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二十年》作者:岁见

  父母虽然开始接受我谈恋爱的事实,却没有接受我跟卫泯谈恋爱这件事,准确的说,是他们不接受卫泯。
  不接受他的家庭和背景。
  我知道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没有争吵也没有反驳,我也没有隐瞒卫泯。
  因为这一次,需要我和他一起努力才能完成。
  卫泯这一年没完全在做单纯的苦力工作,他开始在学长的带领下,做一些跟动脑袋有关的工作。
  他家里的小院子还是那个样子,夏天爬满喇叭花,冬天堆满落雪。
  我有时在院子里看星星,有时在二楼南边的卧房看月亮,更多的时候是和卫泯一起做成年人的事情。
  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没能等到卫泯攒够钱,在我们大三那年冬天离世,更让人难过的是,卫泯的父亲在知道这件事后,没多久也离世了。
  卫泯在半年接连失去两位至亲,在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不出。
  他把自己关了多久,我就在外面陪了他多久,他不吃饭喝水,我也不吃不喝,他不睡觉,我就坐在门外陪他说话。
  两天后,卫泯胡子拉碴的从房间里出来,我因为在地上坐了太久,被他抱到床边。
  我拉拉他的手,他忽然凑过来亲我。
  我被他压在柔软的被子里,房间和他都充斥着并不美好的味道,可我并没有阻止他。
  他亲着亲着,忽然俯身埋在我颈间。
  他在哭,我也跟着哭,眼泪顺着眼角落进他的头发里。
  水乳相融也不过如此。
  我摸着他的头发,他唇瓣贴着我的脖颈,闷声喊我:“宝贝。”
  “嗯?”
  “我没有爸爸了。”他的眼泪烫得我心里直发酸:“我没有家了。”
  我一边流泪一边安慰他:“你还有我,以后我就是你爸爸。”
  “……”
  “不是,我爸就是你爸。”
  他破涕为笑,胳膊支起上半身,抬起头看着我:“爸爸。”
  “……”我擦掉他眼角的泪水:“我们结婚吧,卫泯,我想嫁给你,想和你有一个家。”
  我觉得我真是一个勇士,初吻是我先主动的,就连求婚这件事都是我先开口的。
  不过卫泯没有答应我的求婚。
  他坐起来,把我抱到他怀里,我们鼻尖蹭着鼻尖,我可以在他眼里看见一个小小的我。
  这会让我觉得他的眼里只有我。
  但也确实是这样。
  这么些年,他的眼里只看得见我。

  我记得大二的时候,他们专业有女生追他,怎么拒绝都没用,后来女生约他来上海玩,他把人直接带我学校门口,告诉对方:“这是我女朋友,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带你去。”
  女生回去后在校园网大肆造谣卫泯,不过很快被证实都是谣言,被卫泯和他的室友堵了几天,最后在校园网公开向卫泯和我道了歉。
  自此,学校内没人再敢追卫泯。
  此时此刻,我和卫泯面对面坐着,他跟我说:“再等我两年,我一定娶你。”
  别人让我等,我肯定拒绝,可卫泯让我等,我没有办法拒绝,他就像我的神明,我心甘情愿为他臣服。
  他的等让我有所期盼。

  我们是零三年上的大学,那时候国内房产行业才刚刚开始被大家关注,房价在这一年以一个非常稳健的速度上涨。
  到我们毕业的第二年,全国一线城市的房价高涨到第一个高峰,而卫泯和几个学长早前一直在琢磨这一行业。
  卫泯一毕业就来了上海,一方面是为了我,我在这里读研,另一方面是这里机会多。
  他和几个学长在学校的时候积攒了不少人脉,一群人来到上海之后从低做起,在07年房价涨到第一个高峰期时,也迎来了他们事业的第一个高峰期。
  07年整个房产行业都达到了空前新高的水平,商品住宅投资占房产开发投资比重超过百分之七十。
  市场大下海的人就多,同个市场能得到的资源就会减少,随着住房保障体系建设得到政府更多的重视之后,卫泯他们开始调转方向,从早前的商品住宅投资转做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的投资。
  这一决定,让他们顺利度过了08年的金融危机,他们公司也成了大浪淘沙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金子”。
  卫泯的事业如日中天,他也早就攒够了给奶奶做手术的钱,公司上市那天,他去奶奶的坟头坐了一天。
  回来后,他开始筹备向我求婚的事情。

  卫泯不是一个能瞒得住事情的人,在我察觉到他开始旁敲侧击琢磨我左右手无名指的尺寸时,我就猜到他要向我求婚。
  这一天虽然迟到很久,但我依然很期待,因为我并不是很清楚,他会在哪天向我求婚。
  这让我每天都很紧张,一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护肤和化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希望自己在这样的重要的时刻是不够漂亮的。
  可偏偏老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
  2009年9月1日,那天是很普通的一天,要非说有什么特别,也就只能说是我们开始走向九年义务制教育的第一天。
  我想不到这天有什么特别,养足精神化了三个月的妆,在这一天偷了懒。
  下午五点多,我在家里处理工作,突然接到卫泯电话,让我给他送一份文件,他平时有什么事都是让助理回来,那天我不知道是下午午觉睡多了睡糊涂了,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到地方,我按照他的指示抵达他口中的9栋901室。
  这显然是刚装修好的新房,我不知道卫泯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开会,门半掩着,卫泯让我直接进去。
  我推开门,屋内没开灯,宽大的落地窗上用玫瑰花瓣贴着一圈爱心,在爱心中间是我和卫泯的合照。
  而在窗户的外面,隔得很远的地方,是两栋正在建造的大楼,那是卫泯的事业王国。
  我断掉的反应弧终于连接上信号。
  整间屋子都透露出只属于卫泯的浪漫氛围,我甚至还在桌上看见三种不同颜色的喇叭花。
  我有一些庆幸他贴在玻璃上的花用得是玫瑰,不然我可能会跟他翻脸。
  卫泯穿得很正式,黑西装白衬衫,皮鞋擦得发亮,鞋带依旧是我学不会的系法。
  他手捧着玫瑰花走到我跟前,缓缓跪下。
  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我知道他不会说,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只是流着泪、静静地看着他。
  “当初答应你的两年我没能做到,但娶你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人生目标。”
  卫泯把玫瑰花递到我眼前,我这才看见在花朵中间放着一个敞开的戒指盒,只是盒子里放着的不是我想象中钻石戒指,而是一枚钥匙。
  我不忍让他跪太久,拿起钥匙:“为什么是钥匙?”
  “你说过的,你想和我有个家。”卫泯仍旧跪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他的第二份真心:“宝贝,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足克的钻石戒指在昏暗的光影里仍旧散着璀璨的光芒,却都远不及卫泯眼里期盼的光。
  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拒绝卫泯。
  “我愿意。”我哭成泪人,但让我更没想到的是,在卫泯给我戴上戒指后,靠近南边的卧房里走出来两个人。
  我哭得更加厉害,从卫泯怀里离开,朝他们走过去;“爸爸……妈妈……”
  妈妈也很感动,笑着擦掉我的眼泪:“是高兴的事情,不要哭。”
  卫泯走过来,爸爸看了他一眼跟我说:“是他回去请求我们过来,还说我们不来你就不愿意嫁给他,我看你倒是没这么难答应。”
  我破涕为笑,虽然依旧不擅长对父母撒娇,但也比之前好了很多:“爸爸,你不要开我的玩笑了。”
  我知道我父母没那么容易松口,卫泯一定对他们说了很多,也做了很多。

  我们的婚期定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在荷兰拍婚纱照时,我忍不住问:“干吗这么着急,我又不会跑。”
  卫泯替我整理头纱:“我想早点过上有家的生活。”
  摄影师在不远处找镜头,让我们就这样自然的交谈着,我想起求婚的那天:“那求婚,为什么会定在那天?”
  卫泯搂着我,隔着头纱吻在我额头上:“因为那天是八中的开学日,也是我第一次在遇见你的那天。”
  “你说高一开学?”我没有一点印象。
  卫泯简单说了两句:“在报到处,我捡到了你的学生证,你去拿的时候我正准备离开,你没看到我。”
  大概是开学那天的事情太多,我还是没多少印象,卫泯笑:“不重要,重要的以后。”
  我笑着说是。
  蓝天白云下,我提起裙摆在草地上奔跑,站在辽阔的草坪上,我朝远处的夕阳大喊:“卫泯!”
  他追过来,停在我身后:“我在。”
  我回头看着他,那时候夕阳的光落下来,拢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我又想到那个无人的傍晚,他斜靠在我教室墙外的身影。
  我朝他笑着大喊:“卫泯!”
  他应:“嗯。”
  “我爱你!”
  风从远方而来,将我的爱意传送于他。
  我看见卫泯动了动唇。
  他在喊我——
  宝贝。
  他在跟我说——
  我爱你。
  我看着他笑。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有很好的以后和很长的一生。

  拍完婚纱照回来,我们最后定了那张卫泯隔着头纱吻我的照片放在卧室里,我还选了两张放在我的办公室,也给卫泯洗了一份。
  卫泯挑完婚礼要用的照片,把在荷兰拍的各种照片视频都要了一份存档。
  我们的婚礼办得盛大而温馨,蜜月旅行我们还是定在荷兰,我喜欢那里的气候和甜点。
  度完蜜月,卫泯忙了小半年,每天早出晚归,我休息的时候会去公司陪他加班。
  我们一年又一年,生活得简单平静,却又很幸福。
  我想,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我和卫泯应该会拥有很圆满的一生。
  我记得那天是16年5月27日,卫泯一早要出差,我正好也要去他周边城市出差,顺路和他一起去机场。
  从我们住的地方去机场有三条路,平时走得那条路发生了塌陷,卫泯司机从外圈饶了远路。
  在路上,我接到台里电话,说出差取消,我退了票,想着把卫泯送去机场我再让司机送我去台里。
  我和卫泯坐在后排聊天:“你这次出差多久?”
  “半个月。”卫泯叮嘱我:“不准点外卖,我会让阿姨看着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点不点。”我凑到他眼前:“等我周末休息,我飞来看你。”
  卫泯哼笑:“懒得信你。”
  “我这次真的去!”我举手跟他发誓,却见他神色陡然一变,紧接着我眼前便一黑,只听见耳边巨大的碰撞声,身上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我听见卫泯在耳边叫我的名字,我想去回应他,可我实在没有力气,我只知道自己好像在往下沉陷,而后便陷入完全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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