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翠接荒城》作者:大脸大面

二十岁未到的陈织愉是相信没有吵不完的架,所以对于隔了两天又坐回她同桌的林灵也没有什么不满了。
林灵仿佛一天一个样,有一天她忽然掏出了一包女士烟。
陈织愉问了一句她是不是抽烟。
林灵说是啊。
陈织愉就没有再开口,她觉得多说,林灵回头又要说她不是。
新加坡的烟,都长得很丑,每一个包装上都是恶心吓人的画面,抽烟的危害很直观地展现给人们看,发黑的肺,癌症后的惨状等等。
学校专门有吸烟的角落,在食堂后面,陈织愉路过的时候,看到过许多女生在抽烟。陈织愉发现在新加坡抽烟的女性很多,她在路上也经常会看到,岁数很大的婆婆也抽烟,从超市出来拉着拖车,夹起了烟。
今天陈织愉和林灵一起下楼,林灵去抽烟,她去买饮料,看到屈衷和方义甲也去了抽烟区,于是,陈织愉就在食堂里坐了会,她心想回去教室也没人说话。
吸烟区里,屈衷点了支烟,找了个位置正坐下,看到了陈织愉,隔远他朝她微笑挥了挥手算打招呼。陈织愉笑了。
屈衷抽烟很慢条斯理,看上去也不怎么爱说话,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任谁路过和他打招呼,他都只是抬了抬眼,动了动眉梢,有礼却也有点莫名的冷漠,给陈织愉的感觉是,抽烟的屈衷和平时的屈衷很不一样。
方义甲最快抽完烟过来买水,之后坐在陈织愉旁边,和她说话,他笑问道:“你不会抽烟?”
陈织愉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吸烟区,那个越南同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走去坐到了屈衷身边。陈织愉眼皮不自觉一跳。身边的方义甲也看到了,他笑了一句说道:“屈衷又要开始讲英语了。”
那个越南同学自打上一次之后,陈织愉看到他都是视而不见,很快人家也就不再给她发短信骚扰了,两人几乎就再没有交集往来了。
可陈织愉看到越南同学坐到屈衷旁边,她就莫名有点紧张,她看到越南同学带着笑意和屈衷说话,他那个笑让陈织愉很不舒服。
屈衷听到越南同学和他打招呼,他是抬头也笑了笑,笑容很浅,转瞬即逝,随即他继续抽他的烟。然后越南同学开始和他说话。
陈织愉不知道两人说什么,但她看到越南同学的头是越发向屈衷靠好像说什么很隐晦的事情,还笑得那么不太正经,更致命的是,越南同学忽然朝陈织愉坐的方向看了一眼。
陈织愉一下面红耳赤,她觉得越南同学是在编排她什么。
屈衷在听越南同学说话期间只抽了一口烟,他目光注视着一个地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是在听。而当越南同学要把手搭上他的肩头,显然谈话是渐入佳境的时候,他却忽然站起了身,掐灭了烟,长腿跨出了椅子,甩下被冷落而尴尬的越南同学离开了。
屈衷朝陈织愉和方义甲走来,才走近,方义甲就站起身笑问道:“他和你说什么?”
“什么?”屈衷仿佛没听明白,笑了笑,脸上的冷漠渐消,神情显得有片刻不解。
“我说那老越南和你说什么?”方义甲又问道。
“不知道,一直说,他说英语我听不太懂。”屈衷说道。
“听不懂你就走掉了?”方义甲惊讶问道。
“不然呢?”屈衷笑了笑反问道,他看了眼陈织愉,好像寻求她支援说道,“语言都不通,鸡同鸭讲,对牛弹琴没什么好说的,对吧?”
陈织愉笑了笑,她看着屈衷,其实判断不出屈衷说的话的真假,但她就是对于此刻的屈衷有点感激有点安心,还有感动。
屈衷也去买了一瓶水,然后三个人就准备上楼回教室。
陈织愉隔远和还在抽烟区和人聊天的林灵打了个招呼,林灵也同她挥了挥手。林灵身边站着一个高挑靓丽的女生,看上去精明随和,也对望过来的陈织愉笑了笑。
这所学校是没有打铃的,全靠学生自觉上下课,林灵是踩着点进教室的,她一坐下来就问陈织愉道:“你以后是学广告设计吗?”
“是啊。”陈织愉说道。
“Celina也是,她今天在说他们专业课的老师教不好,没什么可学的,要转酒店管理。”林灵说道。
“真的吗?”陈织愉忙问道。
“是啊,毕竟这个学校最好的是酒店管理和旅游管理,全新加坡都是这个两个专业好。”林灵说道。
“Celina是谁?”陈织愉问道。
“就是刚才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个子很高挑很漂亮的那个,她叫刘艺璇。”林灵说道。
“这样啊。”陈织愉陷入了沉思。
专业这件事若有若无的困扰着陈织愉,不过将近年底放假,还有作业的繁忙,陈织愉也没有时间细细考虑这件事,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份,圣诞节。
圣诞节,学校有活动,是个舞会。吴玥和苏芊所在的班级被要求参加,因为她们老师布置的作业和活动有关,于是两个人都去了。苏芊都去了,陈织愉就跟着去了。
报了名的那天,陈织愉问屈衷有没有去,屈衷说他没有去,因为圣诞节他父母会来新加坡,家人团聚。
陈织愉感觉到她自己有点失落,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就是好像有点羡慕屈衷,羡慕他身上有种自若和安然。
等真正到了舞会那天晚上,学校的食堂变成了会场,灯火交映,很热闹,陈织愉穿着裙子,平生第一次穿上高跟鞋,化了淡妆,挽了头发站在人群里,她才意识到她那天的失落,是隐约对爱情的渴望。但陈织愉不是立马觉得她就是喜欢上屈衷了,她只是觉得在美好热闹的青春里,总该寄托点什么。
人年轻的时候,经不得热闹,因为一热闹就会期盼。陈织愉想起了高三那年的圣诞节,他们班不知道谁先发的疯,晚自习下课后跑去操场大声对着空气朗诵。
然后有一个同学跑来说谁谁在操场发疯大声演讲表白,大家就都跑去看了。
那晚的天空很高,星星很寒,高台很宽阔,有个瘦高个的男生站在台上,张开双手背了一首纪伯伦的诗,那天风也很大,陈织愉没有听全全部的诗,隐隐约约的几句传入她的耳朵里:
眼泪纯净内心。
我渴慕爱情,崇尚完美。
人的灵魂如同云彩。
他告别自己的居所来到大千世界。
飘过忧伤的高山,和喜乐的平原。
面对死亡的微风。
他坦然回乡。(1)
一句句在当时让人前仰后翻地笑,让教导主任和老师气得跳脚。
但那些诗句都落在了闻者生命的弦上,适当的时候它就弹奏起了乐章,此刻的陈织愉就被撩拨了心弦,面前的人这么多,可她偏只想起了屈衷,她想这就是喜欢。陈织愉渐渐微笑起来,身边的苏芊和她说去拿饮料,她很高兴说好,神情明亮。苏芊奇怪看了看她,笑说道:“你很喜欢参加舞会嘛。”
陈织愉还是笑。苏芊离开后,方义甲来了,他从背后拍了拍陈织愉的肩头。陈织愉回头看到方义甲笑了,问道:“你有来啊。”
“我差点没有认出你。”方义甲打量陈织愉笑说道,依旧促狭。
“别说你,我也没认出自己。”陈织愉不介意,笑说道。
方义甲坐到陈织愉身边,两人开始聊天,陈织愉说道:“屈衷没来太可惜了,晚上很热闹。”
方义甲闻言,笑说道:“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只是来学语言,不会参与交际的,我们不是他的圈子。”
“因为他年纪大吗?”陈织愉问道。
“差不多吧,这个圣诞节,他女朋友肯定也来了,人家事业稳定,家庭也稳定,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方义甲说道。
陈织愉似懂非懂,应了声,却是不敢再追问有关屈衷的事。离开教室,出了学校,他们的确是不一样的,是不会有交集的,屈衷的阅历是不会让他自己绑在校园学业和生活上的,校园是他生活里很小的一部分,却是如今的陈织愉的全部,她还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他已经走在未来里。一段段年龄仿佛就是一个个时空。
“你会不会跳舞?”方义甲在问陈织愉。
“哈?不会。”陈织愉开始反应慢了半拍,她笑说道。
“你看他们也都不会的。”方义甲说那些在嬉笑打闹的男女。
“我们还是别去凑热闹了。”陈织愉笑说道。
方义甲有一瞬尴尬,抿了抿嘴说道:“我没邀请你跳舞。”
“哈?”陈织愉发现自己的反应忽然敏感了,她侧头看向方义甲,她在这时看到了他眼里极力掩饰的情意,她的脸也不自觉红了,她便笑说道,“我自作多情了。”笑着玩笑掩饰了过去。
方义甲顺阶而下,也笑掩饰了,然后他就起身说去抽烟,走了。陈织愉看着方义甲的背影,身心都有点不自在,她有种被开了天眼的感觉,看到了很多她以前看不到的东西,空气里不再仅仅是空气了,是别人浮动的,满满的,或好或坏的情绪,真是让人喘不过气。
苏芊给陈织愉端了杯柠檬茶回来,她将饮料递过去,陈织愉接过,抬头笑说了句谢谢。
“你怎么忽然累了,是不是困了?我也想回家了,太无聊了,看他们跳舞,眼睛都看闭上了,太伤眼睛了。”苏芊看了眼陈织愉,笑说道。
陈织愉被逗笑了。
这一天晚上,苏芊和陈织愉坐了一个晚上,靠着头交头接耳。途中陈织愉被吴玥介绍认识了黄健,便再无其他什么出奇的事。
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有人已经东倒西歪,苏芊和陈织愉手挽着手离开,在新加坡的马路上很少看到牵手的同性,若是牵手多半是同性恋或者中国学生。
组织活动的老师在维持秩序,让学生互相帮忙送同学回家。
苏芊和陈织愉一个晚上一直在听说的一件事是学生们说晚上管理舞会的有一个男老师,是酒店管理专业的,长得很帅,上课也很幽默,暗恋的人很多。那个老师叫Tim,已婚。
于是,离开的时候苏芊和陈织愉也路过去看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论五官其实不出奇,但他白净颀长,气质成熟。讲话时表情生动也得体。与其说大家围着他在解决醉酒同学的问题,不如说是乘机找他聊天。
陈织愉看到了林灵和Celina也在。Celina一直在笑,也在说着什么和那个男老师,她的眼神温柔俏皮,情意很明显。
陈织愉和苏芊打车回了家,吴玥还没回来,她和陈织愉说了会晚点回去。
陈织愉在二楼和苏芊分了手,道了别,她从楼梯上了四楼,才走到门口发现门开着,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酸臭味,只见王婧正抱着垃圾桶坐在客厅地上大声呕吐。
三人间的圆姐一面在照顾她一面皱眉啧啧做声,还有两个和王婧同住的还在盛装里,妆略花的女孩在一旁捂鼻咯咯笑。
“哎呦,你们两个去拿她的毛巾和脸盆来啊!还在笑什么?”圆姐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对两个小姑娘呵道,回头看到陈织愉进门杵在门边,圆姐不耐又道,“你进门关门啊,等下对面又要出来投诉了!”
陈织愉闻言忙照做。
后来四个人合力才把烂醉的王婧搬回了床上。另外两个女孩已经累翻,爬到自己床上也是倒头就睡。
陈织愉和圆姐出来将客厅打扫了一番。陈织愉在扫地,圆姐提了桶水出来,用拖把开始大力拖地。
一边拖着,圆姐还在一边摇头,陈织愉见状不由问道:“圆姐,是不是在你看来我们很幼稚?”
圆姐闻言看了眼陈织愉,皱了皱眉说道:“怎么说呢,你们这个年纪,说你们幼稚呢,你们又很有想法。其实我以前也像你们一样,太着急太自我了,不懂得珍惜和爱惜自己,向外表达的太多了。不过年轻就是没有沉淀,很难思考的。”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很难沟通?”陈织愉笑问道。
“会觉得难理解,因为以我们过来人的看法是你们可以把时间青春过的更好,而不是一味的放纵挥霍。”圆姐说道。
陈织愉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扫地。
“吴玥是不是晚上不回来了?”圆姐问道。
“没有呢,会回来的,她说迟点。”陈织愉抬起头说道。
圆姐闻言,嘀咕了一句:“怕是不回来了。”
陈织愉洗完澡,躺在床上,她在新加坡第一个失眠夜就来了。她第一次感觉到混乱,外面的混乱内在的混乱,好像千头万绪,事事遥远。
陈织愉不知道在失眠些什么,终于熬到睡眠的时候,吴玥轻手轻脚地回来了。陈织愉没有起来,但她心里莫名安心,她心想圆姐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陈织愉翻个身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一切就照旧了,阳光早早洒进吴玥窗下的书桌上,昨晚的热闹消散的无影无踪。
圣诞过后第一天上课,陈织愉来到教室看到屈衷,他对她笑了笑,陈织愉也笑着打招呼,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就是感觉有点像在口袋里揣上了一朵打碗碗花,越发小心谨慎自己的每一个表情。
故事里说乡间有一种花叫打碗碗花,不能摘,摘了带回家,吃饭的时候会端不住饭碗,会砸坏了碗。不信的人摘了带回家,一顿饭比以前更小心。现在陈织愉觉得那花名字叫爱情,摘了带回来会砸了同窗之情和朋友之谊,所以她越发小心,因为相信着不会,较着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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