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娱乐圈边缘手札》作者:浩浩汤汤

谢方思不明缘由,因为她缩在自己身后不好说话,便扶着遥遥的手臂想把她牵出来,问:“怎么了?”
  
  想不到一直很温顺的小姑娘这一次坚决不从,刚刚被拉出来一点,又换个角度躲回去,好像街上有什么洪水猛兽,要把她吃了。
  
  谢方思难免好奇,往门外的街道上看。只见街对面停了一辆军用汽车,一位身形挺拔的先生正站在车旁,他大概也是刚刚下车,因为听见这一边的动静,竟没有走开,而是往自己这里望过来。
  
  谢方思仔细看过,才发现对方正是那天在审讯室里见过的警官。他今天也是一身军装打扮,兴许是他向来神色冷峻没甚笑容,遥遥见了才会害怕。
  
  自己毕竟受过对方的恩惠,不能够装作不认识,谢方思便想向他点头致意。只是在她思索的片刻之间,那警官倒是自己走了过来,像是有话要说。他一靠近,遥遥又往身后躲了几步,将自己的裙摆揪得紧紧的。
  
  谢方思倒不忍心叫遥遥呆在这儿了,摸着她头上的辫子,哄道:“就送到这里好么?遥遥好乖,回家去吧。”
  
  小姑娘揪着裙子的手指松开了,人也往后走了两步,只是一双眼睛在她与那位警察先生之间来回看着,透出一点怯怯的神色。谢方思也下意识去看了那警官一眼,弯着腰安抚她道,“不要紧,我认得他呢,快回去吧。”
  
  她撅了噘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回身后的楼房里去。
  
  遥遥走了,谢方思这才站直了,对着眼前的男人点一点头,说了一句“好巧”。
  
  那警官也回以点头,抿着唇往她身后的楼房看了一眼,淡淡道:“这里住了一位外文教授,从前在震旦大学任教。”
  
  他这样说,恐怕是对自己的行踪感到质疑。谢方思暗想,这个人平常说话都像是在审问人,那种警察特有的言行做派,实在是根深蒂固了。为避免误会,还是微笑着解释道:“对。我如今做他的助教,协助编订一册教科书。”
  
  解释完,忽而耸了一下肩膀,玩笑似的道,“这一下,总算是洗脱我的嫌疑了吧。”
  
  那警官想不到她会说这样一句似的,有一瞬间的微讶,随后竟破天荒露出一点笑容来——说是笑容实在勉强,不过是嘴角微乎其微地向上扬起一点罢了。不过也很能让人领会,他对面前的人已是全然不怀疑了。
  
  谢方思心里一松,自觉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便又略一点头,道了一句“再见”。
  
  傍晚五六点钟正是各处机关单位下班的时候,她便猜想那位警官也是住在附近,正要下车回家。原本想找机会问一问冯教授的,想不到第二天工作间隙休息时,冯老太太主动问起来,“谢小姐,你昨天出门的时候遇到住在对面的李先生了吧?”
  
  谢方思一时反应不出李先生是谁,愣在那里。
  
  只听冯老太太接着道:“遥遥昨天一回来就躲进了房间,晚饭时候才说看见李先生找你说话。咦?你们竟然是认识的吗?”
  
  谢方思这才知道那警官姓李。距离上一次的乌龙事件已经过去一个礼拜,现在回想起来,更多是觉得哭笑不得,道:“我说了您大概要不相信,我先前因为一点误会被误抓去过警察厅,所以见过那位先生一面,认识倒还谈不上。”
  
  冯老太太便笑道:“难为你不怵他。不过,你不要看李先生成天冷着一张脸,他人蛮好的,待人也客气。就是遥遥胆子小,看见他就到处躲。”
  
  说到这里,连书桌后喝茶的冯教授都忍不住插话,感慨道:“遥遥是小孩子心性,等她大一点了就知道,这世上逢人就笑的未必是好人,瞧着凶神恶煞的,也不乏赤诚的忠义之士。”
  
  冯老太太道:“你的言下之意我听出来了。不说世上如何,眼下你这话,是大大偏向了李先生,认为他是忠义之士了。”
  
  冯教授承认不讳,甚至有些激赏地道:“他还不算是吗?别的不说,自从他当上警察厅的副手之后,你看看沪上大街小巷的烟馆被查办了多少处,也就明白了。”
  
  谢方思在边上静听着,心想,我之前被捉去警察厅,不也正是因为碰上他们稽查烟馆的缘故吗?我的经历,倒是很可以为这一段对话做一个佐证。与此同时,除却认同他明智明理,对于这样一位为社会除害的人物,也生出许多敬佩之心来。
  
  因为那位李警官正是住在对面,下班时便常有碰面,谢方思每每颔首致意,倒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点头之交”。
  
  就这样平平静静过了小半个月,白海棠的电影也快要拍完了。只是这一个星期六,刚过下午三点钟,白海棠便推开了自家洋房的大门,兴冲冲地在屋里四处小跑着找人,高跟皮鞋踩得地板嘚嘚作响。
  
  谢方思听见动静,从书房里出来看,见到是白海棠时还很惊讶,问道:“今天回来得这样早?”
  
  白海棠却是满脸的神秘兴奋,将她的手一拉,便往大门外走去,“你快跟我来,我要请你帮一个忙。”
  
  谢方思被她一路拉到丁香街临靠的马路上,那里竟停了一辆小汽车,她被白海棠轻推着坐进了汽车里,仍是一头雾水,追问道:“出了什么事呢?还是同出资方的洋人办交涉吗?”可心里又觉得不是,电影都已经顺利拍摄完毕,还有什么交涉可谈?
  
  白海棠在她身边稳稳地坐好了,掖着旗袍上的细褶子,又清了清嗓子,微笑道:“我现在要暂时实行保密主义,等你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只是我要说,这实在是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
  
  谢方思便想,难道又是要为我介绍新工作吗?难为她这样热心地处处帮我留意,便随她去看一看吧。
  
  汽车在一栋大楼外停靠下来,谢方思下了车,才发现竟是到了白海棠的电影公司,正门口镶嵌着“德美电影公司”的招牌。
  
  她只当是电影公司有外文翻译的需求,便跟着白海棠一路往里走,一直走到三楼的某一处房间,开了门进去,只见房间里男男女女近十号人,一双双或好奇或探究的眼睛,投影灯一般齐齐射向自己。
  
  谢方思心里正狐疑,其中一位三四十岁的女士,已然走到跟前来,对着身边的白海棠问道:“你说的朋友,就是这位小姐吗?”
  
  她隐隐约约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似的,在脑海中好一番搜索,才想起她叫王馥梅,曾经在公园给自己递过名片,只是自己并没有收。
  
  谢方思此前没有过多留意她,只是略记住她的长相,此刻因为离得近,看得也就更仔细些。发现她笑起来时,一边的嘴角提得高高的,另一边却像是僵硬了似的只弯起一点,对比另一边,显得不协调地向下沉着。分明她是要摆出很亲切的笑容,却无端多了几分怪异的敷衍。
  
  白海棠笑着爽快道:“对。现在的情形,只当是病急乱投医好了,不如让她试一试。”
  
  那王馥梅女士嘴上挂着笑容,眼神里却分明是不相信,上下打量着谢方思,最后干脆问道:“你这位朋友从前唱过什么作品呢?是和哪家公司的合作?我们虽碰上了个棘手的大难题,可也不能胡乱找个门外汉……”
  
  谢方思听她说到一个“唱”字,心里十二分的惊讶,忍不住打断道:“等一下,等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海棠拉着她面向自己,用三人可以听见的音量小声道:“是这样。往日时光这一部电影,除却在我们公司应征了演员,连电影的歌曲也是请了我们公司的白灵演唱。可偏偏白灵突发疾病送医手术,这下可好,电影曲目由谁去唱呢?”
  
  分明是在叙说一件愁心事,白海棠却含着微笑,一双美目亮晶晶地盯着谢方思,“公司名下所有的女歌手,亦或嗓音优美些的女演员,都来一一试唱过,总是不能如意。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歌要交给别家公司不说,电影上映在即,时间上就要赶不及。”
  
  谢方思听懂了,可对于要让自己去唱歌这一件事,还是感到惊奇,道:“怎么就找我来救场呢?我确实是个门外汉呀。”
  
  白海棠露着心照不宣的笑容,夹了夹眼睛道:“这谦虚话对别人说就算了,我还不晓得吗?你小时候天天跟着谢奶奶练声的情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你还说自己是个门外汉吗?”
  
  她们三个人在这边小声谈论,那边七八个人,也是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位先生,将两手一摔,道:“实在不行,就让季小芬唱吧,她虽欠点火候,可我们听了一天,她也算唱得最好了!”
  
  眼看那边就要拍板,白海棠拉着谢方思的胳膊急晃了两下,求道:“你瞧!今天这么多要紧人物都在这儿,我已经做了举荐,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试着唱一唱吧。他们要是觉得不好,横竖我们也不亏什么。”
  
  谢方思拿她撒娇的情态没有法子,心想,我虽然全然无意往唱歌上去发展,可白海棠答应了人家去试唱,我若不去,失的倒是她的信用了。便点一点头,算作同意。
  
  旁边的王馥梅见她点头,即刻提了嘴角冲一众人道:“稍等稍等!密斯白推荐的小姐来了,再听她唱一唱吧!”说罢,将谢方思带到一架立式的麦克风前,又给了她一张谱子。那谱子上列着一行行蝌蚪似的音符,音符下配着歌词,在谱子的最抬头,写着《时光》两个字,这就是歌曲的名字了。
  
  谢方思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里也就有了谱。众人见她已做好准备,便打开了边上的留声机,音乐流淌而出,她看着手上的曲谱,张口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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