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鸭之宴》作者:舍曼

陪著你轻呼著烟圈
到唇边
讲不出满足
—-《暧昧》

池骋转身关门时候,终究还是看了她一眼。
他有些疲倦地想,第一次见施泠,她是什么样的。

冷感是冷感,绝不是现在这么浑身是刺的模样。

那时他第一天去雅思封闭班报道,他迟到是常态,只是没想到一开始就是一场模拟考。
匆匆进去了,里面在播“Cambridge English”,没开始播题。

池骋翻了翻包找不到笔,也不知道是放房间了还是根本没从家里带笔。
往前一看,前面坐的女生,把青丝全用一支铅笔绾了起来,松松垮垮地坠着。

他想也没想就伸手把笔抽出来,她头发极顺,笔轻轻一带就出来,完全没有任何涩感。
没了束缚的长发轻而易举就散了下来,不过在空中绕了两匝,随后垂坠感十足地垂在她身后,轻轻晃荡,还有几缕落在他桌面上。

旋即转过来一张嗔怒着的脸,秋水含波的眼睛正瞪着他。
池骋晃了晃笔示意,“没带笔,得罪了。”
但他脸上的神情是怎么也看不出来歉意的。

听力已经播到“All the recordings will be played once only.”
她只什么都没说,拽回他手指尖缠着把玩的长发就转回去了。
她不知道她回头那一瞬间的动作,又甩了一缕头发在池骋桌上。

池骋忍不住笑出来,好在被录音掩住了笑声,不然这女生怕是要再回头瞪他一眼。
其实被瞪一眼也好,他难得见她皮肤这么细腻白嫩的。

池骋在广东见惯了肤色偏健康的女生,实在是一年到头晒得时间太长,白也多半靠着底妆的功效,天气热又要控油,少见她这样白皙又水灵的,恨不得掐一把就能出水。
只可惜教室里空调开得低,她还套了件薄外套,看不见身上的肌肤。

池骋随意在卷子上勾勾画画,反正报班时候就已经分了班,今天不过是第一天报道,今晚本说好了是入班开会,这模考大概是来个下马威,渲染一下紧张的氛围。

果然,做完听力阅读卷子收上去,班主任就进来了。
Elsa是班主任,每人发了一张一天上课8小时的课程表。
池骋看着就觉得脊柱疼,周围已经一片唉声。

不止这样,Elsa还强调了几个铁律。
“每天早上到了教室没收手机,晚上下课还给大家,有意见吗?”
也不管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底下拖拖拉拉的都说“没有。”
“咱们总共就一个月时间,所以每周就休一天,也鼓励大家休息日在教室自习,有学习氛围。”

最后还放了个大招,“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是禁止拍拖。”
这句话说完,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微妙。
出国留学考雅思这些人,家境都不错,环顾周围哪个不是打扮入时精致,哪怕进了封闭班也没打算正儿八经学,蠢蠢欲动的大有人在。
就像池骋,从大一拖到大四,每个假期都报个班,到现在雅思都考不过,这回他爸一狠心直接让他封闭读一个月,他虽然没什么拍拖心思,但也不能指望他真刻苦努力奋发图强。

Elsa知道这些公子哥和小姐们并不打算遵守纪律。
“上几期,有一对在封闭班开始拍拖的情侣,一起报了香港的雅思,为了出去玩,居然一起弃考了。编造了假成绩给家长,被识破了。”
这种封闭班是有政策的,一般包过多少分,假如不过,是免费再读一期的。
遇上这种事情,不止是经济损失,影响也不好。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败坏口碑,就出台了“禁爱令”。

“你们之前有男朋友女朋友的,我不管。但是这一个月,是绝对不能带到你们现在住的地方的,明白吗?每天晚上11点有老师查房。你们看对眼了,也忍过这一个月,要是被老师发现了,不会把你怎么样,就是要自己退出封闭班。报名时候我们跟家长都说过了。”

池骋心不在焉地边听边转笔。
这封闭班简直跟高三看齐,上课不能玩手机,自觉晚自习,还不能早恋。

自我介绍时候,他终于知道前面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了。
施玲。
她普通话说得极好,字正腔圆,听着就不像广东人。

等她坐下,他拍了拍她的肩。
又是一记不耐烦和恼怒的眼刀。
“施玲”
她显然对池骋之前的无礼没什么好印象“干嘛?”
池骋这才伸了手,“喏,你的笔.”
她转回去时候他才懒洋洋地说了句“谢了.”

直到他走前看到教室前面贴的签到表,才知道她原来叫施泠,居然是这个泠。
怪不得整个人看着这么冷。

第二天一早,池骋打着哈欠去三层吃早餐。
其实是雅思机构租了酒店的十层做教室,早上能吃酒店的自助早餐。
他起得晚也不忘把自己发型给吹起来,下来时候一眼就看见施泠,窗外柔和的光照得她额头光洁,她独自坐在角落,盘子里已经快空了。

“走森.”
池骋下意识说了个早安,才想起来她可能不会讲粤语。
施泠见他坐在对面也没什么反应,就是抬头看了一眼,听见他这话简单点了个头。
池骋换了普通话,“你哪儿人?”

施泠答得笼统,“北方人。”
“会听广东话吗?”
她像是思考了一下,“会一点儿。”
池骋说:“那你可麻烦了,这是广州,班里大部分都讲广东话。我可以给你翻译。”
施泠听这话认真仔细地看了看他,“我们一个班的?”
池骋:“……”

他说怪不得呢,她见他没露出丝毫昨天那样不耐烦的眼神,原来是根本就没认出来他。
池骋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昨天我借了你的笔。”

施泠昨天就匆匆回头看了两眼,只笼统地记住了衣服,今天池骋换了衣服她就认不出了。
只是两人都说了几句话,她就礼貌性地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神情,“我记性不好。”

池骋一边剥糯米鸡,一边重新做自我介绍,“池骋,是池塘的池,还是那个骋。”
施泠点点头“施泠”。
池骋笑了笑“我知道。”

还没聊上两句,施泠就吃得差不多了。她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又冲他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池骋又是迟到了两分钟才进来,发现施泠后面的位置还是空着。
大概是大家学习积极性都不高,没人争抢座位,索性按昨天座位坐。

第一节课就是听力。
封闭班多数是冲刺出分的,省去了介绍题型的环节,直接开门见山,说要把剑桥全部精听一遍。剑桥已经出到12了,从4到12足足9本,全部精听也不知道得听到猴年马月。

但确实,精听被认为是听力提分最有效的方法,没有之一。
就是听一句断一句,复述,能一字不落复述出来,7.5分+的听力已经在招手了。

池骋前一晚玩游戏玩到一点,现在困得不行,听着录音就昏昏欲睡。
他自己偷懒,最新两本剑桥根本没做,听起来格外费神。
而且老师进度极快,略过不重要的寒暄,每个定位词都详细讲。

先听了三篇section 1,section 1都是生活场景,租房租车订酒店,图书馆兴趣班电器维修。
老师总结常见的词,这又布置下去,今天背完807的相关词汇。
编807这位真是神人,远不止807个词,按场景分类,都是常见的词。

到了课间,池骋直接趴桌上了。
许久不在桌子上睡觉,他迷迷糊糊地把手臂垫到脸下,只不过胳膊仍朝前支着,他182的身高长手长脚的。
本来他们这一列就靠着墙,他这么把手支出去,堵得施泠出不去。

他觉得自己没睡两分钟,就被推醒了。
他手腕处是清凉柔滑的触感。
施泠蹙着眉,喊了他几声不听,只能用手推。
“麻烦让一下。”

池骋被她指尖的冰凉碰过,整个人清醒了一点,往座椅后仰着伸了个懒腰,衣服下摆露出一截劲瘦的腰。
施泠一会儿就拎着暖水杯回来,坐下以后又继续翻书,他想起来上课时候她一直笔直的后背,忍不住问她,“你不困吗?”

周围的人趁着下课,不是睡觉就是聊天,哪有心情再看书。
施泠哪能不困,只不过她决定出国的晚,从年初才开始备考雅思,如今已经三月了,雅思考不出来,dream school的offer也没来,心里急得不行。
但这些话她怎么会对一个刚认识一天的人说,只摇了摇头“不困。”

她今天或许是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不再用笔,而是用一根黑色头绳把头发扎起来,还是那么松松地拖在脖子根。
倒是把脖子那一片嫩白的肌肤露出来了不少,同乌黑的发丝形成鲜明的对比。

池骋很快就发现,她确实是冷,对谁都冷。
且不说他们建的微信群,她从不讲话。
平时下课时候她就一个人呆座位上做题看书,中午吃饭基本是一个人坐,要不就看不见人。
偶尔有女生邀请她,她也不拒绝,但是绝不主动去找人一起的。

封闭班总共就那么十几个人,很快就熟悉了。
尤其是女生,下课时候都在聊娱乐八卦,又分享去哪里做发型,做美甲。
中午吃饭时候也结队去,嫌酒店餐厅吃腻了,大家还能一起叫个外卖。

男生熟起来就更容易,时常下了课就一起开黑上分。
到了晚上,周围一堆砂锅粥、糖水铺、烧烤,大排档宵夜天天见。
那天方泽还开玩笑说,他们这是提前适应出国夜夜开趴的氛围。

班里大部分都是广东人,起先还以为她是听不懂粤语不愿意跟他们玩,后来刻意同她讲普通话她也那样,邀请她晚上一起打牌或是中午叫外卖她就淡淡笑着说个不好意思,晚上自己一个人就回教室自习,聊天也是以听为主讲话不多。

她算是全班唯一一个爱学习的。
不像其他人,哪怕稍微有点奋斗目标的,总是看一分钟书玩十分钟手机,最后一边玩一边吐槽,又他妈荒废一天。

班里的女生多数是爱热闹爱玩的性子,几次下来就不愿意找她了。

池骋长得帅性子好,男女都吃得开,总是不缺伴的。
他大学还在澳门读的,不少大学的朋友本身就是广州人。
这一周都偷溜出去玩了两回。

起先他就算是有意无意撩了几次施泠,都没什么回应。
他也不在意,那股新鲜劲过了,就很快忘了这茬。

可有人不是这样。
虽然班里女生长得都不差,打扮也精致,施泠既不染发也不烫发,每天就松松地扎个低马尾,要不是她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怕是算得上不修边幅。
有人专好她这一口,清清冷冷,又有疏离的高级感。
下了课总有几个人到她座位附近转悠,吵得池骋睡觉也睡不安生。

星期六这天,因为第二天不上课,都提前进入狂欢模式。
连查房老师也不来了。
一群人在方泽房间打牌玩游戏玩到十二点多,约好第二天出去玩才散了。

池骋回房间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穿着大短裤人字拖就从消防通道出去了。
刚出去就听见楼下有人咳嗽。
轻轻地只两声,他居然听出来了,是施泠的声音。

封闭班也是煞费苦心,怕他们拍拖,男生房间在女生上面一层。
他扒着冰冷的楼梯铁护栏往下看也看不见人。
走到下半段楼梯,他停住脚步,看到一幕让他记了一辈子的画面。

映着安全通道绿幽幽的光和消防通道昏暗的灯,她披着毛毯半侧坐在楼梯台阶上,一双长腿从睡裙下摆出来放在下两节台阶上。
头发披散,指尖一支烟,被她葱白纤细的手指夹着,袅袅得燃着。
像个来人间解闷的艳丽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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