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难搞》作者:御井烹香

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今生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我姑姑给这句话改了个说法:前生不善,今生宫女;前生作恶,今生宫妃,恶贯满盈者,当属太子妃。
我一直觉得这句话形容我挺合适,想我前生,必定恶贯满盈,今生才入主东宫,当起太子妃。
这份工,苦哇!

【第一苦:上工早】
“娘娘,娘娘。”自鸣钟才敲四下,就有人来推我的肩头,“是时辰起身了。”
上一刹那还徜徉于美梦中,这一刻已经本能睁眼起身,睡意通通飞走,“今日没有睡迟吧?”
身为太子妃,每日服侍太子早朝,给舅姑请安,乃是最重要的差使。
婢女小白莲面色焦虑,“倒是没有睡迟,但太子爷……太子爷已经起身了。”

【第二苦:上峰难伺候】
我忙翻身下床,一边凭人侍候着我洁面洗漱,一边伸展双手让侍女们为我换下睡衫,披挂上鸾凤和鸣袄、山河地理裙。小白莲带了五六个侍女分工合作为我梳头,扯得我头皮疼痛眼泪汪汪,最后一点睡意不翼而飞。
“太子爷换了衣裳没有?”一边换衣服一边急急问,就怕在我上差之前,上司等不及我,先一步出发。
专事传递消息的小迎春来回奔走,一会儿一个新说法,“太子爷穿外衫了,太子爷梳头了,太子爷加冠了,太子爷穿鞋了……”太子爷像是珍禽异兽,打个呵欠都值得回来通报。
急得梳头宫女手上力气更大,我的头皮更疼,终于在“太子爷起身了”这句话传来时,我已梳洗完毕,整装起身,摆出太子妃的架势,款款出了内堂。
太子爷他,已经装束停当,负手在堂中等我。
他容貌清贵气质端凝,举手投足处,自有皇家威严,俊颜虽白皙,却凛然。见我姗姗来迟,太子爷一扬眉,似有不耐,不言而喻。
“给太子请安。”虽不用三跪九叩,但也需深深敛衽,低眉敛目,不露丝毫烟火气息。“太子爷万福万寿,今日——起得又早了些。”
尽管再三忍耐,仍有一丝牙痒痒暗藏其间。
太子爷按理该寅时中起身,寅时三刻用完早饭,出门给皇上、皇贵妃请安,我身为太子妃,一向也在寅时中起身服侍太子爷用早饭,说上工时辰,比他还早了一刻钟。
可东宫性子善变,有时我苦等半个时辰还不见他起身出内堂,有时又提早出门,惹得我匆忙狼狈。
只看这上工的时辰,就晓得我的顶头上峰有多难伺候。
太子爷淡笑着摆了摆手,“昨儿下了一夜的雨,倒是走了觉,一晚上没睡好,早些起身梳洗,反而神清气爽。爱妃说是不是呀?”
我咬牙,柔顺应,“是,太子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起身跟在太子爷身后,进了膳堂。

【第三苦:居室狭小似蚁巢】
服侍太子爷用过早饭,我与他并肩出了东宫,迎面差点碰着抬水进屋的宫女,我今儿起得太早,要不是太子爷眼疾手快一把把我拉开,险些就要被宫女们绊倒。
放眼东宫,前后六间配殿,人口进进出出,好似蚂蚁般挨挨挤挤,不由就叹了口气。
我与太子驻跸正殿,配殿里尚有七八名采女宫娥,侍候宫女各十数、太监数十……都在这小小的东宫内居住,怎一个挤字了得?
再一看宫外,这一口气叹得更长。
浩浩金砖地、渺渺九龙阶,这么大一个广场,就是露宿,也能住上百个人,就这么空着,怎一个可惜得了。
太子爷体贴,“爱妃,今日天气晴好,我们安步当车,散一散心如何?”
且不说今日天气阴霾闷热,只说我浑身上下,光是袄裙就有个四五斤,头顶还有四五斤的珠玉,不要说安步当车,就连多走几步,我都恨不得把头就近搁在谁的肩膀上,好缓一缓脖子的酸疼。
我抽动嘴角,“是,太子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四苦:上峰的上峰……更不好伺候】
安步当车,走了一刻钟有余,我与太子进了瑞庆宫。
重帘深垂、兽脑吐香,瑞庆宫里里外外一片幽静——皇上他老人家,又、睡、过、头。
我和太子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在瑞庆宫外殿枯坐。
皇上龙体强健,大有武帝遗风,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人,床笫征伐之余,亦不免有力不从心之叹,晏起是常有的事。
我和太子爷只好并肩枯坐,等候皇上起身,履行过子媳的问安之礼,再到重芳宫给皇贵妃请安。
昨晚雨下了一夜,我也没有睡好,久坐枯燥,头又沉重,不免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太子爷看到我的头一点,就推我一下,我一睡着就被惊醒,很不舒服。
有个这样不好伺候的上峰,真乃人生不幸。
苦等半个时辰,皇上终于舍得起身召见,我与太子连忙进了内殿。
身穿明黄便袍,眉宇间略带苍白的皇上在东暖阁上半倚着用茶,见到太子和我,不过撩撩眼皮。
“儿臣/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万寿,平安康健。”
太子和我却不敢怠慢,一丝不苟地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才垂首等皇帝的一句平身。
这句平身左等右等都等不到。
垂头跪在金砖地上,让我一头的珠玉更沉重得很,坠得头皮好疼。
皇上半天才开口训斥太子,“无知的孽障!”
太子爷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盯着眼前明晃晃的金砖,听皇上发威。
“想那大学士吴先生,是何等德高望重,连你父皇我,都格外看重三分,也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肆意折辱的?”
如果说太子爷难伺候,那皇上就比太子爷更难伺候,年纪越大,越是阴晴不定,连一点小事,都要借题发挥,闹得沸沸扬扬。
“居然嘲笑吴先生‘胖胖的,长得和猫一样’……教你读了十多年书,连笑话人都不会!吴先生哪里像猫,分明就像一只猪!”
皇上越说越生气,说到后来,简直是在拍着桌子怒吼。
场面忽然就冷下来。
我不禁晃了晃头,抬头望着皇上,给了他略带同情的一瞥。
皇上年纪大了,嘴上就有些把不严,老是一边训太子,一边失言。
皇上自己也有些尴尬,别开脸不看我们。
太子冲我做了个手势,我们两夫妻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第五苦:不讨上峰的喜欢】
从瑞庆宫出来,太子与我安步当车,去了重芳宫。
瑞庆宫与重芳宫分居东西六宫,各执牛耳,成对鼎之势,中间隔了长长的御街甬道,走得我脚酸脖子酸,浑身上下都酸。
“太子爷。”只得求恳,“臣妾……臣妾走得好累了。”
太子爷可能刚才被骂,心情还不大好,淡眉淡眼,“马上就到了。”
我只好吞下传唤御辇的求恳。
唉,上峰不好伺候,受气的上峰,更不好伺候。
走了几步,我又忍不住问,“太子爷怎么会说吴先生……”
吴先生是当朝最有威望的大学士,虽然的确肥肥胖胖,好像一只可人的老猫,但太子爷怎么也不该把这话说出口不是。
再说,‘胖胖的,长得和猫一样’,这话多不尊重啊?哪里是最尊重的太子爷会挂在嘴边的话。
太子爷的嘴角就耷拉了下来,好像有人在上头挂了两斤猪肉。
“爱妃怎么会以为小王会说这种话。”他淡淡地回我。
太子爷今天穿了一身黑,玄色的乌木冠、暗绣金雷纹的袍袖摆啊摆的,不知是否摆出了错觉,我看着他的脸色,也像是黑的。
若我是个省事的太子妃,此时此刻,必定住嘴不言。
若我是个玲珑的太子妃,此时此刻,必定转换话题,提些太子爷高兴的事,把气氛暖热。
可惜我前生恶贯满盈,今生就算有幸成就太子妃,也是个相当不讨人喜欢的太子妃。
“太子爷的心思,臣妾哪里揣测得来。”我猜测,“说不准,太子爷真觉得吴先生是只老猫,一时失言,就冲口而出,好像刚才的皇上……”
太子爷加快了脚步,我赶忙碎步跟上,头顶的玉步摇摇得欢,“也没准是玩笑时逗一逗吴先生——嗳,这太子爷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
太子抽了抽嘴角,又把脚步加快了几分。
噢,对了,竟忘了自陈:太子爷并不喜我这太子妃,虽说我是名门之后,自小出入宫闱,更是故去孝嘉皇后的亲侄女,但自小太子就不喜我的性子,成婚一年来,对我冷淡逾恒,夫妻之间往往相对无言,乃是世间数一数二的怨、偶。

【第六苦:上峰的半个上峰,也不怎么好伺候】
进了重芳宫,皇贵妃已经打扮停当,对我们绽开一脸的笑。
“辛苦太子、太子妃,日日里奔波劳累,给我请安。”
皇贵妃是皇上潜邸时的太子嫔,皇上即位后即加恩封为皇贵妃,掌印掌宝、出入起居、一应供应,与皇后平级。
自从孝嘉皇后身故,皇贵妃执掌六宫已有多年,偏偏多年无子,仅于九年前得皇十子福王,皇上爱逾珍宝,养育于深宫之中,虽年已九岁,但仍与皇贵妃同住,与太子一同念书。
这是宠妃中的宠妃,自从入宫以来,二十多年,恩宠不衰,美人儿流水般来了又去,唯有皇贵妃长青不倒。
对这么长青不倒的宠妃,我一直心怀敬意。
太子和我双双跪下,给皇贵妃请安。
太子才跪了半边,皇贵妃就亲手把他扶起来,“听说昨天福王拿吴大学士取笑,是太子出面缓颊,真是多谢太子照拂福王,你弟弟不懂事……”
就把我晾在一边,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又忘了交代:皇贵妃虽然温柔娴淑堪为国母,但却独独并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成亲一年以来,明里暗里,她给了我不少难堪,若我是个省事的太子妃,早已以泪洗面,自省己身……
只可惜我前世恶贯满盈,今世脸皮也很厚,看太子起身,我也就没有下拜,而是起身坐到了太子身边。
皇贵妃看着我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刚脱光了衣服,在大庭广众面前裸/奔的乞丐。
我低头用茶,安之若素。

【第七苦:爬床小白花数不胜数,防不胜防】
给皇贵妃请完安,太子带着我回东宫。
皇上春秋正盛,朝政繁忙,太子爷反而清闲得很,二十岁的人了,还是天天在御书房读书。
往常从两宫请安回来,太子爷稍事休息,就要前往御书房接受鞭策,今日却换了外袍,拿了书在正殿坐了下来,并没有出门的意思。
“太子爷今日不用上学?”我很吃惊,不免问。
“吴大学士告病,今日该他上课,于是放假一天。”太子爷的目光胶着在书本上,翻一页,又翻一页。
我应了一声,只好在太子爷身边坐下来。
两边寝殿都有人打扫。今天太子爷起身得早,出门得早,回来得也早,寝殿都没有扫完,我们夫妻无处可去,只好坐在正殿里,太子爷看书,我等待。
等了没多久,宫娥采女们出动了。
第一个现身的是姜良娣。
“臣妾见过殿下、娘娘。”
姜良娣乃是江南才女,生得又美又玲珑,一双大眼睛好似会说话,看着太子的时候,眼睛里好像能伸出一只手来,勾住太子的脖领子。
给我夫妇请过安,她就站起身来,欲语还休地望着太子,大眼睛眨来眨去,像是要眨出一首歌。
太子却很专心地看书,翻一页,再翻一页,又翻一页,还翻一页。
我看得很乐,一时失察,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来姜良娣也是倒霉,太子爷宫里的美女,也有那么五六个,个个都有一身的本事与抱负,有皇贵妃牵线搭桥塞过来的,有皇上看得顺眼赏下来的,有我向娘家要进来的,有地方大员进献上来的,偏偏就只有姜良娣,是选秀选出来的,家里是寻常农户,在朝中一点根基都没有。
也只好凭着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在太子身上做功夫了。
太子呢,又是个会喘气的死人,身若槁木心似死灰,在女色上只有冷感两个字可言。姜良娣的那双眼就算再水灵,他看来也如死鱼眼珠子一样,有时候搭理姜良娣,好像不是因为她可爱,倒像是因为她可怜。
我这一笑倒坏了。
姜良娣面皮薄,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嗫嚅着看向地面,活像上头有金子。
太子也冲我挑眉毛。
你别说,太子挑起眉毛来,那还真相当的好看,他这人虽然寡寡淡淡,但也有几分寡淡的风韵,眼角眉梢带的那股凌厉,在我看是冷漠,说不定姜良娣看来,就是风流。
“今晚是姜良娣侍寝的日子?”我连忙弥补。
我前生虽然恶贯满盈,但却肯定还是做过好事的,今生这个太子妃,虽然有以上七大苦相伴,但唯独有一点,令我很是满意。

【第一乐:看戏看得很乐】
太子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太子,我们自小相识,从小看不顺眼,勉强结为夫妻,不过怨偶。
也正是因为我不喜欢太子,才能贤惠大度,为他广纳天下美人——要不是东宫实在太挤,我还真想再纳个十多二十个美人进来,戏才唱的精彩。
哎哟,别这样看我,我知道,太子妃当光风霁月,统领东宫,为太子爷采选良人开枝散叶……
不过我姑姑还说了,她说,“苏世暖,你就是个泥地里爬出来的小无赖,看谁不顺眼就是一掌,打得不痛也要蹭他一脸泥,苏家怎么就养出了你这样没良心没脸皮的孩子!”
这是真事,第一次见太子,我才五岁,双手捏了泥拍他脸上,不痛,却拍了太子一脸的泥。
打小我就这么没脸没皮,长大了我还能稍停?
姜良娣眼睛一亮,“今儿……是马姐姐侍寝的日子呢!”
我掩唇一笑,“哦?”
新妇进门,头一年要忍气吞声,这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我和太子去年三月成婚,截止如今,已有一年两个月余。戏已看了不少,皇上领衔主演,皇贵妃倾情出演,后宫众美人众太监,都是跑龙套的。
看得我很乐,也折腾得我很累。
如今嘛。
是时候让这场戏演得更精彩一点了。

我这东宫,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除了我这太子妃担正女主角,与太子分居正殿左右两侧之外,东西偏殿,后院开辟出的小花园里,共住了五个美人,同本宫一起凑了个吉祥六宝。
说来也有意思,太子和我,也曾度过只有我们二人的日子,刚成婚的三个月,东宫空空荡荡,只有我对着他,他对着我。
那段时间我们都瘦了,我尚未习惯新妇身份,只要看着太子,就愁眉苦脸吃不下饭,太子恐怕亦是很难对着我加餐。
成亲三月后,太子代天巡守去了南方,第一个美人郑宝林进门了,皇上亲口赏赐下来的功臣之后,郑宝林的出身虽不如我,却也决不会比我差多少。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皇贵妃很快赏了李淑媛进门,外头的穆阁老不肯示弱,又送了马才人进宫。这三个美人儿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成日里拈酸吃醋,不是你嫌我多吃一口饭,就是我嫌她多摘了一朵花,闹得我日夜不得安宁。
一恼火,从家里把我最宠爱的小侍女柳叶儿要了进来,抬举为昭训,不到三个月,三个美人儿服服帖帖,在柳昭训手下称了臣。给了我一段难得的安宁日子。
四个月前,太子终于回了宫,却又带进了姜良娣——这是江南地方选秀选出的美人儿,在当地素有才名,皇上想起太子在江南差事办得辛苦,一高兴,就把姜良娣赏给了他。
后宫里一下就有了五个美人,如何安排侍寝,也是恼人的事。好在太子凡事都讲规矩,我这太子妃,也就跟着讲规矩:后宫五位美人雨露均分,一人两天,太子妃有特权,一月三天份额,刚好凑足半月。太子隔天宠幸一个也好,前半个月奋力耕耘后半个月在东殿睡大觉也好,随他安排,只是这每人应得的福利,是只能多不能少。
这规矩一出,东宫顿时为一股祥和之气笼罩,五个美人,谁见了我都是眉花眼笑,话里话外,都夸我是第一等贤惠的太子妃——或者柳叶儿例外,不论什么时候见了我,柳叶儿都是眯着一脸的大褶子,笑得好像个包子。
这丫头从小就长得福相,脸儿像包子,身子也像个圆圆的小包子,她去参见皇上的时候,皇上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御膳房当天就加做了好几笼包子,分赐后宫众妃。
我公公有时候也很有幽默感。
只是太子虽然讲规矩,却最受不了我跟着他讲规矩,每次我讲规矩,他都必定要气得嘴歪眼斜,恨不得扑上来咬我一口。这一次好像也不例外,他气胀了一张俊脸,拎着我的脸颊晃,“你把柳昭训弄进宫,我姑且先不说你什么,可就她长那个样子,你、你、你还……”
太子很少被气得连尊称都忘了,你你我我起来。我心情大好,笑,“太子爷这就不知道了,面目圆润,乃是福相,生儿育女,特别相宜。您身为国之储君、龙章凤彩,按理应当不好女色,只为传宗接代行那周公之礼。柳昭训珠圆玉润高洁贤淑,实乃国之良配……”
在宫里生活久了,我觉得我说话都特有文采,反正什么话拿四个字串着说,就显得很庄重、很深思熟虑,也很能把太子逼疯。
“够了!”太子怒喝,一边狞笑一边解盘龙扣,“本王今日就先拿你开刀,上/床!”
我待要说不,又假了些:好说也做了几个月夫妻,敦伦之礼又不是全不熟悉。可要说好,又好像太轻浮,所以我就不说好,也不说不,只是默默地帮着太子褪掉了明黄外衫。
事后,太子起身拿过茶,一边啜一边哼,“以后柳昭训的两日,就归到你那里——苏世暖,要是你敢说一句不,我就废了你这张嘴!”
我可不信太子有能耐废了我的嘴。
“殿下这是以貌取人,柳昭训贤良淑德温文尔雅,并不比别的美人儿更差……啊啊啊啊啊太子爷你干什么——”
结果我的唇上就带了一圈牙印,肿得两三天不能见人,从此后柳昭训的两日侍寝,也归到了我名下。
太子为了报复我,还特地从太医令那里调了我的档来,把我的侍寝日子,排到了两次小日子中间的五天。可见得此人用心十分险恶,并不想让我早日怀上皇家子嗣。
皇贵妃知道这事,当天乐得多吃了两碗饭,连着几天见我,脸上都笑得很欢。
我回头就把李淑媛侍寝的两日排到我后头,太子爷连着征伐五天,就是铁打的也该休息休息,所以李淑媛直到现在,见了我脸上都像是挂了两斤猪肉,这嘴角,是怎么都扬不上来的。
太遗憾了,其实我非但不讨厌李淑媛,甚至还有点喜欢她。
好吧,虽然我不喜欢李淑媛,但我也不怎么讨厌她。
像李淑媛这种七情上面的泼辣小姑娘,我苏世暖是见得多了,想当年没进宫之前,哼哼,我拳打王府脚踢公侯,全京城谁不知道苏家小女儿飞扬跋扈,成日里打马冶游——嗳呀,年少轻狂,年少轻狂!
当时跟着哥哥四处游玩的时候,少不得与几个行事大胆飞扬跋扈的千金小姐对上,倒不是我自夸,还没有谁能消受得了我的手段。毕竟千金小姐,很少有我的随机应变……或者用我姑姑的话说,“谁有你这么无赖啊!”
李淑媛呢,出身虽然也高,但一看就是深宅大院长出来的小姑娘,行事最重脸面,压她,我只需要一点心思。
郑宝林的性子又孤高得很,虽然出身最高,但成日伤春悲秋,吹一点风就能感上半个月的风寒,自从入宫到现在,每逢侍寝的日子,必定告病。太子看她就像是看一个玻璃人,好像碰一碰就会碎。
唯独马才人……
哼!
我掩袖一笑,就把球抛到了太子身上。
“这侍寝的日子都是定好的,姜良娣想串个日子,也不是不行,就看太子爷的意思了。”
太子爷放下手中书卷,名贵的蝴蝶装被压出了一道痕,他抬起一边眉毛,阴恻恻地看着我。
“爱妃贤惠。”
我早说过,我又不识时务,也不玲珑剔透,所以太子爷的不悦,我就当没看到。
“谢太子爷夸奖!”
我的寝殿已经打扫完毕,我拎起裙角,起身告退。“太子爷安心看书,妾身就先告退了。”
才走一步,我的步子就迈不出去了。
姜良娣本来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太子,忽然见我不动,她的目光,也跟着我往下溜。
我们两人的眼神,就一起汇聚到了山河地理裙下。
一只绣满银线云纹的黑顶云靴,稳稳地踩在金线绣作辉煌灿烂的裙角之上。
我们又不约而同,抬眼去看太子爷。
太子爷拿起书本,看得入神,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敲着小几,唇角含笑,像是完全沉浸在书中。
“太子,您踩着娘娘的裙摆了。”姜良娣好心提醒太子。
姜良娣啊姜良娣。
我在心底摇头叹息。
今晚侍寝的事,又黄了不是?
太子爷轻咳一声,挪开眼神望向地面,做恍然大悟状。
“本王无心,耽搁爱妃脚步。”他向我致歉。
我只好笑,“太子爷说哪里话……”
然后我们三个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太子爷的脚上。
这只脚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姜良娣再呆也知道自己闯祸了,顿时煞白了脸,“臣妾忽然有些不适……”就匆匆地跑走了。
太子这才收回云靴,又拿起书卷,邀我,“爱妃不再坐一会儿?”
我很想婉拒,但山河地理裙——它也是很贵的,以我太子妃之尊,一年四季也就是按季有两条更换,洗濯就相当费事。
唉,上峰真是不好伺候。
我只好委委屈屈地坐到太子身边,冲太子龇牙笑,“既然太子爷诚心相留,那妾身就再坐一会。”
太子也冲我亮出一口白牙。“爱妃体贴。”
没多久,马才人到了。
想必是听说姜良娣有抢她侍寝的意思,马才人是匆忙过来的。
多匆忙呢?匆忙到她只在贴肉穿着的葱绿小坎肩外头,加了一条金线绣的披帛,虽说看着严实,但这一路走进来,酥胸弹跳间的风情,却是披帛挡不住的。她虽然长得不算好看,但谁都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看着……好可口。
我眼一眯,有了些磨牙的冲动,却还不急着发作,先看太子爷。
太子爷的眼神还胶着在那本书上,只是翻书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哼,男人!
说也奇怪,论美貌,马才人是拍马都赶不上姜良娣,论孤高,更是难及郑宝林万一,论闹腾——闹腾这两个字,根本是为李淑媛发明的。东宫四美里,就属马才人对我最恭敬,行动举止最谨慎……
我却偏偏最讨厌她。
不等马才人说话,我就对小白莲招了招手。
“柳昭训怎么不见?”
马才人脸色顿时一变。
除了姜良娣没有尝过柳昭训的厉害,东宫三美,谁都被柳昭训收拾过。
太子爷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他笑着睇了我一眼,书本一合,悠然起身。
“爱妃你坐,小王进寝殿读书去了——虽说吴先生告病,但功课可搁不下。”
又冲马才人点点头。“马才人来得好,陪太子妃拉几句家常。”
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进寝殿去了。
我和马才人一起目送太子爷进了寝殿,再回头对视一眼。
哼!
我忍住磨牙的冲动,起身掩袖一笑,“马才人慢慢坐,柳昭训就快到了。本宫今儿起得早,先回寝殿休息。”
马才人漾出一丝苦笑。
“娘娘慢走。”她礼数周全,给我行了参拜大礼。
这就露出了胸前深深的沟壑。
可恶!得意什么,挤一挤,我也有!
我不禁一挺胸,无声地再哼一声,仰首阔步,回了寝宫。
没多久,屋外就传来了柳昭训的声音。
“马才人!”柳昭训听着似乎十分惊讶。“您这是怎么回事?啧啧啧啧,身为东宫选侍,理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
柳昭训学问很好,一说话就引经据典,马才人生下来长这么大,唯一读过的书本恐怕就是《素女心经》,怕还是只看了里头的插画儿。一遇到柳昭训,就只堪堪有招架之力。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听屋外的动静,一边吃吃的笑。
小白莲却心疼得啧啧连声,抱着山河地理裙上的那一点污渍,简直要潸然泪下。“殿下也不是不知道,这泥污是最难洗的!这条裙子,难道又要废了吗?”
东宫财物一向不多,光凭太子的那点银米,根本不够开销,能支撑到九月就算不错了。
我叹了口气。
皇贵妃成天吃金屙银,我这个做太子妃的,手里却没有一点银子,真是恶贯满盈者,当为太子妃。
国朝对太子的限制一向严厉,太子爷等闲不能出宫,只在紫光阁读书,很少有接触朝臣的机会。我这个做太子妃的,当然也不能飞扬跋扈,只好安分守己,接受皇贵妃的统领。
皇贵妃心胸又不宽敞,对东宫的俸禄银子,常常克扣,我虽有陪嫁,但面对庞大支出,实属杯水车薪……
国朝多年,养出的皇子一个个都是一身的清贵气,太子爷既然是太子,那当然就是皇子中最清贵的一个。看他的样子,恨不得是每天餐风饮露吹箫引凤,白玉一样的容颜上,哪有一点会为银米操心的伧俗?
也只有我这个太子妃劳碌命,要为他和一群小老婆张罗吃喝喽。
“走。”我换了一身便袍,招呼小白莲。“去找陈淑妃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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