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小坏蛋》作者:柳熙

提前跟班组长打过电话,说她发烧了,请半天假。
  
  李梦澜打出租车,回到工地生活区的宿舍。
  
  她一夜没回宿舍,没有钥匙,显然小林昨晚也没能进来修坏掉的灯。
  
  何况她的灯本来也没坏,不过扯个借口罢了。
  
  脱掉脏兮兮的衣服,她去淋浴间冲了个澡,然后回宿舍补觉。
  
  昨晚折腾了一夜,她困得要命。
  
  闭上眼睛,她努力想睡,却总是睡不着。
  
  脑海里忍不住就想起那略微粗重的喘息声,攥住她手腕的灼热触感,贴在她皮肤上游走的微凉的唇,因为用力而收缩绷紧的背部肌肉,还有那如松如兰、好似麝香一般强烈的男性气息……
  
  李梦澜感觉脸颊滚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烧了。
  
  她翻了个身,两条长腿卷起毯子,露出腰侧一块殷红的吻痕。那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一块吻痕。
  
  她用手抚摸着那块殷红,这算是他们春风一度的证据吧。
  
  他还会想起她吗?
  
  大约不会了吧。
  
  下午上工,王翠红一脸八卦地问李梦澜:“你昨晚去哪了?怎么一夜没回来?”
  
  “有情况?”张芸也挤过来,感兴趣道,“是不是搞对象了?哪来的后生?我们认识吗?”
  
  “没有的事儿。”李梦澜十分淡定地绑着钢筋,若不在意道,“我昨晚不舒服,头疼又发烧,39度9,自己去的医院。挂吊瓶光排队就排了很久,等挂完针已经凌晨三四点了,我就在医院里睡了一会儿,今早回来的。”
  
  “哟,发烧了啊?”王翠红探手摸她的额头,似信似不信的。
  
  李梦澜把头一扭,躲开她的手:“已经退烧了。”
  
  “发那么高的烧,你就不能跟我们说一声?”张芸责备道,“你歇歇吧,别累着,坐着喝点水,我俩多干点就是了。”
  
  “谢谢芸姐。”
  
  “光谢你芸姐啊?”王翠红哼了一声,“那我不干了啊,反正也没人谢我。”
  
  李梦澜乐了,连连再次道谢。
  
  她跟着马老板的劳务公司干了三年,也就只攒下王翠红和张芸这两个大姐能算是朋友。
  
  在工地干活的女人不多,像李梦澜这种没结婚的小姑娘就更少了,大多都是像王翠红、张芸这样已经结婚生过好几个孩子的妇女。
  
  这些妇女为了养家糊口,跟着自家男人一起外出打工,吃住都在工地上,攒下的钱都寄回老家。
  
  像王翠红和张芸她们这种,都是和自家男人两口子住一间板房。
  
  其他独身来打工的男的一宿舍能住四五个人。
  
  而李梦澜现在是自己住一间宿舍。
  
  原本和她住一起的还有两个姑娘,都是和她一起从南方老家那边跑出来的。一个二十岁,叫关秀雪;一个十八岁,叫杨静;三人一起在工地上绑钢筋。
  
  来海城打工第二年,杨静和关秀雪走了,嫌工地太累,去夜总会卖酒去了。
  
  她们如今赚钱比李梦澜还要多很多,一个月四五万不成问题。
  
  关秀雪经常给李梦澜打电话,叫她一起去夜总会卖酒。李梦澜长得漂亮,身材也很好,去卖酒一定能赚不少。
  
  可是李梦澜不愿去。
  
  她怕自己会堕落,她不想做鸡。
  
  如今在工地上绑钢筋,虽然很累,但她心里踏实。
  
  一个月挣一万块,也很不错了。
  
  拿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李梦澜感觉上午的澡又白洗了,浑身黏腻腻的难受。
  
  刚绑完一根柱子,她听到有人叫她。
  
  “梦澜!”电工小林背着电工包跑过来,脸上也是汗津津的,露出一口大白牙,“你昨晚去哪儿了?一直没见你回去,我还怕你屋里没灯乌黑一片的,怕你害怕。”
  
  李梦澜道:“谢谢小林哥,已经好了。我发现就是灯泡坏了,自己换一个就好了。”
  
  “哦……那就好。”小林手上捏着胶皮钳子,又挠着头问道,“你昨晚去哪了,我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李梦澜撒起谎来眼皮都不眨一下,“我昨晚发烧去医院打针了,今早才回来。”
  
  小林顿时很紧张:“发烧了?那你怎么还来上工?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李梦澜连连摆手,有些不耐烦,“已经没事了。”
  
  “哦……那就好啊。”小林搓着手,想再说点什么,却又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李梦澜晃晃手上的扎丝:“小林哥,我要干活了,你也快去忙吧。”
  
  小林连忙应了几声,恋恋不舍地走了。
  
  李梦澜知道小林喜欢她,可她对他没什么兴趣。
  
  不仅是他,李梦澜对这些混工地的男青年都没什么好感。
  
  他们一天到晚灰扑扑的,脏兮兮的,身上带着酸臭的汗味,吃饭吧唧嘴,说话又粗鲁。
  
  而陈灼却不一样。
  
  他干净、体面、矜贵、优雅。
  
  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似乎她与陈灼交错的那一晚,不过是时光罅隙里,被风吹起的彩虹泡沫般的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她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水泥砂石、钢筋混凝土包围着,脏兮兮的,灰扑扑的,平庸而无奈地苟活着。
  
  李梦澜时常会想起陈灼,想起那个无比陌生,却又是与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男人。
  
  过去这一个多星期,她努力说服自己,把他忘了吧,不要再去想他了。
  
  她已经求仁得仁,与他亲密过了,不能再奢望更多。
  
  她也得不到更多。
  
  手上忽然猛地一疼,李梦澜从走神中清醒过来,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左手食指被箍筋上的铁钩划破一道大口子,正汩汩地流血。
  
  手指感觉很疼,像这种被钢筋划破的伤口,应该去医院打破伤风针。不过他们在工地上待惯了,这种小伤都是常事,也不甚在意。
  
  李梦澜把食指贴在嘴边吮着伤口,用唾液消毒,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块卫生纸,将手指包起来,再缠上一圈扎丝就算完事儿了。
  
  “梦澜,扎丝用完了,你和我去领呗?”王翠红站起身,使劲捶打着发酸的后腰。
  
  “走吧。”李梦澜将扎勾揣到裤兜里,踩着钢筋网架如履平地一般,和王翠红一起去库房领材料。
  
  一捆扎丝重五斤,她们两人各抱着五捆,沉甸甸地往回走。
  
  刚到基坑边上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两个人朝这边过来,其中一个是施工队长老冯。
  
  跟在他旁边的男人高大帅气,竟然好像是陈灼?
  
  李梦澜还不及惊讶,连忙低下头,用帽檐遮住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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