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丫鬟守则》作者:启夫微安

小兔崽子窜得飞快,两条腿黑暗中都倒腾出虚影儿。这都多亏了她老爹,上辈子被她爹揍出来的经验,来无影去无踪,那叫一个踏雪无痕。

夏淳刚窜到门外,榻上的林婆子就醒了。

接着一声高分贝扎耳朵的惨叫响起,林婆子左栽楞右栽楞地爬起来,带着她那头冒火的油发闭着眼发出杀猪似的喊叫。一面惨叫她一面跑,都不晓得头发长头上她跑火跟着跑的道理,一个劲儿地往屋外冲。

直到头发都快烧到耳朵根,她才摸到笸箩里一把剪子。

顶着一头剪秃噜的头,林婆子抓着剪子玩命地就冲出来。一冲出屋,林婆子就瞧见一个黑影窜到角门。她穿着亵衣,赤着脚就追上来。

夏淳窜得飞快,一面跑一面还回头看。瞧见身后那人没追上来,故意等一等。

等林婆子停下来,人已经在后院儿。

大晚上的,树影绰约,风声轻轻,四周黑洞洞的。林婆子站在后院的林子里,眼前是一大片的竹子。白日里苍翠的湘妃此时黑黢黢的,随风摇摇晃晃,鬼魅一般令人毛骨悚然。林婆子一个激灵,上头的火气被浇了一盆冰水,清醒了。

四下里静悄悄,林婆子环顾四周,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正当这时候,耳边突然一阵声响儿。细细索索的,听不清方位,似乎是四面八方穿过来,林婆子一个激灵,腿不由发软。

“谁?!”

林婆子脸上肉直颤,硬着头皮,“是谁?谁在装神弄鬼!”

草丛里,夏淳飞快地整理了衣裳,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林婆子色厉内荏的威胁和叫嚣还在继续。夏淳迅速将两只手塞进胭脂泡的水里头,染成鲜红的。衣裳破破烂烂,一道一道的红印子。她披头撒发,一手抓着一个粗糙又结实的绳子,一手捏着鸡血就从草丛里站出来。

林婆子两眼飞快地转,这会儿她也听出动静是身后传来的。冷汗一层一层地飚,身上的肉跟踩了电门似的疯狂颤动。她两条腿杵在原地,就是转不过来头。

夏淳掐着古怪的腔调:“你~可~是~在~找~我~”

这个时节正是草木茂盛的时候,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到了夜里那叫一个鬼气森森,林婆子快吓得胆破,两眼要翻不翻的缓缓地转过头——

就看到摇曳森然的草丛中飘着一个半截儿的身体。那身体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衣裳,不知是吃了人还是喝了血,胸口一团一团黑乎乎又红的印子。纤细的手跟鸡爪子似的全是血,另一只手是个绳子,她一边走过来,一边一滴一滴地往草丛里滴着血水……

林婆子只觉得灵魂炸裂,脸色产白,仿佛随时就要升天。

“鬼,鬼,鬼……”

夏淳:“林婆子~”

林婆子瞄一眼头皮都炸起来,牙齿直打颤,磕牙咔咔地响。她想昏,奈何身强体壮昏不过去。想逃,腿跟灌了铅似的,迈不开。

“林婆子,你作恶多端,我是受人之托今夜特来取你狗命的……”

说着,夏淳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恐惧在这句话落地的瞬间又飙升一倍,林婆子咳咳咳地说不出话。她膝盖一软,肥硕的身体轰地就瘫坐在地。两手抱着脑袋,两腿蹬来蹬去,想往后退。可是草地上不好挪动,蹬半天还在原地。她心里这一急,两眼要翻不翻的,仿佛要昏过去。

“在取你命之前,我且问你。”

林婆子脑筋都不清醒了,一面嚷嚷着‘不要过来,不要杀我,求求你,放过我’,一面又乱七八糟地嘴念起了阿弥陀佛。

“你的身边可有个后腰有桃花胎记的女子,此人是我身前在世时候的恩人,有大富大贵之命。只是一时时运不济身陷囫囵,”夏淳信口瞎编道,“你若是能找到这个人,祝她脱离苦海,我便饶你一命。”

求饶的林婆子一顿,从指缝里睁开了眼睛。黑暗中,清晰地看到乱糟糟的黑发中一张青面獠牙的脸,顿时吓得她目眦尽裂,肝胆都被破碎!

“啊啊啊啊——”

“林婆子!”夏淳突然靠近,捏着鸡血的手直接扣住了林婆子的脖子。湿漉漉的触感碰到林婆子,林婆子一声尖叫。

而后一阵尿骚味儿传来,林婆子整个人软瘫在地,打起了颤。

夏淳脸一黑,面具之下她撇撇嘴,赶紧把人丢到一边:“做不到,我现在就取你的命!”

“做得到!做得到!鬼怪大仙你饶命!”林婆子手脚并用地胡乱抓。不小心碰掉了夏淳的面具,见到一张更吓人的鬼脸,她当即就一佛升天而佛出世鼻涕,直接哭起来。眼泪糊了一脸,“老婆子做得到!你放过老婆子!!”

“那我就给你这次机会。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还没做到,我就来带你走。”

眼睁睁看着夏淳的背影消失,林婆子才哆嗦着仿佛捡回了一条命。耳边的威胁仿佛实质,她当即爬起来,顶着狗啃的头发三魂不见七魄,跌跌撞撞跑回了南苑。

夏淳沿途就把这些个东西包了石头沉了湖。抹黑回了屋,屋里还留着水,仔仔细细又洗了一道,到了水,埋头就睡了。

翌日,天儿还没亮,院里的姑娘婆子就都被叫到院子里。

夏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听身边人咬耳朵,对着正前方林婆子指指点点。南苑的几个管事,站成了一排。其中头发跟狗啃的林婆子似乎一夜没睡,绷着一张青白的脸,站在那儿神情恍惚。

主管南苑的是个方脸的嬷嬷。夏淳也是到这破地方才知道,不是所有婆子都可以被称呼嬷嬷的。只有宫里头出来,有主子赏识的人才配得上一声嬷嬷。

余嬷嬷黑着一张脸,使了两三个黄牙的婆子,正一间一间儿地搜着屋。

其他人不解,但也不敢有任何异议。打半个时辰过去,除了搜出一些隐私的玩意儿,什么鬼面都没搜出来。余嬷嬷跟几个管事走到一边,嘀嘀咕咕了老半天。不知林婆子说了什么,余嬷嬷再回来,便要求所有人把外衣脱了。

这会儿,已经是辰时了,但天色还雾蒙蒙的。

夏淳缓过劲儿来,抠抠头发,挠挠后背,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我在哪儿’地打量四周。显然余嬷嬷的吩咐叫有些人不满,婆子倒是无所谓,年轻的姑娘却很是羞愤。交头接耳的都没动,满脸写着不情愿。

风吹树叶飒飒作响,连早起的蝉鸣声儿都没有。兴许是要下雨了,这天儿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叫人发汗的闷热。林婆子见没人动,担惊受怕了一夜的脾气就憋不住了。手里的鞭子一甩,大喝:“叫你们脱就脱!哪儿那么多废话!”

说着,一鞭子敲在地面,灰尘溅起。

所有人吓一跳,扭头看向余嬷嬷。

余嬷嬷黑着一张脸,眼里都是严厉。这些人于是就不敢辨嘴了。一个姑娘带了头,后面不情不愿的也脱了衣裳。大夏天儿的本就穿的少,外衣一脱,里头就只剩肚兜儿。夏淳潇洒地一丢外衣,胸脯明显比旁边人都抻出一指节来。

旁边大姑娘看过来,夏淳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大姑娘缩了缩瘪瘪的胸,哼了一声,看向另一个更雄伟的姑娘。那姑娘仿若不经意地抖了抖胸口,一脸的倨傲。

夏淳很给面子,抬起手横在胸口,给了她一个笔直笔直的大拇指。

那姑娘顿时站得更昂首挺胸了。

林婆子绕到大伙儿背后,一个接着一个看。有些人面红耳赤,有些人眼里含泪,一幅受辱的模样。然而林婆子都不管,只专注地找梅花胎记。

夏淳站在最后一个,眯着眼打瞌睡。前头林婆子在仔仔细细地看丫鬟婆子的后背。这般都脱了衣裳,自然就有比较。看看你,再瞧瞧我,别看有些人白日里穿着体面,打扮的精细。但一脱了衣裳,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有些是疹子,有些是胎记,粗糙是肯定的,似主子那等拥有一身雪白细腻的皮子的,这群人里就夏淳一个。

自然就有人注意到了夏淳。

这些年纪与夏淳相差不大的,瞪着夏淳这身羊脂白玉都比不上的皮,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林婆子看得仔细,轮到夏淳的跟前,她不出所料地顿住了。少见的雪白皮子姑且不论,她盯着夏淳左后腰一块指甲大小的花朵,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林婆子不信邪,伸着手指去撵,然而那个梅花的印记,越撵越鲜艳,越撵越鲜活,雪地里傲雪盛开的红梅不差分毫。

林婆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夏淳低头,两人四目相对。夏淳的眼角还留着睡了一夜的褶痕,潋滟的桃花眼中全是‘你到底在干嘛’的无辜。

林婆子心中几经百转。目光又在夏淳这白得发光的皮子和极为勾人的身段上来回,面上变来变去。最后仿佛想通了一般,恍然大悟。

提了一晚上的心,这一刻放下来,林婆子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

一旁余嬷嬷注意到情况,领着几个婆子一起过来。几个人围着夏淳,眉眼乱飞地打着哑谜。最后仿佛确定一般,咧嘴,笑出一口大黄牙:“如花姑娘,衣裳且穿上吧。”

夏淳回了一个温和的笑,依言穿上了衣裳。
……

不知道林婆子到底是怎么忽悠这群管事的,仿佛一夕之间,夏淳的地位就有了质的飞跃。不仅不用再挨鞭子,刷马桶的活计也交给了别人。每日她只需要做些轻简的活计,大部分的时辰都躲在屋里歇息。
吃的有人会给她送进屋,林婆子还积极地带她去找过她往日的老姐妹。

舒舒服服苟了一个月,夏淳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被满脸堆笑的余嬷嬷,亲自领到了一个奢华的院子门前。

夏淳仰起脖子,眯眼看了下镶金的牌匾。牌匾上面龙飞凤舞了三个大字——嗯,她不认得。瞬间放弃的夏淳直视前方,院门口还站着一个衣着十分体面的婆子正收着手。

婆子上下一扫夏淳,轻飘地说了句“进来”,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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