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花欲燃》作者:一只西飞雁

“我家在邵城下边很小很小的一个乡镇里,全镇就一所砚山中学。我入学那年,学校分来四个新老师。一个成了我们班主任,姓曾,带我们语文和历史。一个姓杨,带我们英语和生物。听起来很乱来对不对?乡里中学都是这样的,能教就上。还有一个孙老师,已经在砚山中学待了一年,因为不肯再带之前接的班,就又回初一接了我们班的数学和政治。”
“这么拉风?三个老师快把班给包圆了。”
“是啊。还有个年纪稍大的地理老师也是女的。更夸张的是,到初二曾老师把历史带上来之后,就丢给别人,接了物理。而杨老师在生物初二会考之后,初三就接了化学。”

“厉害啊,曾老师杨老师多大年纪?”
“二十一二?反正刚刚大学毕业。可凶了。尤其曾老师,脾气巨大,动不动就发火,吓死人。杨老师总板着脸,第一节课就给我们落了个好大的下马威。孙老师虽然没整过我们,但高高的不爱笑,看起来也很可怕,——不过后来就发现她其实是最温柔最容易心软的一个。唉,开始几个月,怕她们怕得要死。主要我们那个时候也好吓。”

“三个老师互相认识吗?”
“不认识。巧的是曾老师和杨老师都是邵城本地人,家还只隔了几条街,到砚山来又好巧不巧同住一套教师住房。我听孙老师经常开玩笑,说曾老师和杨老师刚来的时候,一个星期没怎么说过话,互相不搭理。还是后来一个买了冰箱,一个买了洗衣机,借用几次又聊了会天,才发现彼此三观奇合,堪称天造地设。而孙老师有一年的资历加持,明明独占着一套房,却总是有家不回,长年累月赖在曾杨老师的房间里。所以那间房就是个修罗场,被叫进去面对的可不止一个阎罗。”
“你是不是经常被叫过去?”
“是啊。”钟笑神情可怜,“像我啊,班长啊,胡江昱啊等等,作为班上的第一梯队,就经常会被叫过去接受爱的教育。曾老师口才一流,歪理正理总是插着一起讲,每次都把班上人训得心服口服,唯命是从,学习氛围别提多浓厚了。我们平常在班上不觉得怎样,到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大考统考,才发现把人家甩下去多远。”钟笑语气难免带了点炫耀,“我记得有一次考试,光历史生物两门副科的平均分,就超过第二名快四十分啦,更别提最拿手的英语数学啦。而且我还听孙老师悄悄说过,其实她刚开始和曾杨老师做朋友的时候,压力大得快脱发,乡里中学混日子的很多,没想到一来两个这么强硬的角色。不得不尽心尽力对待。所以说最幸运的其实是我们全班同学。”

“那后来中考,成绩是不是很好?”
“嗯。本来砚山中学这样的乡镇初中,一个年级四个班,能考七八个重点高中就很不错了。我们班一考就是十多个,像奇迹一样的。尤其近中考那一两个月最难忘,老师的男朋友们,一到周末,就开着车,带我们去省城、市里、县里,不同的重点高中参考,考上了再苦口婆心说服家长。说来搞笑,我被师大附中录取之后,本来还担心我妈不同意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结果我妈一听,愣了半天,一口就答应了。”
“胡江昱也是师大附中的。”
“对啊,我们是唯二被附中录取的,不过其他人也考得不差啦。”
“你们一直是同学?”
“对,孽缘不浅,从小学五年级我转到砚山小学起,就逃不脱跟他同校的魔咒了。”

“那你们这么天南地北的考,本县高中不会觉得有意见?”
“那肯定有啊,我们班很出名的。不过——”钟笑抿嘴笑,“我们老师不在乎啊,她们三个在学校不是一般的目中无人我行我素。——其实之前,孙老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总是被学校其他的中年女老师在背后点点戳戳指手画脚,还哭过好多次。跟曾杨老师混之后就慢慢看开了,曾杨老师真的很嚣张啊,人生宗旨就是及时行乐。”
“酷,三个老师现在在哪呢?”
“带完我们那一届,老师们声名大噪,都调去城里了。唉,城里肯定不让乱来,那就再也不会有我们那样的班级了。现在想想,三个老师虽然两个是初次从教,教书却都很有自己的一套,走了弯路魄力十足,立马纠正从头再来。我们成绩个顶个的好,却一点不觉得学习很吃力。杨老师晚自习都从来不上课,全给我们放纪录片或者英文电影。BBC特有名的几个系列就这样慢慢看完的,我还一头迷上书和电影。说到书,曾老师买了好多好多书,强迫我们必须看够多少小时。当然对别人是强迫,对我是享受。啊,越说越幸福。可能这些东西对城里小孩司空见惯唾手可得,对那时连四大名著都数不清楚的我们来说,却弥足珍贵。更别说杨老师还经常性的自掏腰包买点学校不到位的实验器材回来,让我们手把手的试。”

“有点感人。好想认识一下你们老师,简直道德标杆行业模范。”
钟笑扑哧笑出声,“不不不,标杆模范还有待商榷,为什么呢,这三个老师吧,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懒了。总是临了临了学校要检查了,才想起来补教案,一欠几十篇,能怎么办,立马从班上抓字写得比较好看的同学过去赶工,我就被抓过几次壮丁。杨老师还要抱怨:‘这种形式主义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花几个小时备一节课,心中已经很有数了。干嘛还一定要腾在本子上?这年头谁抱着本子上课?’曾老师附和:‘没错,浪费我宝贵的光阴,不知道我青春多么珍贵吗?有这点时间都能抢个高光了。’孙老师就说:‘那你们两讲得好,当校长去啊,为所欲为。’曾老师就放大话:‘这种垃圾学校的校长谁要当?你给我等着,看我哪天非爬到教育局不可。’唉,老师们讲话真的很有意思,像说相声一样的。还经常聚众在房间里化妆,美妆用品层层叠叠琳琅满目,几个架子都摆不完。”
“平常披头散发穿个睡衣都能冲到教室来骂人,每到周五要回城了,就打扮的一个比一个漂亮。我们几个女生一直在猜,大概老师们的周末,就是花天酒地吃喝玩乐度过的。还经常玩到乐不思蜀了就旷班,换课换到天昏地暗,就是那种,只派一个老师回砚山来顶着,一天连着六七节都是数学课,你能明白那种被支配的恐惧感吗?”
“不能。”王阮哲听得有趣,他一板一眼的求学生涯没有这样乱来的经历,觉得新鲜极了,“但我还挺想体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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