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邮戳的信》 作者:淮山养胃

文案

钟意不喜欢把自己称作一个悲情角色
但她确实没出息地为岑会流了很多泪
她希望岑会有一天也能像自己一样会为她流很多眼泪
然后她做到了

开始第一人称,而后第三人称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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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 章

  
  岑会今年过年回家吃饭的时候,他妈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提起来地下室堆了很多杂物,其中不少都是岑会上学时的旧书,让岑会假期结束前清理一下,好腾出来放别的东西。
  岑会听了有点无奈,叹了口气说:“妈,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你现在才和我说怎么来得及。”
  “那怎么了,又不占你多少时间。”岑妈妈显然不以为然,接着开始自然地控诉岑会这么大了在家还是个四肢不勤的少爷,连收拾个地下室都心不甘情不愿的。絮絮叨叨一通后像以往一样用一句话进行总结。
  “和你爸一个样儿。”
  岑会早就习惯这样了,只是后悔刚才非要出声反驳,如果他有岑父一半的机智,刚才就应该默不作声,乖乖去地下室收拾,好歹还能免去一顿唠叨。
  地下室带着潮湿的霉气,老式的橘黄色白炽灯发出一闪一闪的光亮,他蹲在粗糙的水泥面上,收捡他过往的书本画稿,有时一本书带起他关于过往的回忆,他边翻阅边回忆,觉得这个差事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直到他在大学的旧画夹里翻到一个鼓鼓的牛皮纸信封,他的笑容才在脸上凝滞住。
  他看过里面的内容,自从看过一遍以后他就发誓不会打开第二次。
  这是钟意给他写的信,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洋洋洒洒的一本书。信很长,岑会第一次看的时候是在一个下午。现在距离那个下午已经过去了三年,岑会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看第二次,所以他迟疑着把信封打开,拿出了里面厚厚的一沓信纸,从第一张开始看起。
  岑会: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现在这个年代写封手写信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要说写一封手写的长信。说实话,要不是我们分手了,我还不一定有这样的热情给你写信。说是热情其实不算很准确,确切的说,是不甘心。
  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我总是自我麻痹地想,或许你没有像喜欢楼桉一样喜欢我,但好歹我们是彼此最了解又最亲密的人。可分手后我才知道你好像对我一无所知,我在你眼里只是个像朋友一样善解人意又通情达理的“女朋友”。
  可是岑会,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通情达理的女朋友。两者本身就是矛盾的。
  如果我按这个方向写下去,这封信可能会变成一封控诉书,所以我决定就此打住,只是把我们相识以来我所有的内心所想告诉你,告诉你一个原原本本的钟意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说奇不奇怪,虽然我们同一年级,同一学校,父母还是同事,但我们直到高一的暑假才有交集。在那之前,我从爸妈,同学,老师的口中都听到过你,然后这些描述让我拼凑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形象:利用皮相和小聪明无往不利,却又终日游手好闲不求上进的不良少年。
  这个描述单薄又流于表面,但我当时并没有更多的机会完善它,直到我爸突然有一天和我说给我报了和你一起的暑期补习班,让我帮忙提高你的学习成绩。
  我很不愿意接下你这个麻烦,但他只是搪塞我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我很不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有多不一样呢?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暑假的第二周,我背着书包下楼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我家楼下的你:戴了很张扬的红色头戴式耳机,穿着浅粉色卫衣和水洗蓝牛仔裤,与之相配的是一双白色帆布鞋。如果人可以动物化的话,在我眼里,你当时就是一只有着五彩羽毛的山鸡。上大学以前我对衣服是没有选择的话语权的,看见你的打扮,我觉得惊异又有些羡慕,又因为自己过于黯淡又土气的T恤运动裤而生出一点自卑。
  你背对着我,在我鼓足勇气伸出手小心地点点你后才转过身来,带着很明显的社交用笑容。
  “你是钟意吧,我是岑会,我来接你一起上补习班。”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班里的女生会总是念叨你的名字,因为你是优越得很鲜明的那种长相,但凡拥有正常审美的人都会承认,你确实长得很好看。我正处在和异性说话都会会手足无措的年纪,看见好看的异性这种手足无措就会更明显,但我不想表现得那么没出息,所以只能用冷漠掩饰过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并不介意我的不礼貌,只是很自然地把耳机摘下来挎在脖子上和我并排走在一起,和我聊学校里的课程老师和同学,大部分时候都是你说我听。
  那时我对你初印象还不错,但也不到喜欢的程度,更不要说之后我发现了你那致命的知识漏洞。
  和你的长相相比,你的知识储备简直贫瘠得可怕,一上午的时间,你开始还在努力去听,后来就只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我毕竟做过帮助你学习的约定,拿着卷子想要给你讲题的时候才发现无从下手,因为你连初中的知识都知道的一知半解,完善你的知识体系无异于女娲补天。
  你倒是不怎么在乎,还大手一挥说:“没事,我回去再仔细看看。”
  人对好看的事物能展现出比平时更高的忍耐度,可我无法容忍你这样游戏人间的态度,中午休息时间就拉着要午睡的你去了二手书店买了不少初中的大纲式教辅,然后一点一点勾画出了重点,要你回去照着学,接着又开始讲解上午的知识点。
  你可能也是第一次碰见我这样的人吧,但好歹一直配合,下午的放学路,你走路摇摇晃晃,目光无神地和我说:“我第一次体会到满脑子知识的感觉,感觉晕晕乎乎的,还有点想吐。”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也因为我的笑轻松了一点,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
  我记住了这句话,往后相处的日子里,我对着你几乎都是笑着的。
  然后我们就相熟了,我们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多,我开始和你说我身边发生的事,你也和我坦白了努力学习的原因。
  你说你喜欢上了一个人,她是你们画室的老师,叫楼桉,人长得很美,画也很美,看着她的画时,你觉得自己变成了神话里被海妖的歌声迷惑的水手,不知不觉又心甘情愿的触礁掉进海里。
  可喜欢楼桉的人很多,你们画室里几乎所有男生都喜欢她,你向她告白以后只收到了这样的回复。
  “岑会,你的画里有灵气,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准备联考,而不是考虑这些。这样吧,要是你能考上央美,我就考虑和你在一起。”
  爱情是能让浪子回头的良药,你开始动了心思一心一意要考央美,但你数一数二的专业课成绩也拯救不了那要了命的文化课,所以你拾起了荒废很久的学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那时我听你向我讲述这些,内心只有一丝轻微的异样,但还不至于不快,微笑着点头说:“很好啊,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那时百般洒脱,哪里能想到,楼桉这个名字以后会成为横亘在我们之间一根拔不出来的刺,甚至经年累月也不能软化丝毫。
  最后一次的暑期班课程的前一晚,你给我发来消息,说是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去游戏厅,要翘了明天的课,还要我和你一起,说得振振有词。
  “我们一起翘课比较保险一点。”
  鬼使神差的,我答应了你,还努力在衣柜里挑了一套没那么土气的衣服准备明天的见面。
  我是第一次去游戏厅,看着你和朋友在柜台买游戏币,隐约能听见你们的调侃。
  “怎么,你口味变了,现在喜欢这种风格的了?”
  “你别瞎猜,这些话也别在她面前说。还有,待会玩游戏的时候不要说脏话,吓着人怎么办。”
  之后游戏厅进来了一帮小孩吵吵闹闹互相推搡着涌到柜台,你们说话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人声中,我就听不见你们接下来的话了。
  你兑换完游戏币后像不要钱一样往我手里洒了一大把,只说了句玩你自己喜欢的就走开了。你给了我很多游戏币,而我像穷人乍富一样只从里面很寒酸地拿出了两枚,其余的全都塞进了口袋里,然后就拿着这两枚游戏币在游戏厅里遛弯,好像游览景区的观光客。
  和我相反,你在里面很是如鱼得水,我看见你和朋友轻车熟路走到了一个有摇杆和按钮的机器边投币操作,手部动作很是绚烂。玩完一局以后你回头找我,看见我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
  我猜我那时的样子一定很傻,因为你走过来拉我的衣袖,就像是牵着小孩一样,还用大人的口吻和我说:“钟意,除了学习,你也应该培养点别的爱好。”
  你拉着我到了一个有枪支设备的大型游戏机面前,坐下来说:“这个简单,我给你演示一遍怎么玩。”
  你玩游戏的时候很专注,但是游戏不顺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小声骂人,你一定以为自己骂得很小心,我不会听见。可不巧的是我听力很好,想到你在柜台和朋友说的话,我只能暗自发笑,因此没听见你教给我的任何游戏技巧。
  你那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经常对你说的:“你怎么连这个都不会?”
  最后我们俩个人只能拿着一大把游戏币在娃娃机面前抓娃娃,你边玩边吐槽:“钟意,我觉得我们两个好像傻子啊,还是那种人傻钱多的傻子,来游戏厅买了那么多游戏币,只为了玩娃娃机。”
  你一定很奇怪吧,我对那天的一切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因为那是一切的开始,我就是从那天开始才真正喜欢上你。
  你说的没错,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平淡无奇又乏善可陈,确实缺少什么有趣的东西。你和我不一样,你生活里有趣的东西很多,如果我的世界是黑白的话,你的世界应该是24真彩的,你并不吝惜自己生活的彩色,并给我的世界填上了色彩。
  我有时会想,如果我在遇见你之前的生活没有那么乏味的话,那么你带给我的改变或许不会让我心神震颤,也不会让我觉得日子鲜活,也不会让我一想到你就期待明天。
  可这些改变只是让我喜欢你,却不会让我爱你。
  我能为心动找到一个模糊的理由和时间节点,却说不清爱意的来源,只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在我心里扎根,长得郁郁葱葱,再也不能拔除。
  我们交往的时候我从来没和你说过这些矫情的话。我有点奇怪的想法,觉得一旦我向你夸耀我的爱情,频繁地提及它,它就会因此变得廉价又微不足道,我不希望变成那样。
  可我现在才有点后悔,因为你只是隐约明白我爱你,却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如果你知道的话,或许就能明白我们分手前我无缘无故的沉默冷战是源于我的嫉妒和占有欲,这些爱意的附加品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你,所以最后我们都面目全非。
  但好歹我还想在你心里留下一点体面的印象,所以我作了那个先说结束的人。我厌倦了不停猜测我和楼桉在你心里谁更重要,在我和楼桉这场战役里,我一直在和虚空斗法,而楼桉只是什么都不做就足够四两拨千斤。
  你还记得楼桉离开那天吗,你听到消息以后□□逃学跑去了火车站,我第一次学会了撒谎,谎称不舒服早退去了火车站找你。
  我到那里的时候,就看见你坐在候车站的长椅上,脸色不虞地抽着烟,一副要把长椅坐穿的架势。
  那天温度很低,你吐出的烟雾和水汽混在一起成为白茫茫的一片,然后被寒风吹散,我闻见很混杂的气味:烟草燃烧的焦苦味,车站特有的机油味,若隐若现的食物香气和每到冬天北方风里夹杂的雾霾烟气。
  我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我又实在不清楚说些什么能够安慰到你,只能坐在你旁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岑会,你知道本市近几天新出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吗?公共场所吸烟罚款20。”
  你当然没有理睬我,我不喜欢烟味,那时候却有点好奇,尼古丁是否真的能麻痹神经带来片刻的神思清明,如果它是那么好的东西,我也愿意试试,看能不能用它来忘记你。
  我从你手边的烟盒抽了一根,拿起烟盒旁边的打火机想要试着点燃,你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抢走我手里的烟掰成了两半,说话的声音有些恶狠狠:“钟意,你想都不要想。”
  “你这是双重标准。”
  “你不应该碰这些。”
  “凭什么你可以我不行?”
  你又是那样很温柔地叹气,我们交往以后每当有争执你都会那样叹气,不像是为自己,而像是为我一般无可奈何又纵容的叹息。
  “你和我又不一样。”你解释道,“不良嗜好和你不搭,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自甘堕落,你也应该做最干净的那个。”
  岑会,有时你对我的要求比我妈对我都要高,而且你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
  你就是不良嗜好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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