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此即彼》作者:薄荷迷

7
  
  清晨交通拥堵,四周喇叭不断。
  
  他的警告被淹没在车流噪音里,宁雅却听得清清楚楚。
  
  恰逢前方跳红灯,车子自然慢速停了下来。
  
  她没有再搭理他,径自去开车门,几下都推不动,回头强镇静地告诉他:“我要下车。”
  
  他并没有看她,目光直视前方,同样冷定:“你觉得这是下车的地方吗?”
  
  右边是隔离栏,过去是非机动车道,数辆电动车飞驰而过,但此刻她没管那么多,只想快点下去先做点预防措施。
  
  很显然,他看出她的用意,且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心中渐慌,又想起他昨晚的强势索要,后知后觉这是他早计划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时车窗被完全升上去,空间变得逼仄又难捱。
  
  宁雅胸前起伏,实实在在的意难平。
  
  她不说话,他更不会开口,尽管没有瞧过去,但也能猜到脸色并不好,从早上起来就冷冰冰的,令人骤寒。
  
  也是,这似乎才是他的本性。
  
  以前的易钧不是这样的,初识的他积极乐观又充满能量,那些闪光点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被磨灭掉。
  
  可越是这样想,她心中更有万劫不复的罪恶感。
  
  一路背负着这种感觉,回到两人的住所。
  
  他将车停在地下,很显然不会再出门。
  
  宁雅推门下车,也不等他,径直往电梯方向走。
  
  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有甩车门声,他的脚步紧跟了上来。
  
  到了电梯间,她晚一步,正好被人用走,起码得等一分钟。
  
  而这一分钟内,他已经追了上来。
  
  宁雅余光看见他过来,跟自己并肩站一起。
  
  离得近了,她觉得喘不过气,稍稍往左退开一步。
  
  这个细微动作被他察觉,似乎引起不满,长臂一捞将她拽回来,神色暗沉地看着她:“躲什么?”
  
  下一刻他顺势搂住她的肩,逼她做出亲昵的姿态。
  
  宁雅不愿被强迫,更大步子地想要走开,正好这时门开了,她被他拉拽了进去,直接抵在电梯壁上。
  
  他单手快速按了键,门在身后合上。
  
  空间闭塞,他稍许退开,侧过身去,又冷眼睨着她。
  
  宁雅站在角落里,沉吸几口气,绷着脸抬眸看他,死死抿唇。
  
  两人冷冷对峙着,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
  
  很快,等到门开,宁雅先冲了出去。
  
  她去按门锁密码,快速拉开,鞋子也来不及脱下,直奔卧室。
  
  床头柜最底下抽屉,放着两人前不久才领的结婚证,当初她拿到手看过许多回,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这也能欺骗,她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
  
  重新拿出来,她迫不及待地翻开看。
  
  姓名,是对的。
  
  出生日期,也是对的。
  
  唯一的身份证号,她却没有可以认证的地方。
  
  正当她失措时,身后有人说话:“看出什么来了吗?”
  
  语气平静地似在看戏。
  
  她缓缓回过头,他就站在门边,瞧着她手里的本子。
  
  宁雅想起身,却感觉双腿发软,心尖似乎有一个口子正被撕开,她想要立刻得到明确的答案。
  
  “你到底是谁?”她气息不匀地问。
  
  他盯了她半晌,没有回答,抬脚走了过来,然后往她面前递过来一张卡。
  
  那是张身份证,一模一样的面孔,名字却写着易霆,她的心骤然凉下来,再去注意身份证编号的后几位,却与结婚证上的差了一位数字。
  
  她回了丝力气,拽紧那本结婚证,如同拽着最后一线希望,扶着床颤巍巍起身,盯着他的脸质问:“易钧在哪里?”
  
  “现在知道问了?”他反讽地看着她。
  
  宁雅一股郁气冲上头顶,又顾忌他阴晴不定的情绪,强忍着没发作,双拳握紧,重问一遍:“他在哪儿?”
  
  “他死了。”
  
  空气骤然死寂。
  
  “半个月前就死了。”他毫无情绪地重申,“先天性心脏病发,你上次看到的那份病例是他的。”
  
  所有声音都静了下来,呼吸也一瞬间被抽走,她睁大双瞳,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慢慢目光变得涣散,从他脸上移向别处,变得呆滞而迟钝,如遭重击,双腿无力地卧软在地。
  
  好一会儿,所有感知渐渐归位,膝盖处传来麻木的痛感,眼眶变得朦胧,沁处湿润的液体,她才沉喘出一口气来,紧接着是连续的,阵阵剐心的绞痛。
  
  面前的男人蹲了下来,拿手去擦拭她的脸,轻声说:“不要在我面前哭,至少别让我看见。”
  
  她打掉他的手,侧过身避开,声音哽咽咬牙带恨:“你这个骗子!”
  
  他并没否认:“除了骗子,也是你法律上的男人。”
  
  宁雅冷笑一声:“法律?你真以为我们有夫妻之名了?”她扬扬手中的结婚证提醒他,“跟我结婚的是易钧,不是你。”
  
  她坚定的语气似乎激怒了他,而后他讥讽地说了一句话,将她最后一丝信念彻底击垮。
  
  “是吗?你应该再好好看一眼,你手上那本结婚证究竟是真是假。”
  
  脑子轰然炸开,宁雅认为他在开玩笑,本子就在她手上怎么可能有假,但又难免心虚起来,再次翻开来看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则已站起身,也不给任何提示,转身走出了卧室。
  
  宁雅头脑发懵,被他的一句话给束缚得找不到出口,想要找理反驳,快速起身跟到了书房。
  
  他正站在一排书柜边,不知刚从哪儿摸索下来,手上多了两个红本,与宁雅手中的类似,通红的色彩刺到她的眼。
  
  她缓缓走近,直盯着他手中的本子,哑口无言。
  
  “你要实在看不出,不如参考一下真的是什么样的。”他说完,残酷无情地翻开其中一本,在她眼前摊开。
  
  宁雅眨了下眼,世界像是颠倒了过来,一切都如同幻觉般。
  
  他手上那本持证人是易霆,婚照毋庸置疑也是当初一起的,除了身份证号因人而异有出入外,最有争议的便是结婚证字号了。
  
  扪心自问,她只登记过一次,怎么可能跟不同的人领过两次结婚证。
  
  只能说明,其中一本是假的。
  
  真假难辨,找公证机构一查便能知晓。
  
  但到了这一刻,她没法再坚持己见,他明晃晃的自信摆在眼前,而显然她早已被套入了他设下的陷阱。
  
  以为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了,结果却被相同的一张脸给彻底蒙骗,她羞愤难当:“你骗婚,我可以告你!”
  
  他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甚至微扬起一边嘴角:“告我之前,你可以先想一想措辞,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雅怔住,没了声。
  
  “你跟我才是法律上的夫妻,却又和我弟弟领了假证,你觉得这本子往法院上一拍,谁才更有立场告,谁的说法更有客观性,你吗?还是我?”
  
  宁雅没想到他还有这般诡辩的说辞,也是这一刻彻底看清他的面目,他怎么可能会是易钧呢,她之前是瞎了眼才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不止被他欺骗,还有他的家人,以及他刻意伪装隐瞒的各种细节,只不过真相终会浮面,赖在她发现得太晚,这一刻她已经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无法反驳。
  
  回想起当初她跟他去领证,那天一切都很顺利,中间环节也没出过什么纰漏,且这张婚照完全真实,她到此刻仍没想透,举起自己手中的问他:“这个从哪来的?”
  
  他没正面回答,语气强硬:“不管从哪儿来,都是哄你开心罢了,现在你知道是假的,就给我忘掉他。从领证那天起,你就是我易霆的妻子,我希望你认清事实,别再惦记已经不存在的人。”
  
  宁雅讥笑:“哄我开心?你分明就是提前准备好来骗我,民政局那儿有你的人,所以才里应外合一块儿蒙我,是不是这样?”
  
  “不管是不是,你现在还有补救的余地吗?”
  
  说着,他夺过她手中的结婚证,两本摊平叠放,抬眸看她:“我还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所以从这一刻起,这东西不应该再出现在我们之间。”
  
  话落,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宁雅没来得及回味清楚,就见那两本印有易钧和她署名的结婚证在他手中被撕成两半、四份……
  
  直至成为一堆碎纸。
  
  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在那一刹被撕成碎片,连同那几片纸被一道扔进了垃圾桶。
  
  那本曾被她珍视的结婚证,此刻却被弃如敝履。
  
  明亮的光线从窗外洒进室内,没有一丝风,暖阳倾斜照着,却让她觉得格外寒冷。
  
  许久,她站在书房原地,黯然失色,哑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不能嫁给别人。”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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