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日行一善》作者:蒋淮琅

文案

国公府老祖宗百岁寿辰后安心等死,不料等来了让她难堪的返老还童。两年内飞速体验一把倒着长的人生,从耄耋到豆蔻,从总角到襁褓,最后消失于世。

人不在了,还童的秘密却令有心人疯狂起来,灭了她娘家,打压她夫家,累民间奇命幼童频频失踪。

十年后,她又回来了,举手投足“超凡脱俗”。

众人认为复仇时刻即将到来,她甩起小斧头表示不赞成:行善最为重要,复仇有空再说。

还有那位仇人家的孙子,想求得原谅,就要先为两千年前对她的抛弃付出代价!

孙子:抛弃?你谁?

流光:我九重天小霸王,你上神姐姐的心肝宝贝,仙见抖鬼见愁,四界无人不知大名鼎鼎的流光仙君,你不认得?

孙子:不认得。

流光:你…你还跟我说过几句话呢。

孙子:哦,所以?

所以,重新认识一下好了。我是流光,一个致力于攒功德还债,并向圣君您献爱心的小霸……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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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国公府老祖宗陈佟氏过完百岁寿诞之后,自以为人生终点已触手可及,却不料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本想不起自己多少岁了,只记得九十大寿似乎也刚过不久。那日阖府披彩,宾客盈门,百名晚辈齐齐叩拜,皇帝还御赐了一块“松鹤长春”的金字牌匾;那日恭维听到耳鸣,贺礼收到手软,她整一天都在笑,笑得腮帮子酸了,鼻子酸了,眼眶也酸了。
  
  在均寿五十左右的大燕朝,陈佟氏能一口气活到九十,算是个奇迹。
  
  京中平辈的老姐们儿都早早去了,身为太皇太后的堂姐也走在了她的前头。待平辈死得差不多了,又时常传来晚一辈人的讣闻。十几年间,她送走了自己三个儿子和两个闺女,加上多年前死在战场上的长子,每一个孩子,都是她亲手穿的寿衣。
  
  长子英年早逝,她自然是哭得伤心欲绝。待到后几个或久病不治或寿终正寝的孩子时,眼泪就变得有些难落了。她白发苍苍,孩子们也七老八十儿孙满堂的,走的又是人生必经之路,换言之,没在岁数上吃什么亏,到了该去的年纪就去了。
  
  儿孙们哭灵是正常的,可陈佟氏作为一个长寿的老母亲,当着一屋曾玄孙辈哭重了哭轻了都很尴尬。于是只好把情绪压在心底,回府进了小佛堂,关上门自己一个人默默地难受一场。
  
  九十大寿之后不久,长孙致仕,圣旨下来的当天他就病倒在床,拖拖拉拉近半年才算好了个囫囵。陈佟氏不放心,每日不辞劳苦拄着拐杖从松龄院步行去他的居所看望,照料长孙的药食,帮着忙出火来的长孙媳处理琐事。
  
  就在这来回奔波的路上,她听了一耳朵闲言。
  
  两个理花草的小丫头闲聊,说老太爷久久不好,是因为老祖宗偷了晚辈的寿。
  
  陈佟氏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贴身伺候的秦嬷嬷慌忙扶住她,瞬间黑脸,唤人把那俩丫头堵嘴绑了下去。
  
  陈佟氏回到松龄院就躺下了,两天不吃不喝,把孙子们吓够呛,呼啦啦跪了一屋子。长孙撑着病体跪在床前捧着她的手道:“祖母,您这是为什么呀?”
  
  陈佟氏道:“我想死,我想找你们祖父去了。”
  
  长孙道:“可还记得祖父说过,寻死之人愧天地愧父母,难入黄泉正道,将押至枉死城受足三百年酷刑方可轮回转世?”
  
  陈佟氏瞥他一眼,没吱声。长孙幼年时冰雪可爱,丈夫整日抱着不撒手,编造了许多吊诡的故事讲与他听,难为他一把年纪了还能记得。
  
  长孙又道:“绝食便非正道,您执意如此,不但寻不到祖父,更将孙儿置于不孝不义之地,普天下人将会如何看待孙儿?今上一向待您亲厚,视您为大燕祥瑞,若您绝食而去,今上必降罪国公府,您又怎能狠心丢下我们?您体健寿长,乃我陈家之福,旁的人家想也想不来这样的福气,您竟要亲手破掉么?”
  
  长孙袭爵三十多年,领任上公太师十数载,深得圣心,极是善言,这三问问得陈佟氏哑口无言。她很想说我这个老不死的偷了你的寿啊,儿女死光了,乖孙也生病了,再活下去就没脸见人了。
  
  可是她看着长孙真挚的表情,泛红的眼眶,想到皇帝年年宫宴上对自己的看重和对陈家人的亲近,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张口喝下了秦嬷嬷喂来的一勺白粥。
  
  从那天以后,陈佟氏便闭门谢客。除了一年一度的宫宴还需要她坐镇当个吉祥物之外,极少迈出松龄院,每日礼佛诵经,少言少食,日子过得清净低调。
  
  如此不知又过了几年,执掌内院的世子夫人,也就是她的长曾孙媳兴高采烈前来报喜,恰逢她百岁寿诞之际,她的第一个来孙或者来孙女就要降生了。六世同堂,古今罕见,皇帝赐下金玉宝器,并在朝会上向她的长曾孙讨一杯喜酒,府里便决定将老祖宗的寿宴和孩子的洗三一起办,大办。
  
  长曾孙媳走后,陈佟氏发呆发了许久,迟钝地问秦嬷嬷:“我,已经一百岁了?”
  
  秦嬷嬷从蒲团上艰难爬起身,弓着腰走到她身边,慢慢地给她按摩肩膀:“是啊,您已经一百岁了。”
  
  秦嬷嬷是在她六十岁时到身边伺候的,那时还是个青嫩水灵的小姑娘,如今鬓边早已抽出白发,手背早已皱纹横生。
  
  陈佟氏歪头看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叹道:“阿灵,你都老了,我怎么还不死呢?”
  
  若搁在二十年前,秦嬷嬷定会去捂她的嘴,轻唾着叫她不要说晦气话,老祖宗长命百岁。
  
  如今真的长命百岁了,秦嬷嬷也只能跟着叹气:“人的命,天注定,是天让老祖宗长寿,您不能逆了天啊。”
  
  陈佟氏便不说话了,静静看着龛上的佛像,又长久地发起呆来。
  
  国公府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个月,玄孙媳妇儿生了个男娃,寿宴洗三如期举办。陈佟氏什么也不用管,只需在行礼时到前厅坐一坐,露个笑脸儿,赏孩子们些物件就好。便是皇帝来了,也用不着她去迎接,倒是皇帝主动上前问好,还像小时候那样拉着她的手不放,说了几句国公府后辈优秀,自家皇子皇孙们鲁钝的场面话。
  
  陈佟氏拍着已近耳顺的皇帝的手,眯着眼慈祥地笑,并不接茬。秦嬷嬷在一旁解释,老祖宗耳背,听不清了。皇帝理解地点头,又嘱咐国公府一众后辈要照顾好老祖宗,百岁人瑞乃大燕之福定将载入史册云云。
  
  来孙行完洗三礼被抱来请老祖宗赐福,陈佟氏只瞄了一眼就叫人抱下去,随后赏了几乎半个私库的宝贝给他。
  
  能看见国公府的第六代出生,陈佟氏知足了。那白里透红的小娃儿,一双眼睛黑珍珠般纯净,她不敢多看,怕自己身上的朽气伤了孩子。
  
  再之后的宴席跟陈佟氏没有关系,前头自有孙辈操持,她递个眼神,秦嬷嬷便知机的借口老祖宗疲累需要休息,将她扶了回去。
  
  牙掉完了,发白尽了,可她耳朵并不背,眼睛也好使得很,甚至腿脚也没有僵硬到一定要靠着拐杖行走。说出去跟个笑话似的,百岁人瑞耳聪目明健步如飞像话吗?于是在外人面前她常常装,装自己已经老得失去了所有机能,装自己很快,也许明日,就会死掉了。
  
  她觉得每次出席宴会,大家看她的眼神似乎都隐隐藏着一个疑问:她几时寿尽呢?
  
  陈佟氏也经常自问,几时寿尽呢?苦吃过,福享过,丈夫走了,儿女走了,朋友走了,敌人也走了,她当真是活得够够的。
  
  可是一百岁了,她还没有寿尽,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答应了孙子不主动寻死,陈佟氏只能继续喘气,继续祈祷,继续等待。
  
  只是她没有想到,平静等死的日子,在一百岁开始的第二天就被打破了。
  
  这天陈佟氏一觉睡醒,咳了一声,当值的丫头立即轻手轻脚端水进来,柔声问候着:“老祖宗睡得可好?”
  
  陈佟氏还没回答,便听那丫头突然尖叫了一声,铜盆咣叽砸下,撒了一地的水。
  
  外间各有各忙的丫头们都听见了响动,几个大的慌忙进屋查看,甫一看见陈佟氏,竟然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僵住了,有人捂嘴,有人瞪眼,像是见了鬼般。
  
  陈佟氏有些不悦,她多年不发脾气是因为能送到她身边伺候的人皆是懂事省心的,并不是因为她念了佛之后就真的佛了。年轻时,她也曾是个脾气火爆的将门虎女,今上的爷爷太宗皇帝没登基前都挨过她的鞭子。
  
  “规矩学哪儿去了,怎么还摔起盆了?”没人上前搀扶,陈佟氏自己撑起身来,皱眉道:“一个个的都杵着做什么?”
  
  大丫鬟香云率先反应过来,她转脸冲那摔盆丫头使了个眼色,叱道:“还不快收拾了,待秦嬷嬷来了自己去领罚!”说罢迅速调整了温和的表情,快步走到床前,扶起陈佟氏,又拿过衣裳伺候着穿戴。
  
  “老祖宗恕罪,小丫头进屋伺候没几天,手脚粗笨,奴婢这就打发了她去,您莫动气。”
  
  另两个大丫鬟也醒过神来,急急低头蹲身,拾盆的拾盆,擦水的擦水。摔盆的丫头浑身发抖,头是垂了,眼睛却还控制不住的往她那儿瞟去。
  
  陈佟氏见状眉头皱得更紧,斜睨香云一眼,沉声道:“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老祖宗,其实,其实奴婢觉着是件好事儿来的。”香云咬着下唇语焉不详,在陈佟氏目光的逼视下只得起身,去拿了一面妆镜,递到她面前。
  
  “您瞧您的头发,真是好事儿……”
  
  陈佟氏往铜镜里瞧了瞧,脑子轰地炸了,刹时惊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喘不出来,颤巍巍举手指上镜子,喉咙里挤出一句:“天…爷!”
  
  随即往后一厥,当场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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