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作者:从羡

林未光快尴尬死了,快步上前把拖鞋穿好,低声嘟囔:“我这不是无聊嘛……”
  
  客厅光线昏暗,之前二人距离远,所以看不明晰,此时靠得近了,程靖森才看清楚她。
  
  旋即眼底一沉。
  
  少女只穿着件宽大衬衫,两条雪白笔直的腿袒露在空气中,衣摆悠晃,包绕着曼润曲线,他只随意扫过一眼,便不再细看。
  
  “不会好好穿衣服?”他问,情绪很淡。
  
  “啊?”林未光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指什么,“我忘买睡衣了,所以借你衣服穿一晚。”
  
  说完,她才意识到些许不合适,结合刚才程靖森带有回避意味的视线,瞬间就明白过来。
  
  只是男人太从容不迫,十分君子,倒显得她多想。
  
  林未光暗骂自己蠢,急忙坐回沙发,盘腿抄过一个抱枕搂着,拿遥控器把电影给暂停,迅速思索如何转移话题。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先入为主,义正辞严道:“你怎么大半夜突然过来了,何叔也没给我打电话啊!”
  
  程靖森将外套脱下,单手解开衬衫最上方两颗纽扣,他闻言笑了声,像是觉得她这话说得有趣:“我回自己家,还要事先通知你?”
  
  自己家?
  
  林未光下意识就要反驳,但仔细回忆当时情况,发现确实是自己没问清楚,实在尴尬得不行。
  
  她卡壳几秒,随后从善如流地接受现实:“那我睡一楼卧室,没问题吧?”
  
  “你随意。”他说,“我在的时候,少闹动静。”
  
  林未光掀了下眼皮,算是明白了。
  
  ——对程靖森来说,她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存在,甚至连“麻烦”都算不上。
  
  无所谓。她撇撇嘴角,心想还巴不得没人管她。
  
  这尊大佛一来,她也没看电影的心情了,回卧室套上条短裤,便打算去厨房看看粥好没好。
  
  途经客厅,灯黯着,程靖森坐在单人沙发上,手在笔本键盘上敲打,像是正忙。
  
  林未光伫在拐角,视线不经意朝他瞥去,就没能再挪开。
  
  这人皮相生得未免太好,随意往那儿一坐,黑黢黢的房间都亮堂起来,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什么……蓬荜生辉?
  
  她自知是条颜狗,整天看着这么好看的人在跟前晃,难免心乱,于是艰难地撇开脸。
  
  她这些小动作逃不过程靖森,他当是小孩的好奇心作祟,便也没出声提醒。
  
  林未光往走廊那边走了几步,觉得吃独食不太够意思,犹豫片刻问道:“你吃晚饭了没?”
  
  程靖森没抬眼,“你会做饭?”
  
  “那当然,你以为我没点生活技能?”
  
  小孩儿语气中的自满不加掩饰,宝气得好像在炫耀什么厉害事情,十分有趣。
  
  程靖森卖她个面子,微抬下颌,“我看看。”
  
  林未光暗自掂量自己那点儿厨艺,估摸着应该是能入口的,于是便去厨房盛了两碗端来。
  
  程靖森处理着公事,耳畔传来林未光趿着拖鞋由远及近的声响,安分不下来似的,总要闹出些动静。
  
  像是在家里养了宠物。
  
  他皱眉,将笔本合上,为刚才转瞬即逝的想法感到荒唐。
  
  林未光毫不知情,她把吊灯调亮,自顾自在餐桌前落座,余光瞥见对面椅子被拉开,她将碗往那推了推,“喏,刚出锅。”
  
  程靖森打量一眼这碗卖相不错的热粥,眉峰微扬,瞧不出什么态度,随后拿起瓷勺慢条斯理地尝了口。
  
  意料之内,味道乏善可陈,只是碗再普通不过的粥而已。
  
  这样的厨艺对自小锦衣玉食的千金来说已经难得,程靖森不予置评。
  
  但对面那道目光过于炙热,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程靖森掀起眼帘,对上小姑娘被暖光染成桔红色的瞳仁,星星亮亮的,像在期待什么。
  
  他不明显地顿了顿,随后点评:“你撒盐的时候地震了?”
  
  ……
  
  林未光差点儿把勺子给掰折。
  
  她看他慢条斯理酝酿这么久,还以为要吐出什么好话,没想到这人平日里温和谦逊有理数,损起来却能把多年涵养喂给狗吃。
  
  她敢怒不敢言,只能瞪他一眼,没好气道:“那真委屈您了,我自产自销行吧。”
  
  程靖森看多了她温顺的模样,当下才从她神情中找出些许初遇时的影子,桀骜而乖张,整个人锋芒毕露。
  
  不过随口说两句,就开始露出犬齿张牙舞爪,活像只坏脾气的狼崽子。
  
  他轻轻摇头,失笑,“小孩儿脾气。”
  
  话音刚落,又接到对面一记眼刀。
  
  他神色如常,温和提醒道:“小朋友,你要学会控制情绪。”
  
  林未光暗自翻了个白眼,干巴巴笑笑,回他:“受教了,您是我人生导师,我可舍不得您将就。”
  
  说着,伸手就要把他那碗扯过来。
  
  程靖森看她这赌气样有些好笑,安抚似的拦下她动作,“急什么,没说不喝。”
  
  林未光闻言,撇撇嘴不吭声,勉强接受这个没有歉意的道歉,坐回自己的位置。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程靖森虽然嘴上损,但很给面子的留下空碗,这让她心情稍微明媚些许。
  
  待收拾好餐具,钟表时针已经指到上缘中央。
  
  林未光边抻懒腰边往客厅走,提过桌上那袋医疗用品,打算换掉纱布就回卧室睡觉。
  
  她盘腿坐上沙发,余光瞥见程靖森从酒柜拿了两瓶洋酒,动作娴熟地兑满一杯。
  
  灯光荡在玻璃壁上,冰块碰撞,酒液被晃得溶溶滟滟。
  
  林未光盯着打量两秒,没忍住问:“这杯多少度啊?”
  
  程靖森挑眉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而是伸手从冷藏柜里拿出盒什么,给她抛过去。
  
  林未光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看——
  
  乳酸菌酸奶。
  
  她瞪眼看向他,对方好整以暇地抬了抬酒杯,道:“高考前都算未成年。”
  
  得,这会儿又换上副长辈嘴脸了。
  
  林未光将吸管插好,恶狠狠地喝了口饮料,“我爸管得都没你多。”
  
  “现在你归我管。”他说。
  
  男人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无异于一拳打在棉花上,她犯不着自讨没趣,认命地开始自行处理腿上伤口,不再贫嘴。
  
  程靖森斜身倚在墙壁,彼此距离不过几步远,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他能将她身上大小伤口看得清楚。
  
  她手上动作很熟练,包扎起来毫不拖泥带水,这不该是个世家千金应有的,看来过去五年里没少吃亏。
  
  程靖森静静审视片刻,问她:“伤怎么样?”
  
  林未光垂着眼帘,戏精因子蠢蠢欲动。
  
  她思忖片刻,开口缓声道:“叔叔,这就是你不知道了。”
  
  “这种程度的伤,我这些年早就习惯啦。”她停下手上动作,仰起脸对程靖森笑笑,“放心吧,不要紧的,照样能跑能跳。”
  
  这答案信息量很大,配上少女满脸无害,任谁听都会心生怜悯。可惜程靖森没有多余慈悲,他对旁人的苦难不感兴趣。
  
  倒是小姑娘一套又一套,眉梢眼尾全是戏,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你很聪明。”程靖森看着她,说,“但博同情这招对我没用。”
  
  男人语气淡然,神色平静而温和,林未光迎上他视线,竟然有种被明晃晃剖开的错觉。
  
  她暗自叹息,心想果然是冷漠无情资本家,还真吝啬情感。
  
  既然已经被拆穿,她便眨巴几下眼睛,果断软声道:“程叔叔,我错啦。”
  
  “……”
  
  程靖森轻蹙起眉。
  
  他没想到她这身骨气收放自如,犟起来逞凶斗狠,软起来娇声娇气,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这小姑娘还真是总能出乎他意料。
  
  “我这不是想跟你刷点存在感嘛。”林未光耸耸肩,“而且我这五年摸爬滚打,的确不算轻松,这是实话。”
  
  她抬起脸望着他,坦然道:“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说明白点,在夺回林家之前,我必须也只能仰仗你。”
  
  程靖森的凉薄是骨子里的,责任感与共情无法打动他,想与这种人打交道,只能凭诚实二字。
  
  同为缺乏良心的人,林未光清楚这点,所以选择敞开天窗说亮话,能得到他一个保障,日后也安心得多。
  
  两人视线相接,谁都没有回避。
  
  程靖森不置可否,指腹摩挲着酒杯杯沿,似笑非笑地嗯了声。
  
  他说:“你倒拎得很清。”
  
  “那当然了。”她没好气地咕哝道,“你其实嫌我麻烦,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程靖森闻言,垂下眼帘望过来,若有所思地审度她片刻,神情隐约透出冷意。
  
  林未光任他打量,慢悠悠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她起身将空盒丢进垃圾桶,随后站定在他跟前,大大方方同他对视。
  
  一个俯视,一个仰视。
  
  “路我自己铺,不会给你多事。”她歪歪头,“你愿意在这关头拉我一把,还我爸人情也算够了,我不会再闲着没事试探你。”
  
  程靖森眼底终于浮现一丝兴味,颔首道,“所以呢。”
  
  林未光嘴角勾起明朗笑意,不紧不慢开口——
  
  “上年纪的人都喜欢兜圈子,但我们年轻人心直口快,爱打直球。”
  
  说完,她清清嗓子,语气中神态里满是真情实感的恳切:“所以程叔叔,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点拨啊。”
  
  这话也就听起来真诚,其实分明是报复他之前那句“小孩儿脾气”,小姑娘在变着法子回敬他。
  
  嘴上便宜没什么可占,程靖森懒得同她计较。
  
  倒是小孩儿沾沾自喜的神情太鲜活,他不由感到有趣,伸手捻了捻她下巴,成功让她愣在原地。
  
  程靖森看她呆若木鸡的模样,低笑:“记仇鬼。”
  
  他眼里藏着温柔明澈的光,林未光猝不及防跌进去,只觉胸膛里原本规律的跃动倏然急促起来,把她整个人都搅乱了。
  
  林未光大脑空白,最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直到将门抵上,她才堪堪找回些冷静。
  
  靠着墙壁,她抱膝蹲下。
  
  停顿几秒,她后知后觉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刚才被程靖森触碰过的地方。
  
  男人指尖有层薄薄的茧,触感温热而柔软,力道和他本人同样漫不经心,分明只接触到那一小块肌肤,却烧得她哪儿哪儿都在发烫。
  
  林未光忽然想起,她儿时听人提起程靖森,无一不说他手段厉害,哪怕是与之有关的传闻,与本尊相比都大打折扣。
  
  她以为这种狠角色应该五大三粗形象粗犷,没想到后来赌场初遇,对方居然是个相貌生得极好的男人,他即便安静坐着,也透出锋锐的攻击性。
  
  这足以震慑下位者,却让同类忍不住生出接近、试探的欲/望。
  
  林未光咬咬牙,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出息,不禁合上双眼,长出一口气。
  
  ——真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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