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斯图亚特》作者:二叶舟

弗朗索瓦再一次病倒了。
  
  除了咳,还有喘,甚至大段时间的呼吸困难。这可把凯瑟琳王后给吓坏了。尽管她已有两儿两女,这个被正式册封了的王太子,依旧是她最重要的倚仗。
  
  亨利二世颇为心烦意乱。据吉斯兄弟透露的内容,还有弗莱明夫人传来的消息,玛丽知道,他对于长子的身体,真是几分失望几分害怕了。
  
  曾几何时,国王和王后并没有子嗣。所以,对于好不容易生下的长子,他一度视若珍宝。而凯瑟琳接下来生的两个都是女儿,他更加重了对独生儿子的关心。因此,弗朗索瓦的体弱,几乎成为了国王的心病。
  
  近来,王后终于生下另一个儿子路易,觉得多了层保险的亨利二世可算松了口气。不过,对于和苏格兰联姻的宝贝儿子,他依然寄予着厚望。然而,王储又屡屡发病,令他相当纠结,甚至有了些“怕而远之”的味道。
  
  在未来太子妃的强烈要求下,医师和负责看护的侍从们都戴上了口罩。而玛丽本人,亦不顾形象的罩住口鼻,守在弗朗索瓦跟前。
  
  由于她的专注与爱护,弗朗索瓦那些因为生病而自我厌恶的情绪,渐渐被种种小感动所取代。
  
  当然,这算是病患特有的一种美化滤镜——身体脆弱的时候,别人对自己的好,很容易无限放大。
  
  玛丽呢,自认其实与他没有多深的感情,不过是一丝怜悯,加几分探究罢了。
  
  而弗朗索瓦当下的症状,令玛丽不由得联想到,现代颇为常见的一类过敏性疾病:哮喘。
  
  她仔细询问这位王储既往发过的病症:季节性的荨麻疹,花粉导致的鼻塞头痛,遇冷风有刺激性干咳……都是一些典型过敏表现。而此次,他反复喘咳、却没有发热等感染表现,让她不由得产生怀疑。
  
  未来太子妃调来了御医的病案,反复查阅,越看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但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哟——没有抗炎、解痉、平喘等药物,再严重的发作,也只能靠病患自己硬扛。万一扛不过去——想起现代那位因哮喘意外过世的华人女歌星,玛丽就心惊胆战。
  
  好在,“儿童哮喘”又是一种相对可“痊愈”的疾病,前提是,坚持治疗。
  
  就算如今没有灵丹妙药,也要尽可能对症护理。玛丽盯着弗朗索瓦那因缺氧而青紫的嘴唇,决定全力以赴。
  
  哪怕不考虑这个男孩与自己之间种种利益关系,单就她身为人类的基础同情心而言,她仍是盼望,他能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于是,玛丽主动要求,和宫廷御医沟通王储的治疗方案。
  
  “我曾在修道院某些藏本中,见到对这类疾病的描述……通常,都是对某些物质过敏所导致。”
  
  “所以,短期内,避开那些对常人无妨、但对王储‘有危险’的物质,非常非常重要。”
  
  “其中,牛奶、坚果、鱼虾蟹贝等海产,以及酒精,花粉,都是要仔细排查的物质。”
  
  “而许多昆虫,也是不洁净的来源;所以,须得尽量保障卧室的卫生。”
  
  鉴于尘螨这种高危过敏物目前以肉眼还很难辨别,玛丽只能申请:“还有,定期高温消毒室内织物,对羽毛、绒毛制品进行鉴别、管制使用。”
  
  面对未满七岁的未来太子妃琐碎要求,御医们很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曾耳闻这位苏格兰女王早慧,通晓一点“良方”;可如今,是否也太过头了?
  
  且听她说的那些,用词十分新鲜,又不算太难听懂,理论上好像也没有明显漏洞……
  
  问题在于,虽然神学和医学界限没那么泾渭分明,但她嘴中的天主之旨意,和所谓的苏格兰典籍,似乎都没法子证实?
  
  简直就像巫术。
  
  御医们犹豫不决,只好去请示更高一级领导。
  
  对于长子的病躯,亨利二世已习惯于退却,根本拿不定主意。瓦伦蒂努瓦夫人和新宠弗莱明夫人更不敢轻易干涉此事。而凯瑟琳王后,召来几个更富有探索精神的佛罗伦萨私人医生,进行一番详谈后,拍板决定:先按苏格兰女王说的办。
  
  关于王储的护理,玛丽就此得到了最大权限。
  
  这个时候,她曾经试验的简易洗鼻壶终于派上用场。
  
  “用盐水清洗鼻腔,可以减少上呼吸道内的过敏原,减轻哮喘伴发的过敏性鼻炎症状。”这一次,对着狐疑的宫廷御医,玛丽不仅侃侃而谈,更是不顾形象,亲自演示。
  
  表情狰狞算什么……哮喘是个顽疾,她不能有所保留。
  
  阿嚏阿嚏,在呛过好几次水后,她总算基本掌握这项技术……如今,可以传授他人了。
  
  而王太子,也只得愁眉苦脸的跟着学习……
  
  另外,玛丽还趁机提出了“洁净生活”的号召。
  
  个人卫生,乃是洁净生活的重中之重。
  
  呃,尽管总有资料说,中世纪后期欧洲人不爱洗澡。但这个“已进化至文艺复兴时期”的法国宫廷里,目前人们的卫生习惯,勉强还不算太坏——这可能,要归因于凯瑟琳王后在“罗马古典文化”传播上作出了贡献。
  
  不过,即便模仿遥远东方那种十天一次的“休沐”频率,配合意大利出产的皮革和香水,宫廷居民身上的味道,玛丽仍觉得不易接受。她满怀私心,要借此机会,把身边亲近之人的卫生弄得更好些。
  
  而对小女王描述的“水蒸汽有益呼吸”原理,御医们还是表示极为赞同的。他们早就在研究类似的温泉疗法——是的,号称不爱洗澡的贵族,对于泡温泉,倒很热衷。
  
  玛丽触类旁通,顺势又提出,要学游泳。
  
  哦,现代医学通常认为,游泳能提升肺活量,锻炼患者的呼吸功能,提高免疫力和抗寒能力。而且,游泳的运动量比较适中,于身体负担小,也不容易接触灰尘,对哮喘治疗,据说也许颇有益。
  
  热心在未婚夫身上搞实践的玛丽,大刀阔斧、林林总总开了一堆“医嘱”。御医们则小心翼翼,把七岁小女王那些稚嫩笔记全部搜集好、归档——万一疗效欠佳,总找得到责任人啊!
  
  总体来说,未来太子妃和医疗团队的方案,均获得了国王和王后支持与许可。最后,这一年的冬天,王室启程,去了一个未来将会很著名的温泉小镇:薇姿。
  
  啥,没听说过法国四大药妆品牌?来来来,穿越女给科普一下:VICHY薇姿,URIAGE依泉,LRP理肤泉,AVENE雅漾。
  
  全都是温泉衍生品!
  
  另外,别忘了,还有个专供高端水的Evian依云。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玛丽,如今压根不怀念温泉蛋什么的——再吃就真成大胖子了。她还是专心去享受美肤美体的温泉SPA吧。
  
  玛丽玩得实在太开心了;惹得随行的凯瑟琳王后,时不时以审视的目光,打量那个仿佛沉浸于各种美容尝试中的小女王。
  
  好在,凯瑟琳渐渐发现,在未来儿媳的关照下,弗朗索瓦的状况,竟真的有了些改观。
  
  王后内里紧绷的弦逐渐松弛。她真心诚意想酬神,哦,不对,是感谢上帝。
  
  亨利二世则既欣喜又放心。于是,同老婆温存一番,向瓦伦蒂努瓦夫人撒撒娇,此君又搂着新宠弗莱明夫人,“温泉水滑洗凝脂”去了。
  
  1549年的冬天,过得真是惬意。
  
  弗朗索瓦尤其心情大好。通过循序渐进的锻炼,他对身体的掌控,似乎增进不少。过去在马术练习上的挫折,渐渐被游泳玩水所带来的快乐给取代。再说,因为来此主要为了疗养,王太子的文化课业相当松弛,他就不必时常面对被未婚妻比下去的尴尬了。
  
  事实上,嫉妒这种情绪,更容易在差距不大的两个人之间发酵。当一位的层次明显让另一位望尘莫及时,嫉妒便只好化为惊叹和崇拜了。
  
  弗朗索瓦现今就处于这种状态——学习上被苏格兰小女王全面碾压,又因她提出的医疗方案而看到康复的希望,他便不由自主,成为玛丽姐姐的迷弟了。
  
  是日,弗朗索瓦刚擦干身体,套了数层外衣,又屁颠屁颠来见偶像。
  
  侍女们守着大门,劝他先等等:“王储殿下,玛丽陛下正在沐浴。”
  
  热气腾腾中的躯体……旖旎,暧昧?啧,别歪歪,小孩子可没想这么多。
  
  其实是,玛丽自己也在偷偷游泳。
  
  脱光光的那种。
  
  泳装的发明,固然是很晚年代的事。然而,那东西是针对公共浴场。在王室圈起来的温泉池子里,玛丽想裸泳,并非不可能。
  
  而在一个患过“职业病”的现代人看来,这项运动的好处实在数不胜数,对颈椎病腰椎病肩周炎等等等都很有效。所以,一有机会,玛丽就要亲自下水锻炼一番。
  
  但,没人会“教”未来的王太子妃游泳。
  
  好在,灵魂深处的记忆,貌似亦能运用到这具身体上来。玛丽花了点功夫,重拾了上一世最简单最安全的蛙泳。然而,那些蹬腿拍水动作,若是被男人们、乃至侍女们看见,都不大“雅观”。所以,玛丽宁愿独自一人时,再尽情运动。
  
  唉,就她所知,如自由泳和仰泳,姿态要优美许多。然而,她过去就不曾学会,在这个时代,大概更没指望……
  
  正在使劲踢水的时候,玛丽听到了比顿小姐的呼唤。
  
  金发侍女走进来,被泉水冒出的蒸汽熏得脸红扑扑的。“陛下,王储殿下说要找你来下棋呢。”
  
  玛丽应声而起,速度更衣。欧洲人不爱洗澡的原因,其中一个就是怕伤风感冒,病毒入体。所以,冬日洗浴,更有必要赶紧擦干身体。
  
  而这里说的下棋,就是国际象棋;算是一种只要智力正常,不分高低贵贱,都适合玩的竞技游戏,颇能锻炼思维能力——尽管,平民通常买不起这套东西。
  
  玛丽虽然本身对下棋不很热衷,但陪太子读书,怎么也会一点点。而弗朗索瓦,因为常常能和玛丽在棋盘上打成平手,也就乐于参加这项活动——而实际上,为了给这孩子增加成就感,玛丽暗中少许放水。
  
  男孩子的自尊心,须得小心呵护。
  
  待她走出门去,看到他那期盼的、渴求的、萌萌的小眼神,玛丽就觉得,姐姐带弟弟,又或者……带儿子大概就是这样感觉?
  
  有几分养成的趣味。
  
  安静礼貌的小男孩,还蛮赏心悦目;卷曲的头发,好似洋娃娃;看起来,颇像她前世所知的那些欧美童星。
  
  殊不知,在弗朗索瓦眼中,玛丽才是世界上最最最可爱的女孩。
  
  柔软的鬓发,棕色的明亮眼睛,小巧微挺的鼻子,润泽饱满的红唇,粉扑扑、仿佛吹弹可破的脸蛋……尤其是,她举手抬足间轻盈而优雅,如精心修整的花园,又如清新隽秀的画卷。
  
  最重要的,讲究卫生的玛丽身上,几乎不会有引起他打喷嚏的浓郁香味。
  
  ——咳咳,为了遮盖不洗澡带来的厚重体味,从意大利到法兰西,香水制造均是庞大而重要的产业。
  
  想到自己将来的人生会和这样的漂亮姑娘一道度过,弗朗索瓦就满心欢喜,直想感谢上帝——毕竟,他的亲妈,他父亲的正牌王后,凯瑟琳的样貌实在乏善可陈。
  
  事实上,这个文艺复兴的年代,赞扬美和享受美实属主流。在法国宫廷里,颜控没有任何不光彩,毕竟,美貌往往和美德联系到一起,仿佛两者真的密不可分。
  
  而此次,赶来薇姿小镇的吉斯公爵,见到玛丽,也禁不住夸耀起来。
  
  吉斯舅舅没口的称赞外甥女:“我的‘陛下’,你的皮肤越来越好。仿佛,啊,迷倒半个法兰西不在话下。”
  
  习惯了各种夸张形容的玛丽,已经能厚着脸皮跟他打趣:“亲爱的舅舅,那另外半个呢?”
  
  吉斯公爵狡黠一笑:“哦,考虑国王陛下的心情,他们得在瓦伦蒂努瓦夫人和弗莱明夫人之间作出抉择。”
  
  玛丽翘起嘴角,跟着会心一笑。
  
  吉斯公爵接着道:“亨利陛下的意思,是确定过完圣瓦伦丁日再回巴黎咯?”
  
  玛丽点点头。“一点也不错。”
  
  然而,亨利二世的计划赶不上变化。1549年刚刚过去,他就接到一个噩耗:他最小的孩子路易,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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