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为》作者:砚丞书

第六章
  夜色浓寒,医院里
  住院大楼和急诊楼之间有桥廊相接,前后两面通风,钟令儿觉得有点冷,下意识拢住了衣襟,谭谌以穿得单薄,一件白大褂,内衬一件半高领,脖子挂着听诊器。
  钟令儿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两眼。
  谭谌以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说:“我刚查完房。”
  钟令儿慢吞吞安静了一会,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谭谌以却没有立即开口,好似在斟酌,在思量,可是他深思熟虑了半天,一开口却是干巴巴的一句:“我妈很喜欢你。”
  钟令儿不知道该回点什么,只能直愣愣望着他。
  谭谌以缓道:“其实我觉得你是个好女孩,相亲这种方式,至少目前不适合你,其实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遇见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一个半生不熟的人,稀里糊涂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钟令儿越听他这话,心里的预感越强烈,她只好硬生生打断,“谭医生,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想过要和你稀里糊涂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其实我今天原本是打算跟阿姨讲清楚的,只不过突然发生了意外。”
  “……”
  “你放心,也别想太多,我一点也不想和你有多余的牵扯。”
  “……”
  “再见。”
  谭谌以一伸手就捉住了她的胳膊。
  钟令儿回头瞪他,“干什么?”
  谭谌以问:“你生什么气?”
  钟令儿瞪得眼睛疼,索性眨个眼瞥开,“你自以为是,自作多情!我对你一点想法也没有,”她又看过去,特别强调,“我心如止水!”
  谭谌以冷笑,嘴快回了句:“现在是这样,以后可说不准。”
  钟令儿顿时哑口,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又逞口舌,“你放心,就算是以后我也……”
  “好了!”
  谭谌以适时打断了她的话,冷硬道:“这不是重点。”
  静默片刻,钟令儿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谌以抓住她胳膊的力道松一松,又紧了紧,“刚才我说的那些是一个前提,是希望你对我接下来的话,能够慎重考虑。”
  钟令儿道:“那你说。”
  见她态度有所松缓,谭谌以这才放开她,“刚才那些确实是我的真心话,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觉得你很好,也由衷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和你心灵相通的另一半。但是——”
  钟令儿抿唇。
  他说:“但是如果你不想再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了,想直截了当一点的话,不妨考虑一下我。”
  钟令儿:“……”
  谭谌以把话一说开,浑身就闲散下来了。
  他轻轻倚着栏杆,看着她认真说:“实话告诉你,我对婚姻生活没有任何期待感,甚至觉得身边多个人,多个牵绊,会是个麻烦,但是如果我身边的那个人是你,或许可以试着期待一下。”
  这样的话,不论真心还是假意,任谁听了都会被哄得醉醺醺。
  钟令儿被他这句话熏得浑身暖烘烘,一颗心几乎要膨胀起来,她背过了身,不太好意思让他看见自己发笑的傻样。
  谭谌以略微走近一些,和她的后背仅一线之隔,他低声说:“还有,一直忘了告诉你,你给我的那条领带,我也很喜欢。”
  钟令儿的脑子轰一下,直接发昏……
  他趁热打铁,“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我答复。”
  谭谌以让司机送她回去,自己留在医院里照顾谭母。
  晚上钟令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左思右想,她脑子还在发热,怎么想都觉得暖呼呼,心头开了花。
  其实谭医生这人真不错,十分温暖贴心,之前还帮她清理脚上的伤来着,关键是长得帅啊,长得这么好看,说起情话就很深入人心了。
  这一晚,钟令儿笑着入梦,然而次日醒来,她脑子清醒了。
  谭医生确实不错,那她也不能因为人家两句话就把幸福托付给他啊,自己对他哪哪都不了解,就这么答应的话,未免太过草率。
  钟令儿吃早餐时,晾着眉头,一门心思琢磨着谭谌以昨晚的那些话,到了办公室,她拎着个花洒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又在琢磨谭谌以的那些话。
  实习生小伙一进来,赶紧抓过拖把,跟在她屁股后面转,说:“令姐!别浇了漏水啦!”
  下午,警所接到了报警电话,某小区里一对夫妻起了争执,两个人的争吵声惊动了整栋楼,劝也劝不住,严重扰民。
  小区的居民请求警察同志前来调解家庭纠纷。
  钟令儿带着实习生小伙火速赶到现场,看见屋子里两个人正在大打出手,一个薅头发,一个抓脸挠脖子,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实习生小伙赶紧过去,拿着架子怒吼一声:“都别吵了!干什么呢!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沟通?”
  钟令儿过去把那夫妻俩分开,“有话好好说,都冷静一点!”
  女人拉着钟令儿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男人婚前的承诺都是狗屁!以前说话多好听,什么只有我能给他幸福,只有我能让他产生结婚的冲动,可是现在呢?你看看,让他下班去接孩子放学,他推三阻四,宁愿玩游戏也不陪孩子写作业,他不是人!”
  钟令儿:“呃,这个……”
  男人脸红脖子粗,“我哪有时间接孩子放学?我要加班啊!我要应酬啊!好不容易有个早点休息的时间,我想放松啊!!一天到晚唠叨,瞎矫情!”
  实习生小伙严肃道:“怎么跟自己老婆说话呢?她是你仇人么?一家人坐下来好好沟通,发那么大火气干什么?”
  两人在上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夫妻俩暂时止戈。
  下了楼,这一对年轻的单身男女挨在一处,不约而同,深深叹了一口气。
  实习生小伙白净俊俏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婚姻生活太可怕了。”
  钟令儿安抚道:“别瞎说,生活不过财米油盐,尝遍酸甜苦辣那才叫有滋有味,再多的争吵那也是生活的调剂。”
  实习生存疑:“你又懂了?”
  钟令儿正色,“大胆,敢质疑我?你令姐的脑子里都是智慧。”
  晚上,钟令儿给赵兮词打了个电话。
  她拿不定注意,想问问她的意见。
  赵兮词听完她的长篇大论,沉吟许久,有条不紊地说:“我没接触过这位谭医生,所以也不好随便下定论,不过听你的描述,他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首先家庭背景骗不了人,一般来说,父母的为人过得去,孩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钟令儿闷声说:“其实有句话他说对了,我确实没什么精力再去绕一个大弯子,追求另一段感情了,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性质,哪有什么机会认识外面的男人?以前相亲,那些人一听说我的工作,直接就吓跑了。”
  赵兮词说:“从现实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这个谭医生确实是个合适的对象。”
  有了赵兮词这句话,钟令儿的心终于安定不少。
  这几日上班也没再胡思乱想,但她迟迟下不了决心,还是有所顾虑。
  这个谭医生,从那晚说让她好好考虑之后,到现在就一次也没联系过她,钟令儿有点吃不准他的态度,回想起那晚他说那些话的模样,发现他似乎并不多紧张。
  这是不在意她的答复,还是不想打扰她?
  钟令儿每天紧锁。
  明明刚从一段暗恋的苦海里脱离出来,现在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又要瞻前顾后。
  凭什么啊?
  钟令儿白天还在心里面对谭谌以进行批判,结果到了晚上就接到他的电话了。
  她瞪着来电显示,心里不住地犯嘀咕。
  真是神了。
  钟令儿调整了一下情绪,清一清嗓子,接起来冷静道:“谭医生,有事?”
  谭谌以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温湿的质感,“你方不方便出来一趟?”
  “怎么了?”
  “我喝多了。”
  钟令儿耿直道:“你喝多了给我打什么电话,我又不是醒酒汤。”
  谭谌以说:“那算了。”
  钟令儿一听这话,又不忍了,“等等,你在哪?”
  谭谌以把地址告诉她。
  好家伙,谭医生还挺会玩,大晚上跑酒吧去了。
  钟令儿眼看时间差不多,办公室里也没什么事,于是换回常服就下班了,出了大门,打车直奔谭谌以所在的酒吧去。
  到了地方以后,钟令儿找到那家酒吧,一脚刚进去,就差点被里面铺天盖地的音浪给轰出来。
  她摸索着前进,在群魔乱舞之中如鱼得水般钻入一条走廊,一个个包间看过去,终于抵达谭谌以的那一间,推门而入,乌烟瘴气。
  酒吧这种场所她熟悉,以前半夜经常接到酒吧那边的报警电话,要么打架斗殴,要么是扫黄。
  钟令儿站在包间门口,恍惚间有一种自己是来办案的错觉,于是表情冷淡了些,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在包间最里面的沙发一角发现了谭谌以。
  他原本坐在那,半阖着眼皮。
  淡薄的神色放到这烟雾缭绕的声色犬马之中,莫名生出一种异常的艳丽色彩。
  他随着众人把目光投向门口,神情动了动,拨开身旁的女人,起身往门口去了,稍稍一歪,往她身上倒去,下巴就这么扣住她的肩膀。
  钟令儿急忙搂住他,小声问:“什么情况?”
  他话音含糊,“被缠得……脱不开身……”
  包间里一个个抻着脖子观望。
  有一些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钟令儿说:“你们医生,还有这种应酬?”
  谭谌以说:“……只是朋友。”
  钟令儿也不管里面的人怎么想了,一把搂住谭谌以的腰,把他带出来,她踉踉跄跄走得极费劲,“你能不能自己也撑着点?”
  谭谌以靠在她身上,应道:“撑不住。”
  他微微低着头,薄唇正好抵在了她的鬓角,似吻非吻的样子。
  钟令儿一手搂住他的后腰,一手撑住他的肩膀,狠狠咬着牙,带着他再一次穿越群魔乱舞,等走出酒吧大门,她累得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
  谭谌以倚着墙,眸子里荡着薄醉,看她喘气,“你考虑好了没有?”
  钟令儿叉着腰,抹了一下额头的汗,说:“私生活混乱,不考虑了,你自己回去吧?”
  她马尾一甩走远了几步,还让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发现他歪在墙上,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钟令儿只得走回去,“你干什么呢?不回去了?”
  他说:“回不动。”
  “……”
  喝醉酒就耍无赖可还行?
  钟令儿过去扶他,“走了,我送你回去。”
  谭谌以依着她,边走边说:“这回不算,你重新考虑。”
  钟令儿说:“别得寸进尺。”
  谭谌以说:“你觉得我不好?”
  钟令儿:“你很好,可是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谭谌以:“爱情算个屁,有没有爱情我都会疼你。”
  钟令儿:“……”
  你别气我就好了,还疼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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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
  可能是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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