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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桥仙》作者:阮郎不归

第四章 明湖黛光(下)
  吕黛时常光顾道士们的房间,寻摸有趣的玩意儿。
  许多年前,她还不会变成人形,在五弟子孙颍房中发现一块水晶,衔回来的途中,不慎坠入池塘,正想法子打捞,却见水面上浮现出一男一女,女子伏在大青石上,衣衫裙裤被男子一件件解下,随手抛在地上。
  女子脸红得赛过霜后枫叶,男子笑吟吟地低头啄她的唇,一面掀开衣摆,拉下裤子。吕黛才知道男身与女身最大的不同便在于此。
  两人身体紧贴,那处似药杵和药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女子蛾眉紧蹙,纤纤玉手抵在男子胸前,似乎十分痛苦,呻吟声却又有些古怪。
  她在枝头看得入神,吕明湖不知何时走到树下,手里拿着一个尘尾拂子,道:“这水晶你从何处得来?”
  “孙道长房中。”
  刚说完,水面上的女子啊的一声,紧紧搂住男子的脖颈,浑身抖个不住。
  小喜鹊深以为奇,道:“明湖,他们在做什么?”
  吕明湖唇角微弯,冰雪般的脸上绽开一丝罕见的笑意,道:“他们在阴阳配合,行双修之术。五师兄丢了如此要紧的物什,想必很着急,我替你还给他罢。”说着尘拂一挥,池水分立,沉在池底的水晶径自飞入他手中。
  孙颍还不知道水晶失窃,正在竹林里气喘吁吁地砍着一根手腕粗细的紫竹,这是子元真人留给他的功课。他握着斧子,用尽全力砍下去,按理说就是铁板也砍断了,但这根竹子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白痕,须臾便消失了。
  他砍了三日,毫无进展,泄气地丢下斧子,坐在地上休息。看见吕明湖来了,灵机一动,扬声道:“师弟,我们切磋切磋!”说罢,找准角度将斧子掷向吕明湖。
  也不见吕明湖有何动作,斧子便好像碰上一层无形壁垒,反弹了回去,不偏不倚砍在那根紫竹上。孙颍伸手一推,紫竹应声折断,自己幸苦三日无法完成的功课就这样完成了,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哀。
  吕明湖走到他面前,摊开手,道:“师兄,这个还给你。”
  孙颍看着他手里的水晶,老脸一红,接过来道:“一定又是小喜鹊干的好事,师弟,你该管管它!”
  吕明湖道:“人生在世,处处是规矩,何必拿这些规矩去约束一只小喜鹊?”
  孙颍道:“那日后它修炼出人身,还像这般肆无忌惮,你管不管?”
  吕明湖道:“即便它有人的外表,还是一只小喜鹊。”
  话虽如此,事到临头,看着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吕黛,听她宛啭娇声叫哥哥,仿佛真多了个妹妹,哪能不管?
  吕黛想原来追欢买笑就是双修的意思,又觉得奇怪,既然是同一件事,为何他过去说得坦然,如今却难以启齿?
  “那我再看一次。”
  “这是别人的私事,非礼勿视。”
  她还欲争辩,身子一麻,没了力气,被纸人攥着手腕带离了这条花花绿绿的街。她撅着嘴,不大高兴,纸人看看她,走进一间金碧辉煌的珠宝铺子。
  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霎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左看右看,指着一支王母捧寿嵌宝石的金步摇,道:“掌柜的,这个多少钱?”
  掌柜的头戴瓦楞帽,坐在柜台后看着账本,闻言抬头一看,歉然道:“姑娘好眼光,那是周大官人家的如夫人定下的,我忘了收起来了。姑娘再看看别的罢,这支寿星骑鹤金步摇做工也是极好的,姑娘喜欢么?”
  吕黛摇了摇头,怏怏不乐地走出了铺子。
  纸人与她一路无话,回到寒山寺,纸人便消失了。吕明湖房中亮着灯,吕黛没有找他,兀自回房歇息。次日醒来,也不起床,蓬着头窝在被子里看昨日买的绣像本。
  将近中午,吕明湖走进来,递给她一只锦盒。
  “这是什么?”她打开锦盒,竟是昨晚看中的王母捧寿金步摇,道:“那掌柜的不是说别人定下了么?”
  吕明湖道:“周家闹狐患,我帮他们除了狐妖,这是周老爷给的谢礼。”
  吕黛高兴极了,抓起发胡乱挽成一个髻,插上金步摇,仰起脸道:“好看么?”
  潦草的发髻配上华丽的步摇,不伦不类,好像小孩偷戴了大人的首饰。
  吕明湖眼中碎光闪动,似乎在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过来,我替你梳头。”
  吕黛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发在他指间分成几绺,盘结于顶成随云髻,再插上金步摇,果真相得益彰,光彩照人。
  她眉欢眼笑地转过身,依恋地蹭着他的胸膛,她本就是依人的小鸟,何况他待她这样好。她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还想与他更亲近,最好肌肤相贴,就像双修的男女。
  “明湖,双修滋味如何?你让我尝尝可好?”她脸上一派天真,撒娇的语气像在讨零嘴吃。
  吕明湖一惊,推开她,肃容道:“你记住了,夫妻双修才是正道,其余都是苟合,有伤风化,不可为之。”
  吕黛知道做人规矩多,男婚女嫁讲究门当户对,比如吕明湖是长乐宫掌教的高徒,只有蜀山掌门的女儿,抑或蓬莱岛主的女儿才配得上他。自己区区一只小喜鹊,做他的灵宠已是三生有幸,岂敢奢望做他的夫人?
  既然他不屑苟合,双修是没指望了,她失落地垂下头,绞着手指,道:“知道了。”
  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不想回到庐山,他便说什么男女有别,立下诸多规矩。不许衣衫不整,不许拉扯搂抱,入夜不许进他房中,不许……
  吕黛自觉被他嫌弃,思来想去必是双修的话冒犯了他,心中懊恼又委屈。她不过是想和他亲近,何错之有?
  她不守规矩,吕明湖便罚她抄经书,她最不耐烦写字,耍赖不抄,他便施法逼着她抄。他从来不会打骂她,却有的是法子制服她。
  经书抄怕了,她不得不守规矩,每日对着他只可远观不可近玩,惆怅得羽毛脱落,尾巴都有些秃了。
  一日,他帮子元真人修补山中的法阵,十分耗费心力,夜里睡得沉。她寻思着机不可失,等到子牌时分,潜入他房中。
  月色朦胧,吕明湖躺在床上,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他这副皮囊,在美人众多的道门也是数一数二的,正应了那句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吕黛伏在床边贪看他的睡颜,吸他呼出的气,不胜欢跃。他鬓边有一缕碎发,随着彼此呼吸轻颤,挠得她心痒痒,伸手归至耳后,手指滑过他的脸颊,停在唇边。
  这双色若丹砂的薄唇,比太上老君的金丹更具惑力,她待要尝一尝,吕明湖睁开眼,清醒无比地看着她,唇间吐出两个字:“出去。”
  明知他不喜欢,吕黛还是被这冷冰冰的两个字伤透了心,眼圈一红,泪水夺眶而出,转身变成喜鹊,飞回窝里,自此不再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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