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38万》作者: 那多

出了麦当劳往前的街角就是和梁应物约定的地点,不过现在离十点还有几小时。拐过街角走不多远就有几家酒吧,我和寇云此时就坐在其中一家的二楼,隔着栏杆就是挑空的一楼演艺池,那里的两座高台上,穿着三片布的辣妹们正在跳着劲爆的热舞。

身上的钱正够要两瓶啤酒,打算慢慢磨到十点钟。

“奇怪的味道。”寇云咂巴着嘴说。

“你没喝过酒吗?”我问。

“喝过村里自己酿的粮食酒,味道很不一样啊。”

“那当然,你酒量怎么样,少喝点。”

寇云当即大大喝了一口。

“没事……其实味道真不怎么样。”

她咂咂嘴,又把目光移到两个热舞女郎的身上,两眼放光。我看她坐在那里,手脚却随着音乐扭来扭去,好像恨不得也跳上去一般,真是个好动的小鬼。

两个女孩跳了足有半个多藏书网小时,这才退到后台休息。这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动的运动,让我跳十五分钟大概就吃不消了。

音乐舒缓下来,分贝也不那么大了。刚才那样子,根本就没办法说话,所以我和寇云一样,只能一边紧紧盯着两具水蛇般狂舞的身段,一边喝冰镇的啤酒润肺定神,其实还蛮爽的。

“哥,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逃出广州?”小丫头看别人跳舞看得一头细汗,兴致勃勃地问我。

我差点被啤酒呛到:“虽然我是不准备继续待在广州,不过你能不能用好听一点的词,这不是在玩躲猫猫也不是在玩追捕游戏,说到逃你有必要这么兴奋吗?”

“哦。”寇云应了一声,不过没过多久,又憋不住,低声问我,“那我们会偷渡去哪里啊?是不是要找蛇头,从陆上越过边境,还是坐船啊?”

好在我没在喝啤酒,真不知道她在外闯荡的三个月都知道了些什么,回道:“那你觉得去哪里比较好?”

寇云皱起眉头,很认真地盘算着,喃喃地说:“要隐蔽,不能被人轻易发现,要热闹一点,人多一点,这样不容易被注意到。还要舒服一点,不能太亏待自己。”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也听不清她又嘟囔了些什么,突然听见“咕噜”一声,她吞了好大一口口水。

“想好没有,去哪里?”我催促她。

“我们偷渡去迪斯尼好不好?”她涎着脸问我。

如果手头有黑笔,我一定在额头上画三道粗黑线,来映衬我此时的心情。

寇云满眼的梦幻,还在说着:“有过山车坐,有动画片看,有棒棒糖吃,还有棉花糖。”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偷渡?”

寇云直了会儿脖子,终于摇了摇头:“有点知道,还……有点不知道。哥,我又饿了。”

才吃完麦当劳没多久,哪有这么容易饿的,怕是想到棉花粮,馋的吧。

“没钱,忍着。”我没好气地说。

“知道不可能,我就是做做梦啦。哥,你会去哪里啊?”

“反正不可能去国外,至于到底去哪里……可能,北京吧。”

是的,就是北京。不过还没碰到梁应物,或许计划会改变也说不定,所以也不准备在这时和寇云多说,就让小弟拿来两套骰盅,和寇云玩起吹牛。

这是个酒吧里相当流行的游戏,寇云此前从未玩过,但规则简单,一学就会。

每人六个骰子,摇定就不能再动,用骰盅盖着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点数。两人十二个骰子摇出十二个数字,一个六比一个五大,两个一比一个六大,理论上最大是十二个六。每个人尽可能往大里叫,一来一往,相互攀升,等到有人觉得对方叫的数实在大得过分,就可以选择开盅,比方叫到八个五,开盅一看两个人十二个骰子中,摇出五的骰子加起来不到八个,对方就输,反之则对方胜。

我们约定,输的人吃一口酒,算作彩头。一开始输了两盘我还觉得没什么,可玩到后来,我竟然没有一盘能取胜,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自觉颇会察言观色,往往还耍些小花招,以往和别人玩,总是赢多输少,今天竟然在一个初学者手里一败涂地。小丫头脸上倒也没什么掩饰,每一次看了自己的牌都是喜不自禁,好似总拿到了绝妙好牌,和我对叫的时候也有恃无恐,要么一路叫上去,要么就开牌,没有一点犹豫。

有几盘实在是输得太过离奇。一回寇云叫到了六个五,恰好我这里一个都没有,就叫开牌,因为除非她的六个骰子都摇到五,不然就是我赢,没想到她居然齐刷刷就是六个五。另一回她叫到了七个六,我这边只有一个,一开牌又输了。还有几次,我的牌非常好,寇云要求开牌的时候,她的牌里只要有一个或两个我叫的点数,我就赢,偏偏她竟一个都没有。

我们本来酒就不多,喝到后来我只能抿一抿,但酒还是很快只剩下大半杯的量。

我停手不赌,盯着寇云的脸看了半天,她只是笑。

她肯定是做了什么手脚,可到后来我全神贯注看她的动作,竟然也无法瞧出一点端倪。

“这啤酒一点都不好喝,哥你还是乖乖全都喝了吧。”寇云把骰盅摇得哗啦啦直响,志得意满地对我说。

“我是让着你呀,你以为我会看不出你在使诈吗?”

“哪有使诈,你说,我怎么使诈了?”寇云虎着脸问我,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真的看破她的手段。

见没能诈住她,又说不出她怎么使的诈赌法子,我只好郁闷地摇了摇头,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这时音乐声突地又震耳响起,刚才的两个女孩重新出现,不过这次却不是在高台上跳,而是在一楼舞池的中央,在射灯轮番的照耀下领舞。在她们狂热的舞姿引导下,越来越多的男女开始进入舞池,随着音乐节奏扭动起来,现场的气氛再次火爆。

小丫头又开始坐立不安,我对她说:“要是想跳,就下去跳吧,不过别跳太久,就快到十点了。”

寇云“腾”就站了起来,不过却来抓我的手:“一起跳么。”

我性格里藏着保守的一面,从来不愿意在这样的音乐里忘形大跳,觉得别人看来一定奇丑无比,所以坚决摇头,死都不肯动。

两个人正在拉拉扯扯的时候,音乐声却一下子轻了下来。我正奇怪不该只有这么短的跳舞时间,却听见喝骂声从下面传来。

我们两个把头伸出栏杆看了一会儿,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酒吧里本就龙蛇混杂,刚才一众人挤在舞池里跳舞的时候,居然有人伸手去摸中间身材火辣的领舞女郎,恐怕还摸了不止一下,那女孩到后来实在熬不下,就给了一耳光。没想到这下捅了马蜂窝,顿时四五个混子模样的男人把那女孩围在了中间。

刚才领舞女孩被吃了多少豆腐已经说不清楚,但叫骂不止的那男人脸上可是手印宛然,几个家伙都喝了些酒,这时候撒起泼来,非要那女孩给个说法。

这女孩估计也没什么江湖经验,碰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只是哭。

旁边围观的人倒是很多,但看这几个男人气势汹汹,保不准还带着凶器,所以都没有出头的意思,只有一个领班模样的男人在旁边劝解。

那几人看情势越发嚣张起来,被打的男人先是伸手狠狠扇了女孩一个耳光,又用手掐着她的下巴,污言秽语喷薄而出,却突然大叫一声,捂住头顶,痛呼间血从头上流了下来。

那只砸中他脑袋的啤酒瓶碎裂开来,掉落在地下。

“他妈的是谁?”旁边的几人没一个看清楚这酒瓶从何而来,这时四下张望。围观的人都向后退了少许,以示此事和自己无关。

还没等他们找出真凶,一人突地指着上方大叫:“小三,小心又来了!”

刚才被砸到的那人闻言抬头,却见又一个啤酒瓶从天花板上垂直就这么掉了下来。或许这人刚才被敲晕了头,看见酒瓶冲自己而来,满脸惊恐,却居然并不逃避,好像要用他的脸迎接这酒瓶一般。眨眼之间酒瓶就落到了他的脸上,这次却没有直接撞碎,而是碰落到地上才爆散开来。

这可怜的人脸上如同开了酱油铺子,却一声不吭,仰面便倒。旁边一人连忙伸手去扶,结果一齐栽倒在地上。

寇云拍手大笑,我觉得她似乎有点高兴过头,转头看去,桌上两只啤酒瓶早已不见。

心里吓了一跳,拉起寇云就走。等下面那几人回过神来,查查哪桌上少了啤酒<bdi></bdi>瓶,就能知道是这丫头干的好事。我刚从班房里出来,并不惧这几个混混,但马上就要同梁应物碰面,这是至关重要的事,可不想惹这一场风波。

下了楼,从围观的人群背后绕了出去,好在酒账先付掉了,并没有什么人注意我们。

这时已经过了九点五十分,我拉着寇云,往约定的地点走去,心里却依然狐疑不定。

这酒瓶是寇云扔出去的无疑,可怎么我却对她的动作没有一点感觉,直到看见少了瓶子才反应过来?

虽然刚才我的注意力被楼下吸引,但寇云就在我旁边,她伸手拿瓶子扔出去,照理我眼角的余光会有所觉察才对。

想到先前我紧盯着她也没办法看出她是怎么出千的,我心里微微释然,可这样一来,这小丫头身上的神秘之处不免又多了几分。

更奇怪的是,刚才第二个瓶子落下时我看得分明,并不是一个抛物线,而是从上到下垂直掉落,这才让下面的人分不清楚瓶子从何而来。

要让我无法察觉瓶子是从我身边飞出去的,酒吧里声音嘈杂掩盖了破风声,这倒还罢了,但瓶子的初始速度肯定得快得惊人。这样的速度飞出去,到那人的顶上却要硬生生把向前的势头改成向下,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巧妙的运力技巧吗?

寇云年纪轻轻手上就有这样的功夫不去谈它,怎么我却觉得,能让瓶子以这样的轨迹运行,并不符合力学原理?

难道我到了武侠书里的世界,寇云小小年纪是个内功高手,把内力附在酒瓶.上,才有这样匪夷所思的表现?

可我分明还记得,逃出看守所的时候,跑了这么点距离,寇云喘得比我还厉害呢。

“把人砸得头破血流还这么高兴。”我佯装骂她。

“那几个人实在可恶,我一时没忍住嘛。”寇云吐了吐舌头。

我心里一沉。果然是她干的。

我到底是什么命,连落难的时候,粘在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都藏有如此神秘的谜团?

走到街角的时候,离十点还差五分钟。梁应物还没来。

时间已经很晚,但空气闷热得像要下雨,没有丝毫凉风。那么多时候没洗澡,觉得身上粘得快连衣服都撕不开了。

站在街角,看着偶然经过的路人,二十分钟后,依然没见到梁应物的身影。

几缕阴影慢慢爬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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