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妒》作者:为伊憔悴

大雍朝开国以来,历代帝王励精图治,开创中兴盛世,然盛极必衰,江山社稷传到晋康帝一代,康帝暮年昏聩,宠佞臣,祸乱朝纲,国力渐衰,幼主继位,适逢灾年,饿殍遍地,天下纷乱,群雄列起,四方割据,民不聊生。
  
  初秋,北地炎阳暑热稍退,一夏干旱少雨,官道两旁土地干涸,庄稼打蔫,天空如墨,遮住午后的日头。
  
  北安州通往宣阳城的官道,车马稀少,一辆马车行驶,车窗蓝布帘遮挡,看不见车内,马车里传来一道女子清悦的声音,“兴伯,能赶在关城门前进萱阳城吗?”
  
  驾车车夫,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望一眼天空,“南边天阴,这场雨迟早要下,路上不耽搁太久,天黑前能进城。”
  
  这里离萱阳城七八里地。
  
  马车里坐着四个人,方才说话的少女,两个侍女打扮和一个中年仆妇。
  
  “一晃离开萱阳已经十年了。”中年仆妇感慨地说。
  
  “老太太怎么突然想起接小姐回府。”穿秋香色比甲的侍女说。
  
  “姑娘明年及笄,难道一辈子呆在乡下地方,姑娘虽说是继母,可还有亲生父亲,亲祖母,不能不管小姐的终身大事。”中年仆妇喟叹,“姑娘总是要回去的,现在府里还有二姑娘,三姑娘未许人家,长幼有序,等上头的两位姑娘出阁,也该张罗姑娘的婚事。”
  
  方才说话的丫鬟瞄了一眼对面的少女,抱怨,“姑娘有至亲,这些年却把姑娘一个人扔在外面不管不问。”
  
  “难得老太太还没忘了我。”少女淡淡的语气,似有几分讥讽。
  
  啪嗒,一雨滴打在车窗棂上,久旱盼来第一场秋雨。
  
  马车走了一段路,雨声渐急,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官道上,水珠四处飞溅,马车前坐着赶车的兴伯和小厮常安,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兴伯扬声朝马车里说;“姑娘,雨下大了,前面有个寺院,到寺院里避会雨,等雨稍停再走。”
  
  魏昭挑起车窗蓝布帘,扑面一股凉风,卷着冷雨,隔着雨雾,隐约看见前方官道右侧林中有一座寺庙,萦绕香雾,隐约传来古朴雄浑的钟声,消弭在风雨声中。
  
  轰隆惊雷滚过车顶,魏昭扬声道;“好,到寺庙暂避。”
  
  兴伯扬起马鞭,抽马,马车急速行驶。
  
  马车拐弯,走了五六十米停在寺院门前,侍女书香先跳下车,撑开油纸伞,魏昭从车里下来,眼前是一座古寺,庙宇规模宏大,庄严肃穆,庙门高悬匾额,“清山寺。”
  
  一行人疾走进了寺庙山门,先到大雄宝殿,魏昭虔诚地给菩萨上三炷香,然后走去偏殿,在功德簿写了五百两银子。
  
  主持方丈瞥一眼功德簿银子数额,看布施的少女生得齐整,衣衫简朴,身材纤袅,年纪尚小,然通身气派,像是有钱大户人家的小姐,主持方丈不敢怠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功德无量。”
  
  魏昭还礼,“敢问师傅法号。”
  
  “本僧法号了空。”
  
  “了空法师,我们出门遇雨,想叨扰贵寺暂避。”
  
  了空是青山寺的主事和尚,念在少女捐银数目不小,甚是客气,“本寺简陋,委屈小姐,后面有几间净室,小姐喝杯热茶,驱驱寒。”
  
  叫过一个小沙弥领着主仆一行往寺院后院,偏殿后院空着几间净室,是女眷来寺院上香,小憩之所,屋里倒也洁净。
  
  小和尚端上热茶,少女极美,不免多看两眼,比平常殷勤,“施主,寺院里有斋饭,我给施主端来用些。”
  
  晚膳时分,外面雨没停歇,索性在寺院里吃了省事。
  
  一会功夫,小和尚端来一碟馒头,一盘切开六瓣盐腌鸡子,四样素菜,“施主,食材都是寺里自己种的,水豆腐是本寺新磨豆子做的,新鲜干净。”
  
  “甚好。”
  
  魏昭看着清爽,有食欲,这小和尚看似十三四岁的年纪,问:“小师傅的法号叫什么?”
  
  “师傅给我取的法号叫净云。”
  
  “净云小师傅,我们吃完家伙给你送去。”萱草笑着说。
  
  “施主慢用。”
  
  净云出去了。
  
  出门在外,不讲究主仆尊卑,魏昭跟桂嬷嬷和侍女书香、萱草一张桌吃斋饭。
  
  兴伯和小厮常安,跟和尚一同在寺院饭堂用斋饭。
  
  屋外大雨滂泼,寺庙外疾驰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蹄溅起雨水,十几个人勒住马,停在清山寺门前。
  
  中间一个身穿绿蓑衣的年轻公子翻身下马,一干众人紧随其后,走进寺庙。
  
  用过斋饭,喝了一盅茶水,魏昭走出净室,站在廊檐下,远眺寺院重重殿宇,斗拱飞檐,殿顶琉璃瓦被雨水冲刷熠熠生辉,廊庑下形成雨帘,闲来无事,她沿着回廊往东行,贴身丫鬟萱草跟着。
  
  主仆二人绕到一座偏殿的后门,忽听里面有说话声,魏昭停住脚步。
  
  一个女子的娇声,“听说你要跟魏家姑娘定亲是吗?”
  
  “你听谁说的?”一个男声,漫不经心。
  
  女子哼了一声,“你别瞒我了,魏家二姑娘想嫁给你,媒婆都上你梁家提亲。”
  
  “道听途说。”男子像是不太认真,敷衍的语气。
  
  “你发誓你对魏家二姑娘没动了心思,还有魏家的三姑娘,你敢发誓?”姑娘语气霸道。
  
  “没有的事,你平白无故要我发什么誓,我心里装着谁,难道你不知道吗?”
  
  男子轻佻的语气。
  
  “你梁国舅喜欢谁,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女子话里隐有娇羞喜悦。
  
  “你叫人稍信约我出来,就是问这有的没的?”
  
  男子显然不满。
  
  “什么叫有的没的,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姑娘霸道骄横。
  
  魏昭站的位置没看见这对男女的面貌,只看见男子蟹壳青杭绸袍角,这对男女关系暗昧,打情骂俏,事关女子闺誉,被人听了去,定然羞恼,
  
  听壁角不妥,魏昭悄悄地退后,跟萱草往回走,经过西侧一道夹道门,看见净云,问:“今日来避雨还有别的女眷吗?”
  
  净云说:“今日香客少,女眷只有徐侯府的小姐。”
  
  这对男女的身份,魏昭已猜出,梁家是北地名门望族,根基颇深,梁氏有女封为妃,深得皇帝宠爱,梁妃的母家,圣恩颇隆。
  
  徐家几代人驻守边关,拒北夷,现在镇守北安州的徐曜世袭封为燕侯,这位刁蛮的小姐出自燕侯府。
  
  离偏殿远了,萱草回头看一眼,小声说;“侯府的千金小姐行为太大胆,哪里像闺阁小姐做派。”
  
  “梁家跟魏家是姻亲关系。”萱草是后到她身边的,因此对魏家的事一知半解。
  
  “姑娘,方才徐小姐说梁公子跟二姑娘谈婚论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梁公子如果真跟二姐谈婚论嫁,又跟徐家小姐暗昧,这桩亲事不是一门好姻缘。”
  
  主仆已走到净室门口,魏昭看远处天空已透亮,雨势渐小,进屋对桂嬷嬷说:“我们尽快赶路,天黑前回宣阳城。”
  
  她本没打算留宿寺院,撞破梁公子跟侯府徐小姐私情,更不想留在此地招惹是非。
  
  书香拿过披风给魏昭披上,萱草走出去叫兴伯和同安,兴伯套车,兴伯是桂嬷嬷的男人,老实淳厚,兴伯夫妻是魏昭生母的陪房。
  
  走出廊檐,秋雨淋淋漓漓,书香撑起油纸伞,几个人穿过前殿,这时,寺院西侧抄手回廊走过来一群人,魏昭望过去,居中穿蟹壳青杭绸袍的男子就是梁公子,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么快摆脱了徐小姐的纠缠。
  
  梁荣目光扫过魏昭,瞬间定住,狭长的凤眸掠过惊艳之色,少女穿戴普通,半旧的衣裙,面容血色极淡,然淡淡一瞥,眸光悸亮,似月射寒江,清艳若雪映澄塘。
  
  魏昭微微颔首,沿着东侧游廊步履匆匆,转眼便穿过前殿,梁荣站在原地,望着消失的女子背影出神,半晌对身边随伺的家仆说;“去问问刚才过去的是那个府上的小姐?”
  
  一会,仆从小跑着回来,“回爷,方才哪位小姐是魏府的姑娘。”
  
  寺院主持翻看功德簿,功德簿留下姓名。
  
  梁荣想了想,“魏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我都见过,只有四姑娘我倒是不曾见过。”
  
  仆人梁庆是梁府旧人,侍候主子尽心,人头脑灵活,主子赐姓梁,梁庆在梁府做事有些年头,对萱阳城里的达官显贵倒有耳闻,不至于被主子问住,遂答道:“爷有所不知,奴才听说这魏府里的四姑娘是魏家三房嫡女,据说身子骨弱,一直养在外面。”
  
  梁荣恍惚想起,“魏府三姑娘也是三房的姑娘,一点不像。”
  
  样貌相去甚远。
  
  “爷有所不知,这个魏家三姑娘是庶出,四姑娘是魏三爷原配夫人所出。”
  
  梁庆解释道。
  
  梁荣恍然大悟,一双美目染上笑意,“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魏三爷的原配是个绝色美人,魏家这个四姑娘年纪不大,也是个美人坯子。”
  
  “可惜魏三爷没那个福分。”
  
  梁庆瞄了主子一眼,忽然心下一惊,唐突了,忘了梁家跟魏家的关系,梁荣却没介意,心思全在魏家这位四姑娘身上。
  
  知主莫若仆,梁庆唤了声,“爷,雨小了,爷看是不是该动身了,还是在寺庙里留宿一晚。”
  
  梁荣挥手,“留什么,回萱阳。”
  
  梁庆试探着问,“爷,那徐小姐是否一起带上?”
  
  “少啰嗦,赶紧备马。”
  
  他现在没功夫跟徐玉娇厮缠,魏四姑娘去萱阳城,正好同路,天赐良机。
  
  少顷,梁庆回转,“爷,前院马匹已备好。”
  
  梁荣抬腿刚要走,身后一声娇嗔,“梁荣,你要走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梁荣厌烦地皱下眉头,转过身,挑眉说:“我以为徐小姐要留宿寺院。”
  
  “梁荣,你明知道我…….”
  
  饶是徐小姐大方,下面的话也说不出口,改口说;“方才哪位姑娘不是你表妹吗?动心了?”
  
  浓浓的醋意。
  
  梁荣脸上划过一丝不耐,凤眸微睐,“无中生有,我府里有事,先行一步。”
  
  仆人为他披上一件干爽的玉色油绸雨衣,梁荣没理会徐玉娇,脚步匆匆离去。
  
  “梁荣,你混账。”
  
  潇潇雨中,传来徐玉娇懊恼声。
  
  梁荣上马,带人沿着官道望萱阳方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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