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年方二十三》作者:紫玉轻霜

文案

棠瑶进宫两年没见过君王,成日里不紧不慢,闲适懒散地过日子。谁知万岁爷七十大寿前忽然驾崩,连妃位都轮不到的棠瑶却在殉葬名单上。

拼死挣扎无济于事,她还是被一壶毒酒送进了皇陵深处。

幽暗阴冷的地宫里,除了她之外全是死人,棠瑶哭得惊天动地,却撞开了一扇隐秘石门。

白玉棺中,有一年轻男子愠怒撑坐而起:“是谁扰了寡人休憩?!”

褚云羲十五岁开始四处征战,乱世中白马长戟杀出血路,踏上开国君主的赫赫宝座。

本以为万世基业就此奠定,怎料雪亮尖刀从后心捅进。他只当是噩梦一场,可重新睁开眼时,却是身在陵寝,面前只有一个惊慌失措的“殉葬女”。

更糟糕的是,他辛苦打下的江山,就快要亡了!

暴躁能干雷厉风行太上皇VS从不惹事闲散自得小宫嫔的“艰难救国”之路

架空明代,请勿考据。男主多重人格

万丈红尘,世人敬我畏我谤我,视我为真龙凌空,却无一人知我,夜夜困陷于无边梦魇。
千秋大业,繁华看尽享尽碎尽,自认已疯妄半生,何曾想醒转后,孤影幽冢只等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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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荒宫

    棠瑶觉得自己又要死了。

    冰冷的湖水肆意涌入口鼻,那种即将窒息的绝望感让她拼命挣扎。按住她后颈的那人却毫不留情,手上更用了几分力,将她死死地往下压去。

    “还是不说?”他再次发问,语声冷冽,漠然中蕴含狠意。

    她竭力想要发声,却开不了口。那人忽而又揪着她的长发往上一提:“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入宫?”

    棠瑶急促地呼吸着,呛进去的水还未咳出来,说话都极其艰难了:“我……刚才说了,可你不信……”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看你到底能撑到几时?!”那人冷斥一声,再次发力将她压入水中。

    湖水又一次侵入她的口鼻,棠瑶已连挣扎的力气都快耗尽。

    却在这时,有云板击声自远方传来,突兀而急促,一声连一声惊破了黄昏的沉寂,亦让那人的手减了几分力度。

    “怎么回事?”“像是乾清宫那边……”旁边有人在惊诧议论。

    很快的,又有人迅疾奔来,急切道:“万岁爷刚才在乾清宫……”

    话到关键处,却骤然停止。

    四周一片死寂,大约是报信者及时转为耳语。

    “走。”过了片刻,压制着棠瑶的人只冷冷说了一个字,随后拖着她的长发,将她像死尸般扔到浅水处。

    脚步声渐次响起,那人走了几步,又止住,寒声道:“休要对人提及此事,若不然……在这宫中,我自有千百种法子,让你悄无声息地死。”

    棠瑶伏在湖边浑身湿透,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去回答。

    那群人很快远离了这一池荡漾的琼玉。

    萧瑟秋风中,钟声余响依旧未绝,震起鸟雀惶然四散,掠向金灰色的云端。

    直至脚步声彻底消失,棠瑶才吃力地从水中爬起。湿透了的衣衫在风中不住滴水,她浑身僵冷,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这已经是她来到此地后,遭遇的第三次死里逃生。

    就在数日前,她的饮食内遭人投毒,幸得宫女芳卉无意打翻,她才免于一死,只是可怜了那只寄居许久的狸猫,替她成了枉死的冤魂。

    而今日,那意欲将她溺死的年轻人,出手狠辣,目的明晰。

    是什么时候起,他已断定她不是真正的棠瑶了呢?若是确信,又为什么不告发上去,而要用这样的手段来逼迫她说出所谓的真相?

    听他和手下的交谈,声音异于寻常男人,然而宫中二十四监,不知他隶属何处,在内廷又有怎样的地位?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暴露在旷野上的羚羊,对手窥伺多时已然迅猛扑出,这一次她虽侥幸逃脱,却连这厉兽究竟是何模样都未能看清。

    天际霞光似锦,赭红宫墙绵延无尽,棠瑶紧紧抱着双臂,穿过幽长无人的夹道,回到了长春宫。

    推开虚掩的宫门,一路往里行去,青石砖间滴下迤逦水痕。

    偌大的长春宫寂静得好似荒野,枯黄落叶掠过碧青的琉璃瓦,无声飘坠于地。

    檐下铜铃轻响,芳卉持着烛台从佛堂中出来,看到她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也不惊讶,只是打量了一眼,问了句:“棠婕妤,怎么弄成这样?”

    棠瑶故作惊惶地道:“……掉进湖里了。”

    芳卉“啊”了一声,道:“您也太不小心了,赶紧回房换衣衫吧,我去叫人准备沐浴的热水。”说罢,顾自匆匆离去。

    棠瑶睨了那背影一眼,便往自己在承禧殿的居处走去。一路上,无论是宫女还是內侍,见到她之后或是偷偷打量,或是装作寻常,竟无一人显露惊诧,更无人询问关切。

    直到她将身子浸入好不容易等来的热水后,才听到窗外传来芳卉和佳蕊的低切交谈。

    “她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样子好像没明白,不觉得她自从那次醒过来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吗?话说回来,秉笔到底是想除掉她,还是让她活下去呢?”

    “小声点,当心被听到!”

    棠瑶本已经是伏在浴桶里屏息凝神偷听,听到此处,连忙不紧不慢撩起水来。

    窗外的芳卉听到了水声,便继续低声道:“秉笔想要做的事,还能让我们看透?”

    “那我们得在这待到什么时候啊?我还想着万岁爷大寿的时候,皇太孙应该能赶回来吧?那样的话,咱们是不是能回那边?”

    “怎么,你还念着那一位?”

    两人的声音更小了,即便棠瑶挺直身子也听不到什么。正焦虑之际,又有小内侍从不远处来到窗外,招呼道:“两位姐姐,刚才听到那阵云板声了吗?我听说,有好几位内阁大人被紧急召进了乾清宫,像是有大事发生。”

    “大寿就要到了,还有什么事要这样着急慌忙的?”

    “你就知道大寿,北边军情告急的风声,传了可不是一两天了……”

    三人说着话,渐渐往对面去了。棠瑶这才深吸一口气,抱着双膝倚坐于水中。

    水雾氤氲,弥漫在静谧室内。屏风上绿竹修长,云雀飞旋,一切都浸润了湿意,影影绰绰朦胧起来。

    她闭上眼,先前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直到此时还未散去。

    五个月前,还是叫虞庆瑶的她撞进了这个身子,未等完全清醒,便觉窒息无比。待等拼死睁开双眼,竟发现自己是以三尺白绫悬于晦暗殿内,脚下圆凳翻倒于地,四周空空荡荡一片死寂。

    她惊慌之下抓着白绫拼命挣扎,即将脱力时竟扯松了扣子,从半空重重跌落。

    此后神志恍惚,似乎有人踢开了大门,随后人声鼎沸脚步错杂,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另一个世界被救活过来了。

    只是,成为了另一人。

    昏沉沉的她被送到了长春宫内,据说此地本就是棠瑶棠婕妤的住处。这长春宫甚是恢弘阔大,却只安排她一人住着,宫女內侍对她的态度也颇为冷漠。

    她觉得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冷宫,也曾试探着询问过芳卉:“我当初为什么会去那个废弃的偏殿自尽?”

    “那可怎么知道呢?”芳卉打量着她,“婕妤您……大概是觉得远离家人,又不受恩宠,所以一时想不开。是不是?”

    棠瑶一时无语。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后来从宫女们那里得知,原来这位棠姑娘虽然姿容姣丽,初入宫见圣便被封为婕妤,此后万岁爷却另有了珍爱之人,将她彻底遗忘在了长春宫。

    宫殿冷清寂寥,别说圣驾不会驾临,就连其他嫔妃也没露过面。她度过了最初的惶惑不安,倒是难得的偷闲了好一阵。

    看日光如何轻移于菱花窗间,印下淡淡剪影。翠色鹦鹉在鎏金架上簌动双翅,时不时啄理羽毛。听殿外风过回廊,卷落片片金黄银杏叶,铺满庭中小径……

    只是不记得是从哪一天起,死亡的阴影又纠缠不休。

    一次又一次被算计,今日虽是捡回性命,然而下一次呢?就这样坐以待毙,恐怕迟早会死于非命。

    必须要想办法。她趴在浴桶边沿,垂着眼睫默默思量。

    ……

    “婕妤,要起来了么?”门外响起了芳卉的声音。

    棠瑶应了一声,拭尽水珠穿上里衣后,芳卉佳蕊推门而入,侍候她换上襦裙。

    趁着两人忙碌的时候,她不经意似的问:“刚才我从湖边回来的时候,听到一阵阵声响,你们可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芳卉一边为她整理衣衫,一边瞥着她道:“婕妤,我们不便四处走动,也没处去打听呀。”

    “我倒是望到有些宫人匆匆忙忙往西边跑,也不知是去什么地方……”棠瑶走到妆镜台前,若有所思地拢着犹沁水珠的乌发。

    “西边?您看错了吧?去乾清宫该是朝东南……”为她梳妆的佳蕊快人快语,未料说到此处,只觉足尖一痛,竟是被芳卉狠狠踩了一下,惊得她急忙收声,装作专心地匀起胭脂来。

    乾清宫,东南方。

    棠瑶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襟,没再询问下去。

    从这日之后,她起居如常,好似真的忘了那事。北方军情到底如何,禁宫之中少人议论,所有人依旧沉浸在为万岁准备寿诞的繁忙之中,她身边的宫女内侍们也常常被调遣去别处帮忙,让她落得安静。

    又是黄昏时分,佳蕊刚抱着许多衣物从尚衣局回来,却见棠瑶往外走。月白盘珠短袄配上藏蓝百蝶穿花马面裙,外罩着纯黑狐绒面的斗篷,薄施了脂粉,更衬得莹如璧玉。

    “婕妤要出去?”佳蕊连忙问。

    棠瑶道:“有些心烦意乱,去外面走走就回。”

    “那奴婢陪着您,上次不是还……”

    “不用了,我就去附近坐坐,不会去危险的地方。”她笑容温和,态度却坚决,不等佳蕊再阻拦,独自出了宫门。

    斜阳洒金,宫墙沉郁。渺渺雁群穿过云絮,散落声声低鸣。棠瑶裹紧斗篷,在萧飒秋风中再度穿过狭窄幽深的夹道,朝东南方而去。

    那是乾清宫的方向。

    暮色无声无息笼罩了下来,远处渐次传来宫门落钥之声,在寂静中尤显凝重深沉。重檐庑殿下,新近更换的绛朱宫灯被一盏盏点亮,橘红光晕在风中摇烁不已,映照着站在殿前白玉台上的人。

    他正凝神看着不远处的鎏金香炉,一袭盘云锦绣的苍绿曳撒,仿佛与这沉静暮色融为一体。

    身后殿门轻响,年近半百的内侍伛着腰悄悄出来。

    他只略侧了侧脸,低声问:“怎样了?”

    那人摇了摇头,道:“咳得厉害却还在骂着,一会儿恼怒瓦剌进犯边镇,一会儿又说宫里不够热闹,显不出寿诞将至的气派。”

    “李太医和黄太医都劝不住?”他轻叹一声,忽而发现了什么,向远处扬了扬下颌,“尤祥,你看看那是谁?”

    尤祥一怔,眯着眼仔细望过去。

    昏暗夜色下,宫道尤显空旷,有人正朝着乾清宫行来。晚风疾劲,带着几分萧飒秋意,吹拂起女子长裙细褶,在廊上的宫灯斜照下,宛如银波涟漪,荡漾涌动。

    阶前小内侍望到这女子身影,出声喝问:“什么人?”

    女子低着头,来到玉石长阶下,略显不安地道:“长春宫,婕妤棠瑶。”

    尤祥心里一震,不由望向近旁的年轻人。

    小内侍大吃一惊:“棠、棠婕妤?!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自己来这……”

    “我是有事想要求见万岁。”说话间,她微微抬起脸。

    但见前方白玉长阶直如通天,正殿大门前鎏金香炉好似猛兽盘踞,光影明暗中,有两人正站在那里。

    皆着曳撒,一苍绿一青蓝。靠近香炉的那一位年纪应该很轻,身姿秀挺,曳撒上彩绣斑斓,虽看不清图形,也显然品级不低。

    “两位公公,烦请通报一声。”她攥着袖子,努力镇定下来,朝上方笑了笑。

    尤祥被这看似纯良的俏丽笑脸晃了晃神,心道果然名不虚传,便有意沉着声回应:“万岁已经歇下了,有什么头等大事要在这时候来求见?”

    棠瑶讶然:“这不是才天黑么?听说万岁通常不会那么早就寝……”

    “万岁今日有些劳累,你有事,改日再来!”尤祥态度生硬地回了一句,又瞥向旁边的人。

    棠瑶心里一沉,眼见另一位年轻的尚未开口,或许还有回旋余地,不禁踏上一步:“还请公公怜悯。实在是因为听闻万岁寿宴在即,要放一批宫人返乡。我想着虽然不能跟她们一样离开宫廷,却也希望万岁能开恩,容许我出城找一所古寺,为逝去的母亲祷告念经……”

    她已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谁知那年轻人只望着香炉不出声,还没等她说罢,转身便走。

    “请留步……”棠瑶情急之下,还待上前,忽听得殿门一响,有老者踉跄而出,险些跌倒在地。

    “怎么了?!”尤祥与门旁的小内侍连忙上前搀扶,那年老的医官双手发颤,大放悲声。

    “万岁爷,万岁爷他……一口气没喘上来……”

    话音未落,原本在门外的数人飞快入殿,乾清宫中顿时嘈杂不绝。

    呼喊声,哭泣声,呵斥声,嗡嗡盘旋交错混乱。棠瑶头脑一时空白,甚至有种虚幻到极致的感觉。

    愣怔半晌,才回过神想要趁乱而走,却听得咔咔数声,正殿殿门已被重新打开。

    两列换上了麻衣的小内侍持着明灯低头而出,从上至下站满玉石长阶两侧。

    晃动不已的灯火,让棠瑶有些晕眩。

    寂静中,先前那个身着苍绿曳撒的年轻人,再度从乾清宫中沉步缓出,目光凛冽扫视众人,终于开口,却是少年清音。

    “万岁爷龙御归天,速召各监各局掌印尚仪来此。尤祥,你带人传讯于宫外,告知各部司四品以上官员即刻入宫。天明之前,务必将一切办妥!”

    数声应承后,众人飞奔而去,不多时,宫门方向云板声起,琅琅然回荡盘旋,渐次曼延。

    棠瑶望着那人一步步走下长阶,站定在距离她只有三级的台阶上。

    刚才一听到他开口,棠瑶就已背脊发寒。

    话语清寒不含情感,正如前几天,将她强行按到水中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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