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她胆小如鼠》作者:秋月童话

初春季节,南方的一个长途汽车站里,空气里有微微的湿润气息,有隐约的阳光,不是太冷。

谭知秋拉着个大皮箱,挎着个包,跟她的好友王欣桐打着电话,“喂,王大律师,我老家一个亲戚说,他租出去的房子,到期了租户不肯搬走,也不交房租,有什么办法吗?”

王欣桐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在电话那头道,“你这次回家,也领了不少法律咨询啊。”

谭知秋把皮箱放进去过安检,无奈道,“可不是嘛,天天有人问我这个事儿那个事儿。现在我们家亲戚朋友里,谁在琢磨离婚,谁借了多少钱给谁,谁家房子拆迁了,我基本上都能知道。”

王欣桐也颇有感触,“唉,放假回家就像开免费咨询会一样,什么事儿都会找上门来。我昨天就尴尬了,初中时候班上两个同学,也算是校花校草级别的,谈恋爱的时候轰动了整个校园,闪瞎了我们这群单身狗的青春。结果这次我回到家,先是女的约我出来吃饭,咨询怎么离婚的事。然后男的也约我,也想咨询。我一看不行啊,有利益冲突的,只好把校草的咨询推掉了。”

谭知秋哈哈大笑,这校草也曾经是王欣桐心心念念过的,如今因为利益冲突连见面都要推脱掉。

利益冲突,就是律师不能同时代表利益不同的两方。如果代表了其中一方,就不能再给另一方提供服务,咨询也不行。

她知道王欣桐一定心有怨念,“校草什么的,早就是过去时了。不见面还好,见了面你就会发现,男神早就已经秃头啤酒肚了。”

两人几年前同一天入职,又一起租房子住,一直都是八卦好姐妹。王欣桐是做诉讼业务的,主攻刑事诉讼,而谭知秋是做非诉业务的,主要做资本市场。

王欣桐知道谭知秋在开解自己,豁然道,“过去归过去,青春归青春,往事不可追忆。如今我只是一只没有感情的解决问题机器。大家都以为我们律师是超人,能有一百种解决问题的方法。你有吗,小秋秋?一百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哦!”

谭知秋当然也是感同身受,做律师这么多年,大家确实有一种印象,就是觉得律师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曾经有一个笑话在法律圈里流传。一个当事人发来一个问题:“请问律师,我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律师说:“是什么问题,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当事人说:“你是律师,还需要问这么多吗?直接告诉我怎么解决就可以了啊。”

律师给他发了几根签,对他说:“抽一根吧。”

当事人一脸懵:“啥意思?”

律师回复道:“既然你把我当神仙,我只好帮你算一卦了。”

那时候谭知秋就想,或许我也应该给自己算一卦,什么时候可以不搬砖也有饭吃。

她对王欣桐道,“一百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有时候都不如当事人自己想的歪招儿好用。你是诉讼律师还好,回答他们的问题驾轻就熟。我就不行了,我一个非诉律师,从来没有干过诉讼,那里懂那些争议解决的事儿。”

王欣桐笑道:“圈内人都不一定能搞清楚诉讼律师和非诉律师的区别,哪里能指望老家的人能搞清楚。”

谭知秋已经过了安检,来到检票处。两人八卦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上。这其实不是她们平时对待客户的作风,只有两人闲着没事的时候才这样瞎扯。

谭知秋道,“你倒是赶紧跟我说说看,那个租户的事儿怎么办?我也去跟他谈过,根本不理我们,打开门缝一看是房主,直接关门,气死人了。”

王欣桐虽然是远近有名的诉讼律师,但声音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正常来讲,我们律师应该建议去法-院诉讼,要求法-院强制执行。但是,你也知道,这种方式没有半年是走不完程序的,那样大半年的房租都损失掉了。所以我建议还是好好协商,实在不行就报警,当着警察叔叔的面,把锁换了吧。”

谭知秋谢过王欣桐,两人又瞎扯了一通有的没的,才挂了电话。

谭知秋看时间还早,拨通了亲戚的电话,“喂,三姑呀,那个房子的事儿……啊,你说什么?”

三姑在电话那头连珠炮一样说道,“那事儿我们已经解决了!你不是有个小叔叔在我们这一片做房产中介的吗,他都跟我说了,他们平时对付那些老赖,就是拿520胶水往他家钥匙孔里挤一下,挤完就走。天天挤,让他天天叫人开锁,看他搬不搬……”

谭知秋觉得自己脑门上流下了庐山瀑布汗。

自己刚才说什么来着,想了一百种解决问题的方法,都不如当事人自己想的歪招儿,因为法律是文明的手段。

对付无赖只能用无赖的方法,文明的方法不一定管用。

逻辑很对,思路很清晰。

法律狗被打击得妥妥的,至少受到了三千点伤害。

挂了三姑的电话,她又给王欣桐打过去,“喂,他们没听我们的建议,直接找人堵锁眼。我真是被打败了,我们给的建议都太合法太文明了。”

王欣桐道,“他们那样做也说不上违法。房子是我自己家的房子,我愿意堵自己家锁眼怎么了?哪里违法了?对吧?当然了,这绝对不是什么正道,至少要确保屋里没有人才能这样做,否则万一发生火灾、耽误急病就医之类的事故,法律风险也是很大的。”

谭知秋已经走到了大巴前面,她把行李交给司乘人员,司乘把箱子放进大巴底部的行李箱里,给她一张行李票。

她拿着票上了车,继续对王欣桐道,“唉,我原本以为最野的办法是当着警察的面,撬开锁,把里边东西扔出去,换锁。没想到他们直接来一招更损的。”

王欣桐听出她周围的声音不同了,“你现在上车了吗?”

谭知秋拿着票找自己的位置,“是呀,我刚上汽车。现在是节后春运高峰,哪里能买到火车票嘛,老张自己坐飞机直接过去了,我从老家出来,只好坐长途汽车过去。”

王欣桐道,“坐长途汽车很辛苦的,你要注意安全。”

谭知秋知道她又该像老妈子一样叮嘱自己了,忙道,“知道啦,谢谢亲爱的,我到了跟你联系,先挂了哦!”

做诉讼律师要心理素质过硬的,遇事灵活果断的,自己果真不是那棵菜。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不出庭的律师比较舒服啊,虽然干活累了些。

挂完电话,她看看自己的票,又看看座位上的号码,是靠窗的位置。

过道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个人,是一个年轻男子,低着头在看手机。

她很有礼貌地轻声道,“您好,麻烦让我进去可以吗?我是里边的位置。”

男子抬头看她,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神,一动也没动。

她看眼前这个大帅哥,长了一双欧式的大眼睛,还挺帅气的。

她心想这人长得这么欧范儿,是不懂中文吗?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又问了一遍,“请问可以让一下吗?”

他赶紧站起来,把座位让出来,“当然可以的,不好意思。”

她礼貌地道谢,坐到了里边的位置。刚坐下来,就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做文件。

她这次是要去临时投一个标。这个项目公司在广州,她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在北京。

如果是平时,她就直接和老张一起坐飞机去了,不巧的是刚好赶上她回老家过年,老家就在广州附近几百公里,没有机场,去广州的火车票不好买,只好坐长途汽车过去。

电脑刚打开,老张的电话打过来了。她叹了口气,接起来,“喂,领导。”

老张是团队的高级合伙人,谭知秋只是普通的合伙人。这个“高级”和“普通”在法律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只是律所自己管理的区别。但是“高级合伙人”是团队的领导,“普通合伙人”是挂着头衔干活的,所以老张就是给她安排活儿的。

她跟着老张已经有好几年了,在外人面前会很尊敬地叫他“张律师”,私下里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他“领导”。

老张一向比较性急,上来就开始安排工作,“你那个PPT写好了吗?跟标书内容是一致的吗?写完了发给我看看。”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噼里啪啦地敲着笔记本的登录密码,“差不多写好了,我刚上车,一会儿就发给您。”

她打开文件夹,找到那个PPT,迅速浏览一遍,没什么大的错误,就是有一些小细节要调整一下,还有个别表述再稍微改一改。

点开foxmail,发现没有信号,想起自己还没有打开手机热点,于是赶紧打开热点连上网。

看了看时间,从上车到发完一个邮件,总共用了10分钟。

“效率挺高。”她在心中给自己点了个赞。

挂完电话,她看看窗外,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启动了。窗外是熟悉的街道,马上又要离开老家了,有点小小的忧伤。

还没等她好好体会离别的忧伤,手机又响了,“喂,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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