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焰》作者：照城

第 6 章
　　下午训练完，年轻的队员们撒丫子往宿舍冲。
　　“小柳，裴队叫你过去一趟。”柳明智跟着大部队正跑着，名字被叫到的瞬间，腰都吓瘫痪了。
　　“啥事啊？”
　　赵申摇头：“不知道。”
　　“裴队……”柳明智哼哼唧唧地拖着腿捱到裴航之面前，双手合十，“今天真的练不动了啊！”
　　裴航之说：“不罚你。”
　　柳明智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紧张了起来，不是加练，那不就是比加练更严重的事？！
　　“那，那您叫我干嘛啊？”
　　裴航之：“听赵申说，你玩摄影？”
　　一提到自己的专长，柳明智的腰杆子都直了，他挠了挠后脑勺，笑嘻嘻地说：“嘿嘿嘿，平时瞎玩玩儿。”
　　裴航之点点头，将一直插在兜里的手掏了出来，手里是一张小纸片，“这个型号认不认得？”
　　他对摄影不太了解，也不清楚丁晞珍用的单反相机是什么型号。但他经过专业的训练，对数字非常的敏|感，一般只要他看过的编号，都不会忘。
　　柳明智看着纸条，眼睛一亮，说：“kn1135啊。”
　　裴航之：“你知道这个。”
　　柳明智：“知道啊，玩摄影的谁不知道，这是所有人的梦中情镜头呢！”
　　裴航之说：“链接发我。”
　　“这镜头不好买呢，国内都不知道有没有，而且……”他咽了咽口水，“超级贵的！”
　　裴航之点了点头，说：“先发我，我找找看吧。”
　　柳明智：“行，我把我知道的网址什么的，都发给你。”
　　*
　　晚上熄灯后，裴航之按照柳明智给他发的网址找了一圈，总算找到了丁晞珍的同款镜头。
　　他又看了看其他推荐，发现同一系列还出了一个新款，比这个更好，也要再贵上一些。
　　以他对丁晞珍的了解，赔给她一个一模一样的，她多半连收都不会收，可是如果买不一样的，反而能说成是送她的。
　　他想丁晞珍用他买的相机拍照，眼睛透过他的取景框往外看，白葱尖似的手指尖尖按他买的按钮，哒哒哒……
　　存了这点私心，裴航之给两个镜头都下了单。
　　镜头从国外海运过来，最快也要十天半个月，付款后他便将这件事暂时放到一边。
　　第二天清早五点半，天还灰蒙蒙的，裴航之这个点醒了。醒后看了看表，才想起来今天已经不用去接丁晞珍。
　　手机搁在床头，没插电，他也懒得开。
　　昨天丁晞珍没回他消息，多半是不情愿再来。
　　他躺在床上，两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有一时的失神，这几天总期盼着早起去接人，现在突然一闲，像是没目标了，心里空落落的。
　　裴航之洗漱完毕，在操场上提前跑了五公里。
　　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突然见有人在门卫那儿说话。
　　“大爷，早啊。”
　　“哟，来了啊，今天比昨天早。”
　　晨光溶溶里，丁晞珍那头海藻似的浓密的长发高高束起，扎做了一股高马尾。金色的阳光让那一圈细软的胎毛看起来毛茸茸的，发丝被挽起后，白皙纤长的脖颈和圆润的肩颈线便露了出来，对应那从黑色针织衫圆形领口突出来的两枚清晰锁骨，如同湖中白鹅般优雅动人。
　　裴航之脚步一滑，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跑到丁晞珍面前，差点撞到丁晞珍的鼻尖，“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裴航之突然在她面前候急刹住，丁晞珍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见裴航之眉梢眼睫上挂着汗珠，衬得那一双深邃的长眸似星似月。
　　她不觉抿了抿唇，有些嫌弃地撇嘴说：“我倒是不想来，但活没干完啊。”
　　她举起手里的黑包，“我去拿备用镜头了，你没看手机？”
　　裴航之这才想起来手机手机，翻聊天记录。
　　丁晞珍早上发来消息，说她拿了备用镜头。
　　手机揣回兜里，裴航之笑了一声，似乎在笑自己。
　　裴航之心情轻松，问：“今天计划拍什么？”
　　老镜头丁晞珍重新捡起来用还有点不习惯，她垂着眸，哒哒哒调着参数，说：“还是跟着时间表来，今天拍一些生活化的场景吧。”
　　裴航之说：“行，你等我一下，我去擦把脸。”
　　“好。”
　　丁晞珍站在楼梯前的树影下等裴航之，裴航之没寝室，直接用走道外公用的洗手池洗脸。
　　他拧开水龙头，双手接着水，浇在脸上。
　　T恤汗湿了，他习惯性地将衣服脱了下来。
　　丁晞珍玩了一会儿相机，不小心抬头，看见的就是这一幕，裴航之背对着她，半弓着腰往脸上泼水。
　　那是很男人的后背，当它展开时，便如绵延不绝的山脉，附着着矫健肌肉蝴蝶骨随着他手臂抬起放下微微起伏着，一串串透亮的水珠在朝霞下蒸出一层水汽。
　　丁晞珍脸一热，连忙将眼睛转开。
　　她可什么都没看见。
　　裴航之擦了把脸，从洗手池回来。这时宋靖琪匆匆下楼往食堂跑，裴航之便喝了一声，“宋靖琪，过来。”
　　宋靖琪见到丁晞珍，立刻一个刹车，差点摔了个大马哈。
　　“裴队……”宋靖琪木头似的直不楞登站着，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
　　裴航之无语了，“说话啊，怎么回事？昨天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丁晞珍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尴尬，其实也没多大事，她正要开口说算了，宋靖琪却抢先开口道：“我要跟你道歉，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嘴贱。我的确丢了我们大队的脸，丢了裴队的脸。”
　　裴航之说：“还有呢？”
　　宋靖琪眼睛瞪大：“还，还有啊？”
　　丁晞珍扭头看裴航之，同时也腹诽——还有呢？？
　　裴航之说：“还有最重要的一句，快说，别逼我揍你。”
　　宋靖琪挠了半天头，在裴航之正要一巴掌过去时，终于想了起来，“哦，还有就是，还有就是——我不该不尊重你的工作，不尊重你的劳动成果。”
　　丁晞珍愣住了。
　　她没想到裴航之要宋靖琪说的是这一句。
　　她有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对，尊重。不是假惺惺的绅士风度，而是以平等地、平视的态度尊重她。
　　她扭头看裴航之，裴航之却没看她，双臂抱在胸前，那双轻佻的眼睛似眯未眯，浓密的睫毛上盛着晨光，看起来听不耐烦。
　　宋靖琪松了口气，可算是想起来了，眉头都舒展了不少，“对，你拍的照片非常好。之前我不懂，以为拍照就按快门呢，现在才知道里面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丁晞珍讷然：“没什么。”
　　宋靖琪：“你的镜头……”
　　丁晞珍说：“算了，还能修。”
　　宋靖琪松了一口气，又望了裴航之一眼。
　　这时一声尖锐的警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乌啦啦……”
　　丁晞珍惊了一下，裴航之脸色一变，外衣往身上一套，大跨步走了过来，“别怕，是出紧急任务了。”
　　只是短短的几十秒，赵申他们已穿上防火服，从消防杆上滑下，奔向了不远处四辆消防车。
　　裴航之也快步朝消防车走去，“汇报情况。”
　　值班通讯员汇报：“接到名园广场百货大楼报警电话，初步判断起火地点是百货商场7楼KTV包房。”
　　裴航之说：“一班组、二班组，跟我上车。”
　　裴航之话音落下，扭头看丁晞珍。
　　该拿丁晞珍怎么办是个难题，把她带着怕危险，但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也不像话。没有时间了，裴航之紧了紧下颚，快刀斩乱麻，对丁晞珍说：“跟上。跟着我。”
　　*
　　尖锐刺耳的鸣笛声里，消防车在机动车道上风驰电掣。
　　早上七点，上班早高峰已经开始了，路段交通情况不算太好。
　　丁晞珍坐在车里热得头皮冒烟，再看其他人都穿着阻燃隔热的消防服，根本想象不出来这得有多热。
　　裴航之用车载对讲机断断续续地和交通部门通话：“临江大道还能走吗？”
　　“已经交通管制了，从二桥过去。”
　　市中心百货大厦外立面正冒出滚滚黑色浓烟，眼看着就到大厦跟前了，一辆私家车却横在了路中间。
　　赵申猛地一捶方向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吼：“这车谁停的？这是消防车道！车主呢？车主把车挪走！”
　　没人知道车主去哪儿了，车门上连张条子都没有。
　　等车主挪车不现实，裴航之斩钉截铁地指挥：“下车，用水带拖车铺线！”
　　“是!”
　　裴航之拉开门跳车。
　　剩下几十米距离，几人拎着水带和接口下车，用水带拖车铺设干线。
　　“里面还有人！里面还有人！”一名中年男人见到他们后跪地大哭：“消防员同志，里面还有人！”
　　裴航之叫赵申把人先扶到了一边，“着火点在7楼，是个连廊，楼梯在左边，右边被堵住了，有人下不来。”
　　裴航之手里拿着KTV包房照片，说：“这一整面墙是洋酒，家具是皮质，窗帘和地毯是布艺，都是易燃物，他们墙壁用的是什么材质的隔音棉？”
　　“B2级……”
　　裴航之拧眉：“有可能导致火势蔓延。”
　　他按下对讲机：“一班升云梯接人，两支水枪掩护，二班现在跟我从B2入口进去。”
　　“是！”
　　现场的热浪和滚滚浓烟呛得丁晞珍几乎喘不过气。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看见大火。
　　水火无情。
　　她看见裴航之带着队，逆着人流向那火焰深处奔去。
　　他似乎跑出时回了一下头，但丁晞珍不确定他在看什么。
　　虽说她是来拍宣传海报的，但是实话实说，她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
　　谁都知道，这次拍摄就是个宣传任务，她拍得再好也不会有什么人认真去看，落到丁建国眼里，更觉得她的事业可笑。
　　但当她看着裴航之冲进火海里的时候，她的心被提着，被捏着，她突然非常想好好拍，拍好，至少把她这一刻的感觉传递给所有人。
　　有的人是真的在人群中逆行。
　　她看着裴航之逆行的背影，按下了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