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勤觅》作者:八月薇妮

3.  第 3 章   上官:“叫我前辈。”……

  半城的财富,也抵不过一场业火。

  邻人们惊动,手中各自提着水桶前来救火,呼喝喧闹,来往奔走,又哪里能够救的下来。

  只是在柳府宅邸已经给烧的差不多的时候,天降下雨来,绵绵密密,淅淅沥沥,逐渐把那余火给灭了,竟不曾伤毁到邻舍半分。

  上官松霞就近,在城郊的一家小客栈里落了脚。

  按照她的做派,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回绮霞峰的路上了,可好死不死的,手上还有个柳家的人。

  她本来是想把这人交给去救火的邻居的,但那些人看到少年半身染血,昏迷不醒,竟不敢收,且柳家的这场火起的不明不白,府门口除了上官松霞,竟再没别人出入,更加起了疑心,有人谨慎起见,已经飞快地赶去报官找巡卫了。

  偏偏少年的伤势又重,毕竟给秀骨剑伤到,非同小可,上官松霞只能在差官赶到之前,带了少年御剑离开。

  她身上的钱极有限,跟柳家约定的其他四千两,看这架势,也自然没有着落了,何况人家已然灭门之惨,人死账无,这点道理上官松霞是懂的。

  客栈很破,很小,因为便宜的缘故才入了上官松霞的青眼。

  但同样因为便宜,南来北往的,赶路商人,做苦力的,小买卖的,都愿意在这里歇脚,可谓龙蛇混杂,耳目众多。

  上官松霞戴了毡笠,又把少年用块破布裹住,这才没招来更多目光凝视。

  “柳轩”醒来的时候,天色黄昏,西窗开着,夕照自内散出,照在他半身上,暖洋洋地。

  还没看到人,他先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比花香更多点微甜,又有些薄荷般的凉意,以及仿佛药一般的清素,这奇异的味道顿时使他精神起来。

  下意识地,向着香气来的方向他看了过去。

  身旁的一张破烂木椅上,盘膝坐着一个容貌秀丽绝伦的少女,眉眼出尘,神情端庄,她仿佛正在打坐,月白色的道袍摆角在椅子边上垂落,像是夏日黄昏,天际那初露的一点极干净纯粹的月影。

  柳轩正欲起身,肩头的疼逼得他闷哼了声,他转头才发现自己的上衣已经被剥掉了,露出□□的肩头,伤口已经被敷了药,被奇异的绷带裹着,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绷带,不过是他身上的袍子给撕成了条。

  “你是柳家的九少爷?”

  稍稍沉哑的独特嗓音响起,语气亦平,就好像是历经了沧桑,看淡所有的轻,糅合着一点万事不关心的淡。

  “我……”柳轩抬眸,看到少女仍是端坐在椅子上,清亮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没有回答,而是惊喜交加似的:“你是救我的神仙姐姐。”

  上官松霞皱了皱眉:“勉强算是我救了你,但我不是什么神仙,更不是什么姐姐。”

  柳轩道:“你生得这样好看,法术又那么高强,不是神仙姐姐又是什么?”

  明明是被奉承,她却有点不太高兴:“我的徒孙都比你的年纪要大些,你不觉着叫姐姐太僭越了吗?”

  “可是你看着……”

  “我是修道人,自然跟你们不同。”

  “那我……”少年眨了眨眼睛,乖巧地:“该叫您什么呢?”

  上官松霞淡淡道:“姑且,先叫‘前辈’吧。”

  “前辈?”柳轩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是要笑,却又忍回去,左顾右盼:“那好吧,这是哪儿啊,前辈?”

  上官松霞听到他那声询问里,仿佛有一点意义莫名的笑意,她凝视少年:“你不问你家里的情形如何?”

  “我家里,”柳轩轻嗽:“是不是……出事了?”

  上官松霞抬手,掌心是那颗原本悬挂在少年颈间的“蜃云珠”,此刻珠子上贴了一张像是符纸的东西,但在缝隙之中,仍能看到里间氤氲的蓝影,散发令人迷醉的光芒。

  上官松霞看着少年:“这个物件,你从何处得来?”

  柳轩疑惑:“珠子上贴着的是什么?这是前天有人送给我的,我自打出生一直体弱多病,最近更加连续做噩梦,那给我看病的人,说戴着此物就可以保平安,也不会再有噩梦了。前辈,怎么了?”

  上官松霞把珠子小心地放进腰间的锦囊里:“这不是等闲之物,不是你该拿着的,我先替你收了。”

  “不是等闲之物,那是什么?”

  上官松霞本不愿跟他多说,想了想,还要跟他解释柳家发生的事,便道:“此物叫做蜃云珠,顾名思义,是海中的蜃怪所有,蜃能够在海上吐气,营造出海市蜃楼的幻觉,这珠子更是了不得。”

  蜃云珠,同样具有营造幻觉的效用。

  最神奇的是,握在谁的手中,它就会根据谁的心愿,造出那人想要的“幻境”,甚至把所有靠近的人也一并拉入“幻境”,就仿佛是完完全全地美梦成真。

  所以柳青满以为自己成功的“返老还童”了,而且还能跟上官松霞“双修”,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如果蜃云珠的功效仅止如此,那也没什么了得。

  但蜃云珠生效,会以消耗持珠人的精力为代价,甚至会活活地把人熬尽而死,幻境亦不能灭。

  可最耸人听闻的是,不仅仅持珠人会被消耗,所有一切被拉入幻境的人,也都不能幸免。

  就是说人越多,幻境越是强大,幻境越是强大,熬死之人便更多。

  假如上官松霞再来的晚一步,被拉入幻境的,就不仅仅是柳家一门,而是整个吴中!

  当时上官松霞在柳府,之所以也会生出看到了穆怀诚的幻觉,也是在这珠子的影响下,得亏她道心清明,不然若深陷其中,后果亦不能想象。

  解释了蜃云珠的功用,柳轩脸色苍白:“前辈的意思是,我家里所有人都已经……”

  “不错,”这件事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也不必再同他有什么隐瞒,何况上官松霞也有一个不解之谜:“我不明白的是,你明明是持珠人,为什么你竟无恙?”

  问这句话的时候,上官松霞的目光锐利了几分。

  她盯着少年肩头的伤,不能释怀——之前在柳府自己几乎没看清柳轩的样貌身形,就认定他是妖祟,那种感觉,不可能是无中生有的。

  柳轩不知道察没察觉上官松霞目光中的审视,他捂着脸,好像在平静心绪,过了会儿才说道:“我虽是柳家的九公子,不过,我还有另一个身份。”

  “什么?”上官松霞盯着他。

  柳轩叹了口气:“我……算是老爷的、血袋子吧。”

  上官松霞微怔:“什么意思?”

  柳轩道:“我是七月十五丑时生人,体质最阴的,老爷不知从哪里得来一个邪方,要用这样人的血跟金猴的脑髓混合,用以重返青春年少。”

  这件事,在幻境之中,柳青满自己曾说过。

  而刚才给少年疗伤的时候,也发现他手腕上有许多新旧的割伤,原来如此。

  柳轩苦笑了一下:“至于,前辈问我为什么会无事,我实在也不知道……”

  上官松霞拧眉,心中暗忖:自己对蜃云珠的了解其实不算很透彻,按理说持珠人是柳轩,那幻境就该是柳轩营造的,可自己撞入的,明明是柳员外的幻境。

  如果说柳青满喝了柳轩的血,才导致他也能主导蜃云珠的幻境……兴许也说的通。

  可是仍不知为何柳轩竟能活着!

  方才柳轩昏死的时候,上官松霞曾仔细审视过此子,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虽然确实是极阴的体质,但应该并非妖孽。

  正在此刻,窗外“吱吱”两声,同时有人道:“哪里来的猴子?快捉住!”

  “跑到你那去了!快快,拦下!”一片人声鼓噪,夹杂着桌椅板凳的挪动。

  隐约间,那猴子的叫声已经有些急促了,上官松霞轻轻一跃,开门而出。

  外头,三四个汉子正在追那只金毛猴子,那猴儿上蹿下跳,竭力往上官松霞这里来,冷不防却给人打中后腿,一个踉跄。

  那人大喜,正欲再给予致命一击,突然间手中那棍棒无声无息地竟从中断成两截,与此同时,那小猴子高兴地叫着,奋力跳到上官松霞跟前。

  底下那些乱糟糟的众人们,看到面前宛若仙子的道姑,顿时都惊呆了,许多双眼睛直愣愣地,那拿棍棒的还傻傻地攥着半截儿。

  众人一个个立在原地,鸦雀无声,仿佛在瞬间成了泥胎木塑。

  上官松霞揪着那小猴子,转身进了门。

  屋内,柳轩正捂着鼻子,仿佛在强忍什么。

  见她进来,才松了口气似的:“前辈……”

  金毛小猴子看到他,吱吱地又叫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往上官松霞怀里躲,仿佛看到了可怖之物。

  松霞君把它揪下来,有点冷淡地:“老实点儿,不然把你扔出去。”

  柳轩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只小猴子:“这是从我家里救出来的?难得,它没有给老爷吃了,多亏了前辈慈悲!”

  小猴子仿佛听懂了这话,“吱”地尖叫了声,继而抱住了上官松霞的腿,把脸埋在袍摆中。

  上官松霞却看着柳轩道:“你家里人都惨遭不测,你怎么好像并不怎么伤心。”

  柳轩微怔,继而有点儿悲戚地:“说句实话,我心里确实是极难过的,但是……若前辈没来,只怕我也早晚是个死,而且还不知是怎么死的,唉,我如今竟是个无家可归之人了。”

  他似是而非地说了这几句话,抽噎了两声,仿佛真的哭了起来。

  上官松霞盯着少年,总觉着他的伤心来的不怎么真。

  不过既然柳青满是把他当血袋子,而且又有九少爷疯癫的传闻,只怕他在柳家过的并不如意,而且尘世中高门大户里的那些勾心斗角,想来也是有的,又何必强求一个俗人的悲喜呢。

  她不再追究这个,只道:“横竖跟我无关,只是如今吴中府闹得满城风雨,原先因为你受伤过重,说不清楚,才把你带出来,如今你的伤,我已经处理过了,你自可以回去,跟官府说明白……”

  “前辈!”柳轩有点意外的:“您的意思是,您要抛下我吗?”

  上官松霞诧异:“你我本来并无关系,说什么抛不抛。”

  柳轩的喉结滚了滚:“可、可是……我全家是因为前辈来到才灭了的,我……”他瞅了眼自己肩上的伤:“也是被前辈伤了的。前辈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

  上官松霞越发惊讶:“你家人生死跟我有何关系?从你得了蜃云珠开始,便注定死路。至于你……”

  虽然如今她还有点狐疑,可无可否认确实是自己误伤:“我也已经给你治好了。”

  少年的眼中满是失望之色,嘴唇鼓了鼓。

  上官松霞思忖片刻,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小布袋,她从内倒出一颗丹药:“这个是我所练的紫云丹,服下,至少可以保你二十年内无病无灾,如何?”

  这趟买卖可是亏了,只得了一千两定金,还赔了一颗千金难求的紫云丹。

  但总比无端端地欠下因果要好。

  柳轩张开手接了过来:“二十年内……真的?”

  上官松霞道:“我没必要骗你,你若不要就还给我。”

  “那我当然要,总比没有好。”他笑着把手拳了起来,怕她反悔似的,将那颗药攥在了掌心里。

  上官松霞吁了口气,深看他一眼。

  不知为何,明明看似是很正常的少年,她却总有种不可与之相处的感觉:“那也罢了,我即刻要走,你在这里休养一夜,明日……”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有人叫道:“就在那里,我们都看见了,一个道姑打扮的……窝藏着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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