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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入梦》作者:2月28日

文案

大灾难来了,又走了。

但生活还要继续。

灾后第一年汤母便带着汤豆在13区落了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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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汤豆醒来时,外面下着细雨。她轻手轻脚起身,怕惊醒睡在旁边异父异母的妹妹叶子,但对方还是被惊动了,不过皱眉梦呓翻了个身。她松了口气,叶子一向骄横真怕被吵醒以后会大闹。

轻手轻脚地打开阳台的门,一缕夹杂的泥土味的寒风便迎面而来,同时也冲淡了室内污浊的空气。

她快速闪出去掩上门。虽然外面的细雨会时不时飞落在阳台,但她真的太喜欢下雨时的空气了。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清洗干净,密密麻麻的高楼也格外静谧,让人感到心很平静。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这里的生活和没有发生战争的时候相比,实在太压抑。

但……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她这么安慰自己。

事情一开始,只是在城市的上空出现一片奇怪的阴影,谁也不知道会发生巨变。

在暴雨一样的巨大虫子从天而降之前,根本没有人相信这种事会发生。

当第一天结束时,空气中已都是血的味道。

虫灾之外人还得面对尸体的腐烂带来的瘟疫与疾病。

死了很多很多人。

还好,后来局势出现了反转。据说是有仙人降临,解救了人类。

但汤豆没见过什么仙人。这个居住点的其它人也没有。

大家听到广播从躲藏处走出来的时候,到处都是虫子和人还有动物的尸体,天空中的阴影也不见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官方通报只一句‘人类已经成功抵御了虫灾。’一笔带过,然后讲了一通热血的豪言壮语,就开始组织热火朝天的重建工作。

没有人知道灾难为什么会发生,也没有人再对事情到底是怎么解决的进行更多的解释。流言越来越广,有人说仙人是真的存在,现在他们还有自己的小区,那些仙人往得特别好。还有人说仙人个个都厉害得不行,能飞天遁地,如天方夜谭。

但后来官方也没有提什么仙不仙人。

“那也太无稽了,应该多半都是军队的功劳才合理。”——于是流言又开始转向。

因为基础设施几乎全被毁坏,各个居住区域通信不便,外头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在汤豆和汤母居住的这个小区中,科学派重新占领了高点。生活也渐渐地回归了正轨。

汤母带着汤豆来到居住区的第二个月结的婚。

对方叫王石安,五十多了,老婆死于灾祸,有三个孩子。

年长的儿子二十五叫永昭,已经搬到工厂宿舍去住了,汤豆和汤母还有他和他18岁的女儿叶子和5岁的小儿子明亮五个人往在六十坪的安居房。

这个安居房除去厨房和卫生间之后,人能行动的地方就没有多少。

再上日积月累越来越多的家当,见缝插针把这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现在汤母又怀了孕,孕像还特别不好更没法工作,家里主要靠王石安在居住区管理办公室和永昭在工厂的一点微薄薪资过活。

汤母的意思,等今天学校考试完,拿了高中毕业证明天就让她去找工做。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要提。

“这样就差不多了,现在不比以前。反正你成绩一直也不好。”并且供起来也费劲。

王石安每个月五百块新钱,永照三百多,凑起来都没一千,虽然现在工资低,物价相对也便宜,但一家人每个月吃饭、水电费加上必要的开销都得花七百多,有时候有个意外花费还得赊账——因为有小孩,意外格外地多,毕竟小孩太容易生病了。所以王家一直处在赊账过日子的状态。

再者,虽然还是有中央政府,但对地方的管束并不像以前那么大,也不会给学校拨款,学校得收学费才能维持基本运营,要不然书本从哪儿来?人家老师也得吃饭,所以学校现在也不是义务教育了,一学期得交五百块钱。

家里两个孩子在读书,就是一千。这对一个家庭来说是一比很大的支出。

并且,汤豆听徐大妈说,现在还正常转动的大学只有一个。但因为网络瘫痪信息闭塞,徐大妈也不知道学校在哪儿。她只是经常很坚定地表示“必须得去读大学。现在的学校不一样了,有很多我们以前不知道的知识。这些知识很重要。”人们都觉得她神经病。

饭都没得吃,读什么大学?

哦。徐大妈是汤豆的老师。

她负责高三(现在叫十二年级)所有的课程。学校一共只有二十个老师。但有十二个年级,七千多个学生。高三就有大几百人,分成几个大班,每次徐大妈上课得用扩音器,在阶梯教室坐得太靠后会连黑板上写了什么都看不清。

汤豆有时候会想念以前的高中和老师还有同学。

那时候教室有中央空调空气流通好,不会像现在这样每个人都呼吸着别人吐出来的气息。

但现在环境更差,汤豆却反而不再像以前一样上课心不在焉了,她发现,学习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只要她心无旁骛,起码可以暂时与身边的一切隔离开,就好像世界还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如果以后不上学,那自己会开始怎么样的生活?

这个问题她不愿意去思考。

天空在汤豆的沉思中,渐渐亮起来,雨也慢慢地停了,她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打算进屋去。免得汤母醒来发现她起来了却没不干活要骂她。

进屋前她听到对面有声音,扭头只看到阳台上有个高瘦的身影正进到室内去。之前因为太黑,她都没发现对面阳台有人。

以前对面的房间是空着的,现在大概是有新住户搬进来了——很多人躲得太好,过很久才发现外面已经太平了。所以进居住区进得很迟。很正常的事。

汤豆回到室内立刻去洗漱,以免等下家里人都起来了要排队。

她去卫生间时,听到汤母和王石安住的房间有咳嗽和低声说话的声音。

汤母已经醒了。

她加快了速度,洗完脸下楼的时候,汤母正出来,想叫她没叫住,骂她“把鞋子跑坏了我看你穿什么!”声音不大,但汤豆在楼梯间都听得见,不止听得见这一家,每家都听得见。

刚搬来的时候,人人都不满这楼的质量,楼下楼下常吵得打起来,但也没办法,物资太匮乏了,最好也只能达到这个程度。什么都比不得以前了。

汤豆下楼以后做了一会儿热身,清晨是最安全的时候。

工作岗位太少,人太密太多,居住区域到处都是闲晃的年轻人,他们成群结对盘踞在街道两侧,荷尔蒙让他们充满了野性,时常相互挑衅持械斗殴,整个社区几万人口才不到五十个警察,根本管不过来。以至于女孩们被要求尽量不要出门,或者尽量五六成群。

但现在是清晨,会早起的都是有工作的人。爱惹事的小子们得在中午以后才会出现在街道上,一直到晚里二三点喝完了廉价的白酒,才叫骂吵闹着散去。

热完身,汤豆开始沿着居民楼的步行道慢步向外跑。

每天她会绕着整个居住区域跑两圈。居住区域一共6.7平方公里,一开始她跑一圈都要很久,现在她跑完两圈都不需要太长时间,并且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累得快崩溃似的。她的步子又快又稳,唰唰唰唰。

她考虑着,下周开始要不要多加一圈或者一圈半。运动让人心情变得比较好。她不希望自己每天都怨天尤人。并且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并不令人侧目的发泄。

跑步穿过居民楼之后,就是学校和居住区管理所。

管理所现在算是本地最高权力中心,再往外就是几个工厂,和矿区。居住区大部分人都在矿区和工厂上班。管理所会用矿和工厂做出来的东西与其它居住区域交换物资。一些手工业、餐饮的小型店铺会在管理所购进原料,然后加工贩卖。同时提供一些帮工的岗位

她跑过一家面馆时,正遇到老板开张,年轻的女孩正跑前跑后,中年老板不高兴地训斥她,她只默不作声,间歇陪个笑脸。

王家隔壁刘家的女儿刘丽高一就没读了,也是到饭馆打工。做工的当年就与一个常去吃面的小工结婚了,十九岁的时候已经生了一个孩子了。

汤豆看着那小姑娘想,自己不久之后就会出现在这样的店铺中,成为刘丽。这工作对她来说,无疑也只是一个过渡,接下来自己也会像刘丽一样,随便遇到一个什么人,快速的步入婚姻,生育孩子——这已经是居住区所有年轻女孩的唯一出路。

不然还想怎么样?

四年级作文题已经不再是《我的理想》,而是《我爱我的社区》,反思自己能为社区做什么。

社会需要基础建设,不需要‘假大空’。

今天的毕业考刚好在汤豆生日这天。这让她想到一首老歌——十九岁的最后一天。

她觉得这个歌名听上去像末日又要来临。

在灾难发生以前,十九岁似乎是人生的开始,但她现在已敏锐地意识到,此时的自己,在这样的环境如果一但进入结婚生子的阶段,做为独立个体的生命就结束了。

——人生当然还会继续,但她不再是她自己,不能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未来也失去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从此,她是某人的老婆,某人的儿媳,某人的母亲,住在六十平的安居屋,像汤母一样开始为家庭做出一切牺牲,她得不停的生孩子以此获得更多的人口和更多的收入、以及更高的安全感(谁也不敢去惹一个儿子多的大家庭),这就是将来她生存的意义。

人生就像一个,不停下滑的冰道,她马上就要开始俯冲坠落。

汤豆扭过头,此时太阳冒出了头,在她前方的地平线露出一小点,给世界上的一切都洒上金边,一切似乎都生机勃勃,但她感到恐惧,就好像马上就得面对自己的死亡。

她真希望自己眼前的道路能一直延伸,没有终点,那她就能这样永远跑下去,不去面一切 。

但时间却不会停止流逝,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

二圈跑完了。

回到家里,王石安已经出门上班去了,汤母一脸烦躁在给小儿子和叶子摆早饭。她以前是个笑咪咪的妇女,现在总是一副全世界欠她的样子,动不动就会大呼小叫。但只对小孩子们才会这样,对王石安和永昭并不会。那是家里的项梁柱,大家都是靠他们吃饭。

王家早上每人两个菜包子,配粥,中午不开饭,晚上还有一顿,如果当月比较宽裕,有时候会有肉。

叶子边吃着边瞅汤豆,问她“你打算找什么工?”欠揍地笑。

她比汤豆小一岁,入学的时候学业能力测试低两级,当时闹得很厉害,觉得自己没比过汤豆,太丢人。现在却很高兴——后年才高中毕业不用那么快去找工。

汤豆白了叶子一眼。默默吃完东西,拿起书包出门。

汤母没有精神和女儿说话,全程都在努力控制小儿子想让他停止尖叫和拿包子砸人的行为。

汤豆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有附近楼的好几个小姑娘在了,怕落单不安全,大家形成了一起上下学的习惯,先来的会先等。大家聊些八卦,等人到齐再一起走。

对楼小燕子正在说新住户的事。据说一次迁进来四五十户,门牌颜色不同。

“我们的门牌就很普通,白底嘛,他们有些是绿色,有些是黑色,有些是红色。编号还带字母。”

另一个圆脸小姑娘问“是不是用边角料做的,所以颜色不一样?听我爸爸说咱们居住区穷得不行了。”现在资源这么匮乏,也很有可能。

“那怎么还有字母?难道数字还能不够用了呀?并且,他们都不大出门。”

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神秘。

不一会儿话题转移到今天的考试上。

学校一直只教,不考。毕业考是唯一的一次考试,也是最后的一次考试。

汤豆她们是第一届十二级毕业生。

每个人学生都很兴奋“那谁一直吹牛,说自己学习可好了。”

人来齐了,八卦也被打断了,笑笑闹闹地到了学校就各自分开。一向和汤豆交好的席文文落在后面,鼓励她“好好考。我们要是都够上线就能一起去读大学了。”

两个人都是高三年级,但不是同一个班。席文文的老师是个中年秃头男,外号滑冰场。

汤豆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但心里有些苦涩。席文文父母都健在,虽然经济也不好,但两口子已经决定让席文文去读大学了。她不想告诉好友,自己去不了。

考试一共四场,逻辑、物理、化学、数学。

据说学校设立的时候,决定教授的科目中本来应该是五科,还有一门政治,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取消了。一惯以来都会有的语文课,都被并到逻辑课中。

席文文说政治被取消很正常“成这样了,领导班子应该都全没了,现在各个居住区各自保命都在愁吃什么,听说管理所长每天头都秃了,还政治个屁。”

考完两场,中午休息半个小时,学生们在教室吃完饭,继续下两场。

第四场考完,还有半个小时开班会。四点放学前,分数就出来了。毕竟学校拥有一台电脑和扫描仪与相应的软件,改卷子特别快。

徐大妈拿了分数,可高兴了,进门来兴奋地宣布“汤豆全年级第一名。”她觉得汤豆特别聪明,很有天赋,所以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她。

汤豆以为自己心情不会有太大的波动,可并不是,因为太震惊,上去拿成绩单时,差点被自己绊倒。

她从来都不是学霸。以前也不认为自己能考第一名。“没那个天赋”,这是她对自己的判断。

发完成绩单就算毕业,证件三天后领取。

散会的时候徐大妈叫汤豆跟自己到办公室,特别激动“你这分数肯定够的,逻辑满分!要不是其它三门错了几题,都要大满分了。甩第二名一大截!老师敢打保票你绝对能在所有居住区中排前十。”

甚至眼眶都红了,对汤豆哽咽着说“就算在这个时候,知识也应该是很重要的。不说我们必须得去接触新的知识了,就算没有新的知识,过去的知识如果没有人去继承,那人类有史以来积累下来的智慧就全部断送了。你在大学一定要好好学习,一个国家不论什么时候都需要技术人才。知识才是一个国家是否能重新强大起来的根本。只有知识才能改变我们的未来,才能保障所有人的安全。”

汤豆一直也不知道徐大妈所说的‘新的知识’是什么,也并不知道现在除了穷之外还有什么危险,但她仿佛在徐大妈的话中看到了一幅自己未来的新画图。

上大学这三个字,以前对她来说没什么好向往的。可现在,却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从往下的滑道上用力地跳出去!——她觉得自己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转机。

既然考第一名,应该还有点机会的吧。

回家的路上汤豆还有些晕乎乎的。

席文文和她说话,她都有些心不在焉。也完全不再因为路边上青年吹着口哨的污言秽语感到气愤了。

上楼她时候她步子又轻又快,想到自己的成绩简直要唱起歌来。

早上那些忧虑与绝望一下便被抛在脑后。

“妈,我得了第一名!差一点就满分了!”满分呀!满分那么难。以前汤母就一直恨她不肯好好学习,气得头都要秃了。现在怎么样,哈!

爸爸………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汤母正在补衣服,听到明显愣了一下。

汤豆兴奋地把成绩单递给她。

但汤母没有接。

她一丝不苟地那个补丁打完,咬下线头,才挺着肚子站起来。心不在焉地问“毕业就行了。我已经跟你陈阿姨说了,明天你去她做事的铺头做工,那边的收银小妹要生了,正缺人。”

汤豆愣在那里。

可是……

可是她考了第一名呀。

“老师说读完大学会有很好的出路,一定会比现在赚更多钱。”后面那句是她自己加的。她想显得自己坚强一些,可声音却还是忍不住透着委屈“你不是说没钱吗,我以后会赚很多钱的。”

“那我们怎么活到你赚钱的时候?”汤母猛地把手里的碗摔在桌上“第一名又怎么了!你以为那些不读大学的人,是因为不知道读大学能赚更多钱才不读的吗?人要面对现实!大学得花多少钱?谁能拿得出这个钱来?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声音大得震耳欲聋,整栋楼都听得见。

“万一……”有助学金呢,可汤母不容她把话说完。

“家里人都不用活了吗?你爸一个月才多少钱,你哥马上要结婚,我肚子里这个又要生了,一家七口人,以往吧,还有亲戚可以借,现在人都死光了,邻居家家都穷,但凡能弄来钱,我也不会叫你不读,你说,现在我给你找谁去借?我们怎么办呀?怎么活啊?你非要逼得一家人上街去乞讨吗?”汤母声声质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醒事?要逼死我们才行?!就一定太平日子都不想让家里人过?你要上大学,行呀,把我们这几条命拿去卖了吧!”

汤豆不想哭,但眼前很快就模糊了,她用力地抿着嘴,可呼吸越来越急促,鼻子越来越酸。心里又痛又委屈,有一种绝望的情绪一下击溃了她。妈妈为什么要这样说话?席文文家也没钱,但她爸妈不会说这种话。她爸妈总是想尽办法支持她。

【而我的妈妈,为什么连听我把话说完都不行?她根本都没想过要为自己的女儿尽力争取上学的机会,所以才会轻率地否定了一件对女儿来说关系一生的提议。她就是想省事而已。】

汤豆想大喊 ,可喊什么?她憎恨这个世界?

但世界也不会因为她憎恶而发生改变。

她这么渺小。连自己要走的路都无法选择。

她只觉得自己已经要窒息了,就好像周围的空气都被抽干,让她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呆“说这么多,你就是不想让我读书!”她声音很尖,声撕力竭。

“我怎么不想让你读书了?是我不想让你读书吗?我们环境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汤母扶着肚子,手在桌上拍得砰砰直响,愤怒极了。

【胡说八道。
全是胡说八道。都是借口。】

汤豆只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世界都不真实,一切显得那么扭曲。

她心中翻涌的是无边的不忿与不平,大声叫着:“因为我是女孩。所以不想费力让我读书。我不是你的孩子了,你有了新老公,有了新家庭,马上又会有新孩子!我是多余的人!我的作用就是为你们家多添几个亲戚,为你将来的儿子做准备。”

“你胡说什么?!”汤母怒喝着。她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椅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但汤豆不能克制自己这种想法。

就算真的供不起她读书,哪怕妈妈表现出一点对她的关爱、为她骄傲,甚至,为她惋惜,为这件事难过也好。

可没有。

妈妈不再是妈妈了。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妈妈总是笑咪咪,以前的妈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偷偷杀掉自己生下来的小生命然后跟别人讲,是不小心夭折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去年刚出生就死了的妹妹是怎么回事,她什么都知道。

【如果我现在出生,也一定会被杀妈妈死。】

因为现在每个家庭都不再欢迎女孩了。这个家庭也一样不欢迎女孩了。

每个家庭都想要儿子,儿子可以干很多活,可能随时随地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而女孩没有力气,走在哪里都可能会有危险。

虫灾改变了一切。

“如果爸爸在就好了,爸爸在的话一定不会这样。爸爸那么好,爸爸不会杀掉自己的孩子!爸爸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读书!”她像小动物一样发出吼叫,转头冲下楼,在走道上撞到什么人,但她没有理会,只是拼命地跑。

身上打了补古的旧裙子随着她的步子胡乱地飞舞。当她穿过街道,许多调笑声四起,甚至还有人向她走过来,想拦住她。但她跑得非常快。没有人能抓住她。

她就这样一直不停地跑。

眼泪模糊了视线,叫她什么也看不清楚。直到她终于跑不动,就地倒下,她才忍不住抽噎着哭起来,眼泪划过她的眼泪,打湿了鬓发,落在干枯的沙地上。

她想到逝去的亲人,她希望那时候自己和爸爸一起死了。

如果那时候死了,还能拥有一切,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少女就这样仰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嚎啕大哭起来。

等她哭到累了,夜空下冰凉的空气惊醒了她。

她从混沌的愤怒中清醒过来,扭头四处看才发现自己正在民住区域外围大堤的废桥架子上。不远处有个老人,他又高又瘦,身材佝偻着,杵着拐杖望着天空某处。

汤豆抹去泪痕,从废桥上爬下去“爷爷你在看什么?”

老人用枯瘦的手指指天边。天上的云像被血染红了一样,又好像是天空着了火。

“那是火烧云。”

老人摇头,他不是在看那个:“看那。”

汤豆从他指方向,看到了一些光晕,就好像玻璃折射了空气或者光线。

但当她认真去看的时候,这些光晕又不见了。

“得用余光。”老人教她怎么侧着头观察。

很快她就掌握了诀窍。

光晕非常大,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罩在天上,扣在整个世界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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