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过后》作者：红酒杯里装狗血

第6章 十二点过后
　　王慧光自从石青霞回家后就没睡好过觉，她站在窗户边朝外头看，一眼就看见了石青霞从车上下来，开车的人是徐扬祖，她看得很清楚，徐扬组在对着她女儿笑，王慧光脑子一空，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下，车开走后，她看着女儿一步一步朝家里走，感觉自己似乎也跟着女儿的步伐一点点卸下忧心。
　　但等女儿真的进门后，王慧光就怔怔看她，才看了一会儿，刚才掉下去的一点忧愁又全部回来了，还翻了几倍，全摞在她头上，她张开嘴喘一口气，脖子酸痛无比。
　　王慧光评价自己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清醒，缺点也一样，她太清醒了，清醒的人就是容易受煎熬。
　　石青霞一点儿都不像她。
　　“你又去找徐晓丽了？”王慧光发问。
　　石青霞看她一眼说是。
　　王慧光指责她：“你老去找她干嘛？人家是有家有口的人，天天忙得很，哪有时间陪你玩儿。”
　　石青霞笑道：“忙？我看她挺闲的。”她换好鞋，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电视又不看，只低头按手机。
　　王慧光走到她身边坐下，挨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
　　石青霞不乐意地抬头看她：“你非要挤着坐？不热啊？”
　　王慧光说：“你怕是有毛病吧，现在热什么？六月都没到。”
　　石青霞没有回嘴，只默默往后退了退。
　　王慧光也没有穷追不舍，而是冷眼看着，她们母女俩其实很久没有在同一个空间里生活过了。
　　石青霞长大后变了很多，小时候她是个很黏人的孩子，只要把她一个人放在床上她就要哇哇大哭。
　　“佩佩小时候也爱哭，跟你一样，还认生，这么小就认得人，没见过的人一抱她她就哭，聪明得很。”王慧光想到外孙女就心神不宁。
　　“小孩儿都差不多吧。”石青霞语气却很冷漠。
　　王慧光很忧愁地看着她，问道：“你不想她吗？”
　　石青霞没回答。
　　王慧光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不想。”
　　石青霞道：“她放暑假会到这儿来住几天。”
　　王慧光喜道：“小明联系你了？”
　　石青霞答：“没有，这个离婚的时候就说好了，抚养权在他那儿，但佩佩也能来找我。”她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自嘲道：“毕竟我生了她。”
　　王慧光听出了她话里的怨气，责备道：“这怪谁？这全怪你自己！佩佩都知道你靠不住，所以才要跟着她爸爸，她比你成熟。”
　　石青霞脸色平淡：“她愿意跟谁就跟谁，我不在乎。”
　　这是当妈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王慧光瞠目结舌，真是要骂都不知道从何骂起了。
　　“对了，我找了个事儿做。”石青霞又说，脸上一本正经地。
　　王慧光看着她这神态却有种不详预感，她警惕地问：“什么事儿？”
　　石青霞轻描淡写：“卖烧烤。”
　　“卖烧烤？”王慧光愣住了，“你去哪儿卖？”
　　“地点还没选好，我打算明天先去转转，找个地方，再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欸，那个烧烤的架子你知不知道哪儿有卖的？还是要去订做一个···”
　　“你疯了！”王慧光终于找回嘴，她大吼一声，把石青霞吼得一抖。
　　“你干嘛？”石青霞也对着她吼，好像她才是疯子。
　　王慧光又问了一遍，她不敢相信：“你真要去街上摆摊儿卖烧烤？”
　　石青霞问：“怎么了？”
　　王慧光一听激动地嘴唇都抖了，话还没说口水就先喷出来来
　　“你神经病！先是放着好好的老公不要，离了婚，孩子也不要，工作也不要，什么都没捞着，现在呢，说要去卖烧烤！你去街上摆摊？你丢不丢人啊？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是为了让你去街上卖烧烤的啊？你脑子有毛病吧！”
　　“我没毛病。”石青霞回答，王慧光越生气她就越木然。
　　王慧光叫：“你没毛病你去卖烧烤？你没毛病你要离婚？”
　　石青霞像个机器人似地宣告：“我卖烧烤和我离婚是两回事儿，你能不能分开说？你要不能分开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站起来就朝卧室走。
　　王慧光立刻跟着起来，在她身后嚷：“你就是有毛病，世界上再没人比你更有病了！”
　　石青霞头也不回地答：“我就算有毛病也是遗传的。”
　　王慧光骂：“你快给我滚！”
　　石青霞回身冲她喊：“对不起，无处可滚！你等着吧，我死也也要死你眼前！”
　　砰！
　　门关上了，王慧光瞪着眼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在头顶在冒烟，她重重坐下来，两眼发直地看着面前地小茶几。
　　窗户外头石荣忠探头朝里一瞧，本来要进门，一见着王慧光这身形这表情，立刻调头又走了。
　　他还是再去河边绕一圈儿吧。
　　石青霞在房间里闷坐，她其实早料到了王慧光要发脾气，她要是笑眯眯地支持她说她干得好才是稀奇呢。
　　在别人家里，负责泼冷水的一般是爸爸，在她家反了，泼冷水又挑剔的是妈，石荣忠是什么都行，什么都好，但他说的话谁都不当真，因为他全凭心情，随时改口，他是不能做主的，如果硬做，就会发生灾难。
　　第二天石青霞出了门，她自己一个人到处跑，先把硬件都置办齐，她全是网上查的，照着买，又适当增添，还是买了不少东西，另那个烤架子果然是要去订做的，没有现卖的，不过她去买竹签子的时候那个老板告诉她，也可以直接买到。
　　“文化广场那后边儿不是有片夜市嘛，那里多的是卖烧烤的，你去问问，说不定能收一个。”
　　“那人家自己不要用吗？”石青霞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老板“啧”了一声道：“那总有不同的！你去找找嘛！”
　　石青霞跟师傅道了谢，提着一袋子竹签子走了，她也不敢把这些东西提回家，怕提回去又要和王慧光吵架，只好去先放到徐晓丽家寄存。
　　徐晓丽打开其中一个袋子看了看，是几个铁托盘。
　　“你买这个干嘛？”她问。
　　石青霞只说是放东西的。
　　徐晓丽没再问。
　　石青霞赶紧岔开话题，问她：“你儿子呢？又去补课了？”
　　徐晓丽道：“补什么呀，今天星期一，上学去了。”
　　石青霞感叹：“不上班日子都记不清楚了。”
　　徐晓丽点头：“对，你得赶快找个事儿做。”
　　石青霞听得尴尬又心虚。
　　“要不你去考个教师资格证？你大学学的好像是英语吧？做英语老师正适合。”徐晓丽越说越当真。
　　石青霞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这个英语水平现在就能说一两句见不得人的脏话，去当老师太害人了，我也不是那块料，我在学校待不住。”
　　徐晓丽打量她：“也是，你这个性格估计也管不了人，我跟你说，现在小孩儿跟我们那时候可不一样了！什么都知道···”
　　俩人最后聊到了县城里学区房的价格，咋舌感慨一番后，石青霞告辞，徐晓丽留她吃完晚饭，她说要回家，还搬出王慧光，徐晓丽信以为真，还劝她多哄着王慧光。
　　从徐晓丽家出来后，石青霞打车去了文化广场，这个广场好像每个县城都有一个，修得土不土洋不洋的，标配是一个镶着彩灯的喷泉池，每周开两天，里头的水一时发绿，一时发蓝，喷泉一开，除了小孩儿涌过去玩儿，大人都是远远绕开，生怕水溅到身上。
　　每到晚上有许多人绕着几块草地在广场里头转圈儿，这就是锻炼，广场前后由灯光隔开。
　　广场后头其实就是一条路，那条路上没有安路灯，但沿着路摆开的各色摊子把这段路照得比喷泉池还亮。
　　石青霞走在被挤得十分窄小的路上，闻着各种香烟油气，朝两边张望。
　　这里的确是有不少卖烧烤的，但是···她不知道该不该上去问，也不知道怎么问。
　　难道她要问：你好，我不买烧烤，烧烤架子你卖吗？
　　石青霞踌躇了半天，最后站在了一家生意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摊位前头。
　　摊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头发扎得很紧，手腕上戴着很粗的金镯子。
　　石青霞一直偷偷观察着女人，她不敢过去，遥望了半天，还是决定放弃。
　　就在她转身刚要走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拍她肩膀。
　　她回头一看，是徐扬祖。
　　在大城市遇到一个人需要缘分，需要奇迹似的概率，但在县城这样的小地方，走街上遇见个熟人根本不是多稀奇事儿。
　　“我住在这附近。”徐杨祖说。
　　“真巧。” 石青霞对边说边对着他身边的女人笑了笑。
　　女人也对她笑了笑，然后就将目光转向了徐扬组祖。
　　“我刚从你姐家出来。”石青霞又补了一句。
　　徐扬祖问：“她没留你吃饭？”
　　石青霞笑道：“留了，我有点儿事。”
　　徐杨祖和她寒暄了两句就走了，石青霞注意到俩人一转身，女人就挽上了徐杨祖的手臂。
　　她突然感到惆怅，因为想到了关明，这是难免的，他们当时也有这种时候。
　　这种好时候一般不能长久。
　　石青霞突然有了勇气，她转身朝烧烤摊走去。她望着前头缓缓上升的浓烟，眼前却出现了另外一幅画面——中午十二点过后，太阳开始逐渐下降，天也一点一点的变暗。
　　她不愿意看到这种情景，她害怕这种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