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焰》作者：照城

第 4 章
　　正式拍摄这天，消防队员都换上了防火服。
　　赵申没穿消防服前，细胳膊细腿，整个人就像只小猴子，结果一穿上防火服，壮了一大圈。
　　丁晞珍忍不住问：“你们这身衣服多重？”
　　裴航之背对着她拉防火服拉链，回答：“重型防火服，15斤。”
　　“这么重。”丁晞珍惊讶。
　　裴航之解释道：“防火隔热。”
　　今天训练的第一个项目是四楼云梯急速救援。
　　训练场地面平放一面云梯，对面是一座七层楼高外立面墙。
　　五名队员要相互配合，搭起云梯飞跃至四层楼，营救“伤员”。
　　丁晞珍相机聚焦。
　　裴航之问：“你猜15米拉梯架设蹬四楼要多久？”
　　丁晞珍想了想，说：“一分钟？”
　　裴航之嗤笑了一声，温声道：“再猜。”
　　“30秒？”再快她也不敢猜了，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类啊，也不可能真的飞起来。
　　裴航之笑笑，没说话。
　　“一二三！”他吹响一声尖锐的口哨。
　　5名队员三两分组，默契配合，搬起10米长云梯就百米冲刺。
　　距离墙面十来步距离时，四人两两一侧，将云梯斜搭在白墙上，第五人凌空蹬梯，猿猴似的攀爬起来，不过一眨眼功夫，就已跃进了四楼空窗。
　　裴航之掐表，报出时间：“15秒11。”
　　“十五秒？！”丁晞珍喃喃，她眨了眨眼睛，“太不可思议了……我感觉我刚刚都没空眨眼。”
　　裴航之说：“火场每一秒钟，每一毫秒，都是生命的可能。我们不断地训练，就是为了让这个可能更大。”
　　第二场训练是400米物资疏散训练。
　　400米分为5小段。第一段50米急速冲刺，一名消防员直冲而出。
　　紧接着，他俯身扛起地上的120斤重假人，开始负重50米冲刺。
　　再然后，他拎起了两桶32斤重泡沫，100米急速冲刺。
　　到了最后200米，他放下泡沫砼，这次搬起的又是30斤煤气罐。
　　最后100米，80米，70米……50米，越过400米重点线。
　　裴航之掐表报数：“1分35秒。”
　　“不错不错！”队员们互相拍了拍肩膀打气。
　　最后一项专项训练，是“跳楼”训练。
　　但这个“跳楼”不是真的从楼上跳下来，而是穿上专业的消防服，系好揽绳，从六层楼上一层一层跳下来。
　　丁晞珍拆下3.5的镜头，换了个广角的，“这组安排谁来？”
　　赵申说：“这种高难度操作，只能裴队亲自上啊。”
　　丁晞珍一愣，转头看向裴航之。
　　裴航之勾了勾淡色的嘴角，说：“行。”
　　丁晞珍架好摄像头，在取景框里找裴航之的身影。
　　裴航之站在六层楼楼顶，正往腰上系安全带，繁琐的纽扣和绳结在他手里就好像变魔术一样变成了一个个结扣。他熟练地系好，单脚踩踏在扶栏上，两手拉拽了一下绳索，然后无所谓地往下看了一眼。
　　望着楼上的裴航之，丁晞珍心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
　　这么高的楼，光是往下面看一眼，都腿肚子发软，更不用说是往下跳了。
　　她忍不住问身边的赵申：“你们这栋楼有多高？”
　　赵申说：“一层层高三米四，一共十七米。放心吧，你就看吧。”
　　只见裴航之背过身，脚掌在栏杆上一踏，身体便凌空而起，手中的绳索延伸，他像蜘蛛一样挂在了第六层楼的墙壁上。
　　找到第六层的窗沿，他膝盖微曲，脚掌在墙壁上一顶，身体再次腾空越起，与此同时他已经跳到了第五层。
　　然后是第四层，第三层，第二层……
　　最后的最后，他松开绳索，两脚踏地面。他摘下了帽檐，露出汗蹭蹭的鬓角，长而单薄的眼皮撩了起来，朝丁晞珍扫去，凌厉的眉眼上点缀着晶莹的汗珠。
　　她微微张嘴，一大股空气灌了进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全程都是屏住呼吸的，那口气提在嗓子眼松不下。
　　“咔嚓。”丁晞珍几乎是机械地条件反射地按下了快门，才没有让这摄人心魄地一幕错过。
　　“十三秒。”赵申掐了表，嬉皮笑脸地说：“啧啧啧，今天怎么这么慢，没想到我们裴队还有失手的时候啊！”
　　裴航之已经站直，他瞥了一眼丁晞珍，然后对赵申说：“滚蛋。”
　　“照片拍到了么？”裴航之向丁晞珍走去。
　　丁晞珍将刚刚抓拍的几张调出来给裴航之看。
　　裴航之凑近看了一会儿，沉默了半晌，突然说：“原来我这么帅啊。”
　　丁晞珍：“……”
　　她简直无语了。就算长得很帅，也不能这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
　　她呵呵笑了一声，说：“帅不帅不知道，反正脸皮挺厚的。”
　　裴航之将帽子重新盖上，压了压帽檐，说：“还继续拍么？”
　　丁晞珍有点强迫症，总想拍更好的、最好的，这组照片已经很不错了，但她就是想再来一轮。但她看着裴航之脑门上的汗，又有点使唤不出口。这毕竟是六层楼，十来米，没跳好是要人命的。
　　见她没说话，裴航之兀自开口道：“再来一轮。”
　　丁晞珍立刻说：“你身体行不行？”
　　裴航之嗤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说：“男人是不能说不行的。”
　　丁晞珍：“……”
　　裴航之又跳了一遍。这一遍彻底让丁晞珍满意了。
　　裴航之说：“下面一组来。”
　　丁晞珍诧异道：“还要来么？”
　　裴航之已经冲队员打了一个手势，他们本来就是要训练的，“三人一组，听我口令。”
　　“是！”
　　和裴航之搭档的这几位年轻的消防队员，在动作的灵活性和美观度上，和裴航之相比差距就很明显。
　　这在平时的训练中没什么，毕竟他们训练唯一的目的是为了救人，可抓拍时就非常难看。
　　丁晞珍没办法，只得向裴航之提要求，“裴航之，这一次你能在五楼的位置停一下么？”
　　裴航之看了看高度，“嗯”了一声。
　　于是第三次拍摄时，裴航之跳到第五楼就不动了，等着另外两名队友下来。
　　当他挂在半空中时，可以看见他的身体紧绷的厉害，手臂和腰部的肌肉都在隐隐发力，专业登山救援绳索在水泥面上磨出刺耳的声音。
　　赵申看着倒挂在半空中的裴航之，嘶嘶地倒吸气，说：“小丁同志，你看能快点拍么？这个动作你们看着好像没什么，但其实真的很累的，裴队他现在相当于吊在半空中，根本没有受力点，再这么下去腰吃不消的。”
　　丁晞珍死死盯着取景框，手像裴航之身上的绳索一样，也抖了起来。她深吸了口气，牙尖咬了咬舌，说：“马上，马上就好……”
　　另外两个队友终于也到达五楼，三人终于来到同一水平线上，这一瞬间，丁晞珍立刻按下快门，拍到了！
　　“拍到了！”
　　“太好了！”赵申冲上面的人大喊：“拍到了！快下来吧，下来！”
　　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更难。
　　消防大队的年轻队员们形象气质都非常好，但他们到底不是专业模特，平时看起来挺精神抖擞的，可一入镜就容易端着了。眉毛不知道往哪儿挑，眼睛不知往哪儿转。
　　丁晞珍试着拍了几张，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但远远不及她自己的标准。
　　“放轻松点，就好像我不在这儿。”丁晞珍在镜头后指导。
　　瘦猴儿赵申鼻孔出气，鼓得滚圆，“怎么放松啊，您在这儿我们放松不了啊！”
　　其他人都乐了，哈哈笑了起来。
　　丁晞珍也笑了起来一下，飞快按下快门，捕捉住他们训练时的笑颜，“就现在这个效果，很好，放轻松！”
　　拍了一上午，一眨眼就是饭点。
　　丁晞珍还抱着相机不撒手，入神地筛着。一张贴着塑料粘贴的饭卡突然在她面前抖了抖，裴航之单手插兜儿站在她面前，“别看了，现在带你体验一下我们食堂。”
　　“好。”
　　消防是纯体力活，每天运动量非常大，所以食堂的午饭备的很丰盛，有鱼有鸡肉，还有牛肉骨头汤。
　　丁晞珍打好饭，加入裴航之那一桌，刚一落座，就听见邻桌几位队员在吐槽教官，“昨天我们教官又了我一顿。” 　　丁晞珍：“？？？” 　　“可不是呢！也了我一顿。”
　　丁晞珍：“！！！”
　　“我被轮流*！”
　　丁晞珍瞳孔地震，她到底听到了什么？？？
　　啊啊啊啊！耳朵要瞎掉了，她到底误入了什么淫|乱的漫画世界？？？
　　她惊恐地和裴航之对视。
　　裴航之压根没反应，好像他们说的是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
　　裴航之本想品味一下今天的牛肉骨头汤，但丁晞珍看他的眼神太强烈了，完全无法忽视，他只能暂且放下汤勺，疑惑地跟丁晞珍对视了两秒钟。
　　然而他听见老六在说：“哎，习惯就好吧，他操人太狠了……”
　　裴航之瞬间反应过来。
　　他先是低笑，然后憋不住了，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丁晞珍：“……”
　　丁晞珍的表情太可爱了，裴航之笑了半天才勉强忍住，咳了好几声，说：“那什么，老六是云南人，他们那儿操是骂的意思。”
　　骂……？
　　我被教官嘈了一顿，等于——我被教官骂了一顿……
　　轮流操，等于——轮流骂……
　　原来如此，吓死她了。
　　她脸有点烫，连忙闷头扒饭。
　　“哈哈哈！”对面的裴航之又笑了起来。
　　丁晞珍：“……”
　　她抬起头，要用眼神杀死裴航之。
　　裴航之手握拳抵在嘴唇边咳了一声，说：“那什么，我去打碗汤。”
　　短暂的午饭时间后，下午还要继续拍摄。
　　丁晞珍对赵申说：“今天早上大家训练得比较辛苦，所以下午可以拍一些小花絮。”
　　赵申问：“花絮？那是什么？”
　　丁晞珍回答：“就是抓拍一下大家休息放松时的状态。”
　　赵申笑盈盈地打了个响指，说：“这个好。”
　　“这破事到底还要弄多久啊！”丁晞珍跟赵申正说着，突然听见两位队员边下楼边抱怨，“烦死个人了。每天训练累得要死，还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行了行了，”另一人劝慰：“你就少说几句，那是吴教导员请的人啊。咱们只能继续配合，不然还能咋地？”
　　“我管她谁请来的，她下午再叫我重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你怎么收拾她？”
　　“不就是个女人么？不听话就给她一巴掌。”
　　赵申听得直皱眉，正要出面训斥，就见丁晞珍直接走到那人的面前，淡淡地说：“你要怎么给我一巴掌？”
　　那人绝没想到自己在别人背后说坏话会这么巧被当事人听见，猛地有点心虚。
　　但面前的丁晞珍，小个字，细胳膊细腿的，一张脸还白白净净，一点都不可怕，碍于面子，他怎么也不肯低这个头，便说：“怎么？你还摆上谱了？今天上午闹了我们一上午了，我们是给你面子没吭声，见好就收知不知道？”
　　赵申：“宋靖琪，你怎么说话的？”
　　丁晞珍说：“是你们请我过来的。我拍摄是我的工作，你配合我拍摄是你的工作，没谁给谁面子一说。倒是你自己现在这幅受委屈的样子，丢你自己的脸，你们大队的脸。”
　　丁晞珍这番话每个字都干干脆脆，宋靖琪哑口无言，越发没面子了。
　　他不能动手，又骂不过，转身就往外走，经过丁晞珍搁地上的相机包，泄愤地用脚踢开，“什么玩意儿，挡道！”
　　这一脚下去，就听见“啪嗒……”一声。
　　是玻璃碎了的声音。
　　丁晞珍心里也跟着一“啪嗒”。
　　以她的经验，碎掉的那个应该是3.5的摄像头，是她最常用的那个，用的最顺手那个。
　　宋靖琪听见东西碎了，吓了一跳，也跑得更快，腿一迈，连跨两个台阶，跟下楼来的裴航之撞了个正着。
　　裴航之往楼下扫了一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看见碎了的镜头，丁晞珍突然有一种泄了气的感觉。
　　像气球扎了个眼，“噗嗤”一声就剩下一层皮。
　　丁建国觉得她这点破事业是小孩子打架，旁人觉得抱着一个相机到处跑是不务正业，即便她现在好好完成工作，在旁人眼里也是可有可无的假把式。
　　宋靖琪今天觉得烦，难道比宋靖琪反复练更多次的裴航之就不觉得她烦么？
　　怕是更烦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裴航之的想法，虽然裴航之跟这件事没关系，但有时候人就是会迁怒于人。
　　她抱上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