嫩俊秀的脸颊上落着明媚日光,更是衬的如玉。
  
  桑鹤如同被感染了一般,也是随着他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是啊,总会离开的。”桑鹤一把揽住赵行的肩膀,笑嘻嘻说:“到时候你要是回庆国了,我可要来找你,你那时候可不许忘了我!”
  
  赵行会心含笑道:“那是自然,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到时候我定然带着你,看遍我们晋京光景。”
  
  “那说好了啊。”
  
  遭遇相似的两个少年并肩行在宫墙之下,笑着说自己国家的那些事儿,纪枝瑶格外安静,听着两个少年欢喜说着,她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来。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赵行,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温柔的微光,熠熠生辉。
  他也唯独在这个时候,才会露出些许笑容来。
  
  还没走多远,脑海中就一阵眩晕,纪枝瑶还以为梦境戛然而止,即将醒过来,没想到画面一转,她又到了另外一处。
  
  密不透风的夜色缠绕在整个天幕,沉沉压下。
  
  纪枝瑶放眼看去,看到熟悉的身影正在宫殿之中的硕大羌桐下站着,她杏眸轻轻一眨,原来还是在梦里。
  
  她朝着赵行走了两步,走近了些许才发觉他似乎拔高了些,手背上曾留下的伤疤,痕迹也淡了许多。
  原本清瘦的少年仿佛褪去了那一丝弱气,生得愈加内敛俊秀。
  
  “嗯?”纪枝瑶疑惑的皱了皱眉头,难不成这是长大了一些的桓王殿下?
  
  没等纪枝瑶想得明白,赵行已经抬头望着苍翠的羌桐说:“母妃,又是一年了。”
  
  长睫之下的眼珠漆黑,泛着淡淡的微光,说起自己母亲时的赵行,眉目愈发温柔起来。
  
  微风拂过,他发丝轻轻摆动,薄薄的唇弯起一个不显眼的痕迹来,许是想到了什么让人怀念的事情,他闭上眼,静了下来。
  
  纪枝瑶心里倏然一动,手指曲了曲,在赵行的身边坐下。
  
  风静静淌过,带来夜色之中的一丝润气,她眼尾也是弯了弯,余光瞥着身边的少年郎君。
  格外恬静。
  
  许久,赵行才又坐了下来,从身边的食盒里取出一碗糖蒸酥酪来,青花碗中凝如膏脂,散发着阵阵乳香与甜味。
  
  赵行修长的手指端着碗底,轻笑了一声:“今日嘉悦公主十五岁生辰,宴上便有糖蒸酥酪。”
  “那时候,母妃最喜做糖蒸酥酪给孩儿了,如今想起,竟然是已经过了许多年。”
  
  纪枝瑶看过去,赵行用勺子舀了一口吃下,嘉悦公主十五岁的生辰,那赵行也应当是满了十五岁了。
  她真切的看着赵行,眉目俊秀,原来这是十五岁的赵行。
  许是因为他长了年纪,脸颊上的棱角已经显眼起来,让他这张俊美的脸,对了几分阳刚周正的男儿气魄。
  俊的让人怦然心动。
  
  放下勺子,赵行继续与羌桐说:“我拿到这碗小小的酥酪还颇花了一番心思。”他仓皇笑了一声,道不尽苦楚在其中,“母妃,您不知道,凡是我喜欢的,嘉悦公主都会给抢了去。我要是想要,就得装作都不喜欢的样子。所以啊,我便假装不喜这碗酥酪的模样,果真,我就得到了这一碗酥酪。”
  
  饶是纪枝瑶这样在府中受尽闲话,也不曾对一碗吃食费尽心机过。
  可想而知,赵行在云国的生活是如何艰难了。
  
  纪枝瑶抱着膝盖叹气,看着赵行一下一下的吃着酥酪,许久,这一碗终于是见了底,他才将碗又放进了食盒之中。
  
  他站起身来,身姿虽还是瘦弱,身量却已经很高,纪枝瑶估摸着,他已经比她还要高了一些。
  
  赵行仰起头来,无奈的叹了口气,“母妃,孩儿身处他乡,就连您的忌日都没法子拜祭,我不知,这世间是否还有人记得您,父皇他……”
  他眼眸倏然一沉,温柔之色顿时消失尽了,只余下一层幽深之色来,他缓缓垂下头来,“罢了,他自己亲手做的,哪里会记得什么。”
  他苦涩的轻笑一声,“我都不知,如果还有能回晋京的那一日,我还有什么理由归去。”
  
  赵行转过身去,背脊笔直不折,就如同她院中的翠竹一样,奋力生长,也努力正直。
  
  纪枝瑶抿了抿唇,低声呢喃:“原来今日是……”已经过世的珠妃的忌日。纪枝瑶追着赵行过去,感受到身后一阵阵的拉力,她想这一场梦应当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她朝着那道背影朗声说:“殿下,您有理由的!我还在等您成亲呢!”
  
  强大的拉力将纪枝瑶拉走,她睁开眼,微弱的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她耳朵灵,一下就听到外面的大雨滂沱,砸在瓦上,啪啦作响。
  
  纪枝瑶心里一股郁气涌来,应该是梦里的真情实感,久久难以释怀。
  
  “桓王殿下……”纪枝瑶喃喃唤了一声,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脑袋有些沉重。如此看来,这当真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荒诞之梦,而是赵行曾经真真亲身经历过的一切,也不知是何缘故,竟是让她给梦见了。
  
  或许,这就是她与赵行之间的一场缘分。
  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桓王殿下。
  她日后要嫁的男子。
  
  纪枝瑶脸红着,在床上发了一会儿的呆,房门外的脚步声才响了起来,没一会儿,清溪的声音就在外面响了起来:“二小姐,您起身了吗?”
  
  纪枝瑶应了声,清溪才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
  
  纪枝瑶不习惯有人伺候,就自己穿好了衣裳,一身碧色衣裙,裙摆在风中泛着微漪,如同碧浪连天。
  
  她接过清溪递过来的帕子,在脸上擦了擦,“我今日怎么这个时辰才起,你也不知叫我一声。”
  
  清溪道:“先前来叫过二小姐,但是没什么动静,便走了。”
  
  纪枝瑶苦恼的摸了摸后脑勺,微微叹气,“若是如此,我会越来越懒的。”
  
  清溪收拾好一切,“左右也没什么事,二小姐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纪枝瑶唔了一声,她沉浸在梦中,还想要多看一点关于赵行的事情,也是不想起身来。
  
  懒就懒吧,左右不过是被府中的人说点闲话罢了。
  她的闲话在府中还算少么。
  
  外面大雨下着,纪枝瑶还惦记着梦里的事情,她脸上一红,自己怎么就说出了那么不知羞耻的话来呢。
  
  竟是口口声声说着等桓王殿下来娶她。
  也幸亏桓王殿下听不到,否则纪枝瑶立马就去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一辈子都不会再出来了。
  
  纪枝瑶望着雨,眼睛珠子转了转,就转到了身边的清溪身上去了。纪枝瑶眼眸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来,歪头看着清溪问道:“昨儿傍晚你去父亲那儿禀报了我的行程,父亲可有说过些什么?”
  她脸颊稚嫩,笑起时格外乖巧,一双眉眼弯弯,又显得温婉多情。
  
  清溪愣了愣,她每日都会去与纪文德禀报纪枝瑶一日做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言说。
  清溪还以为纪枝瑶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什么都知晓。
  
  按捺下心中的惊讶来,清溪说道:“侯爷只是让奴婢照顾好二小姐。”
  
  纪枝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看来父亲待我还挺好的嘛。”她轻快说着,可是语气里却没了半点温情,她笑眯眯看着清溪,“我若是出嫁,父亲为了面子,定然也会多指两个陪嫁丫鬟过去,清溪,你随了我这么久,定然也是要跟着我嫁去桓王府中的。”
  
  雨声骤然又大了,砸得屋檐与院中的翠竹啪啦作响,翠竹经过这一遭雨洗,愈发青翠欲滴起来。
  清丽漂亮的女子笑盈盈看来,眉眼温和,语气轻软。
  
  清溪一怔,很快就明白了纪枝瑶的意思,她忙回答道:“奴婢自然是要跟随二小姐的,日后二小姐便是奴婢的主子,二小姐吩咐的事情,奴婢自当竭尽全力。”
  
  大雨滂沱,屋檐水砸在地上,弹起水花,连屋檐边上,都湿了一大片。
  纪枝瑶碧裙逶迤,如同一朵娇嫩花蕊,含苞待放,青涩中又带着明艳。
  
  她依旧是笑着:“你明白便好,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也应当有些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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