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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作者:包子才有馅

第二回 往事

  谁的叫声,这般歇斯底里。

  又是谁的哭声,这般撕心裂肺。

  云雾淡薄如轻。

  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看不清尽头,寻不找终点。

  耳边,有风!眼底,有泪!

  无边的暗色袭来,涌动着鲜红的血腥,绽放成一朵朵血色的花。

  她猛的睁开眼睛。

  浅黄轻纱的帐子,檀香袅袅似烟。

  眉目如画的女子紧紧拥着她,轻轻拍打后背。

  “不怕,不怕!我儿不怕!”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又浅浅的闭上。

  一滴清泪划落,无声无息。

  梦又醒了!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她还是没弄明白,她明明是踩了刹车的,为什么还会撞上。她常常在想找不见妈妈的囡囡,该哭成什么样!

  ……

  “奶奶,周姨娘来了!”

  冬梅掀了帘子进来在顾氏耳边低语。

  一阵风动,帘子被一把掀开,夹杂着阵阵寒气,屋里走进来一人。周姨娘昂头挺胸,胸前的鼓鼓囊囊的几欲将玫红色的袄子撑破。

  冬梅只看了她一眼,便把脸偏了过去,眼中的不屑喷涌而出。人家的姨娘见着正房奶奶都低眉垂眼,蒋家这一位倒好。

  周姨娘欣欣然走到床前,未曾开言,嘴里哼出一股冷气,挑眉道:“二/奶奶,二爷让我会你一声,老爷明日要带着四小姐回老宅,二爷让你替四小姐收拾收拾,听说要长住。”

  顾氏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死命的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滴落下来。

  冬梅一听老爷要带走四小姐,急道:“二爷人呢?”

  周姨娘目光斜斜的盯着冬梅,深笑道:“连个丫鬟都这般目中无人,怪不得太太说小门小户的女人不能娶,一点子规矩都没有。”

  冬梅一口气被堵在胸口,气得深身发抖。

  “二/奶奶,二爷此时已经在青山院歇下来了,二/奶奶有什么事,明日再来青山院见二爷吧!”

  周姨娘得意的捋了捋头上的凤簪,轻笑一声,扭着腰肢便走。

  堪堪两步,身形一顿,又转过身轻笑道:“哎啊二太太,乡野之地最是简陋,老爷这一去,怕是一年半载的也回不来,二/奶奶可得帮四小姐备足了衣裳,也省得……哎,真真是可怜啊!”

  说罢,周姨娘捂着帕子,嗤嗤的笑着走了。

  顾氏强忍着的眼泪终是滚滚而下,搂着女儿的手挣得青筋暴出。

  冬梅忿忿的周姨娘的背影啐道:“不过是个姨娘,便猖狂成这样,她才一点子规矩都没有!”

  “冬梅!”

  冬梅:“二/奶奶?”

  “替小姐收拾东西!”

  冬梅吓了一大跳,“真的要让老爷把四小姐带走?小姐她……她……”

  顾氏面色凄凉的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因为有些话,说了也是无用。

  这时,怀中的女孩轻轻的扭动下身子,顾氏似有所察,越发的紧了紧怀抱。

  ……

  归云堂诺大的厅堂静寂无声。

  钱嬷嬷悄悄走上前,招呼小丫头清扫地上碎了的官窑缠枝青花瓷碗。

  “嬷嬷,你都看到了。”

  周雨睛悲怆的长叹一口气,满是皱纹的眼角划下两行泪水,一颗接一颗落下,如断了线的珠子。

  “太太,这些年你吃的苦,奴婢我都看在眼里,虽说这次动静大了些,倒也理得干净。他母子二人虽保了性命,以后日子肯定也难。西北那是苦寒之地,能不能活,就看他们日后造化。”

  钱嬷嬷打量太太神色:“兴老爷这次得了宅子,得了银子,又能自个当家作主,再不用看旁人眼色,日子比起这府来,好了不知几倍,不然也不会这么快的手脚。老爷刚辞了官,又不见了那两个,心里多少会有些……”

  说着,说着,钱嬷嬷喃喃说不下去。

  “嬷嬷,都几十年了,我算是看清楚了,你怎没看明白呢?要是他能和我一条心,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这都是命。当年父亲就对我说,他不是我的良人,你跟着他早晚有后悔的一天。如今看来……竟是我错了。”周雨睛悲叹道。

  忆起当年,主仆两人哀伤不已。

  那年元宵灯会,彩灯在古城墙下点亮,流光溢彩倒映在护城河水中,与对岸的粉墙黛瓦相得益彰。

  那一晚,侯府千金偶遇美如冠玉的青年,只一眼便陪上了一生。

  都是冤孽啊!

  ……

  蒋建宏回到东园时,夜已经很深了。

  嫡妻陈氏眯着眼,依在松色云花靠枕上假寐。听到声响,忙披上袄子,下床侍候。

  蒋宏建简单洗漱一番后,夫妻俩个便上了床。

  陈氏盘坐在床上,忙不迭得问道:“怎么老爷这么晚了还从京城赶回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可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蒋宏建嘿嘿冷笑两声,抚了抚额头道:“何止是大事,简直就是翻天覆地唉……我都没法开口说。”

  陈氏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真真急死个人!”

  蒋宏建瞪了发妻一眼,“你道前些日子母亲和二弟去京城做什么?原是为了这事去的,瞒得我真紧啊。这些年,你可曾见母亲回过京城?逢年过节,京城舅舅那里也只送上厚厚的年礼。”

  “不是说快过年了,想回侯府娘爱看看,顺道帮着二弟走动走动,看看能谋个什么好差事?”

  “是去走动,不过不是往侯府走动。”

  陈氏眉眼轻动,嗔骂道:“作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斧的,听得我云里雾里,越发的糊涂起来。还不赶紧的说全呼了,也省得我在房里揪了半天的心,魂都快没了。”

  蒋宏建叹道:“你着急什么,我这不正要说吗。父亲在京城置了房外室,儿子都养到十多岁了,买了房买了地,当家奶奶似的供着呢。母亲和二弟带了人,连夜把他们的家抄了,等父亲回来,人去屋空啊。”

  “父亲今年都五十多了,长年在京城为官,身边没个人侍候,纳个妾稀疏平常,养个庶子也不稀奇,母亲这样做也太狠了些。”陈氏一边说,一边摇头。

  “狠,狠的还在后面呢。你道这女人是谁?”

  “是谁?”

  “她是我们蒋家世交之女,同父亲青梅竹马,说是从小就定了亲的,听说好像还拜了堂的。”

  “什么,还有这事?难不成老爷这些年与太太形同陌路,为的就是她?从小定亲,那老爷如何又娶了太太?”

  陈氏听得一头雾水,“难道老爷是休妻再娶?”

  “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哪里清楚?母亲从不与我说这些。”

  陈氏急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蒋宏建不由打了个冷颤道:“母亲以这母子二人的下落,逼父亲拿出了京城的房契地契,逼着他致了仕,上书请求让贤给二弟。待上司批准后,母亲这才说出她那母子二人的下落!”

  “母亲把人弄死了?”陈氏脱口而出。

  蒋宏建斜着眼睛看了陈氏一眼,心道:这女人,嘴上能把个门吗?

  陈氏自知失言,忙讪讪道:“哎啊,我这不是瞎猜猜吗!”

  蒋宏建与陈氏夫妻近二十年,自个老婆是个什么德性,他岂能不知?只得无可奈何的叹道:“母亲把那二人卖去了西北大漠。”

  “什么?”

  陈氏捂着胸口,缓出一口气,心道这跟弄死了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直接弄死呢,省得受罪。

  “父亲得知两人下落,马都没下,就追了去寻,苦苦找了整三个月,任是没找到。母亲趁机把京城的房和地托大舅舅卖了,有些个值钱的家当,随船带回了苏州。没几日,便用一万两银子把二叔一家都打发走了。”

  “什么,二叔一大家子搬走是母亲出的手?我还以为,还以为……”陈氏猛的坐起来。

  “你以为,你以为凭二叔能买得起柳口胡同五进的宅子,还带个小花园。这些年,二叔一家,都是父亲供着的。母亲早就想把他们打发了,碍着父亲面上,一直忍着。这下好了,两头清静。”

  “二叔他……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被分出去?”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父亲这些年可管过家里什么事?长年在京城,除了逢年过节拿俸禄回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母亲作主。二叔也不是呆子,蒋家原先的家底他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母亲即给了宅子,又有安家银子,这样的好事上哪里去找?”蒋宏建轻轻抚了抚几根稀疏的胡子,一脸的感叹。

  “你说……母亲做得这样绝,她是要干什么啊?”陈氏追问道。

  “干什么?哎,也是执念啊,她是要父亲回家,回苏州这个家。她把父亲的后路全切断了。这些年,父亲回过几次家,两个巴掌都数得清。可惜啊,功亏一篑啊。”

  陈氏忙问道:“这又是为何?”

  蒋宏建无奈的笑一笑:“你道为何?如果父亲是这么容易给人把持住的话,母亲还用得着等这些年。他明日就走,去青阳镇蒋家老宅住着,而且他要带蒋欣瑶一起走。”

  “欣瑶,带她做什么?病秧子一个,连个话都不会说。”陈氏不屑地说。

  “怪不得娘不让你当家,而是选了弟妹,你……你……哎,让我说你什么好。”蒋宏建摇摇头恨恨的说。

  陈氏大惊失色道:“什么?让顾氏当家。凭什么?我才是长房长媳,我还替蒋家生下了长孙,你这死人怎么就不帮我说几句话?”

  “凭什么,就凭她是二房主母。你以为母亲这样一个内宅妇人就能找到那女人藏身之处了?父亲隐藏了这么些年,可有一点风声没有,人是谁送走的,送到哪里?如何使得这调虎离山计?这件事上,谁落得好处最多?

  蒋宏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气极败坏的道:你这脑子整日里除了捻酸吃醋,还能想些别的。父亲这是为了防着二弟呢。”

  蒋宏建左手轻轻往下一切。

  “不会吧,二弟他,他这么狠,那可是他亲爹啊!”陈氏打了个寒颤。

  “从他十几岁开始,我就没占过上风,他的心思,母亲都未必看得透,深着呢!那周姨娘……哼……睡觉,睡觉,累一天了,大爷我就是个受气的命,事情明明不是我做的,白白让我担了这恶名,真真是两头不落好啊!好在母亲把她嫁妆铺子里的一个米行给了我……算是补偿……明天得去看看……侯府跟这事怕是脱不了干系……若不然……凭二弟……”

  渐渐声音低沉了下去,没几分钟鼾声渐起。

  陈氏听到米行,原本苦着的脸一下就有了质的改变,轻轻嘟囔了句:“死人,有好消息也不早点说。”

  复又躺下,翻了几个身,思谋了半天,才迷迷糊糊睡着。

  冬夜的月光无力的挂在半空,几颗星星慵懒的三三两两散落四周。

  蒋府隐在这黑夜中,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却又暗流涌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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